高管性侵“养女”案，不该这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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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谅了他，因为这样我才能活下去。你们不能原谅他，因为这样其他女孩子才能活得下去。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14岁女孩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是像泡在甜腻的糖水里那样，充斥着轻盈与快乐吗？
对李星星来说，却是有着需要独自承受的幽暗时光。
在《南风窗》的报道里，李星星的48岁“养父” 鲍毓明，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多次对她实施性侵恶行。
第一次的罪恶发生于2015年，当时女孩刚满14岁。
尚不知爱欲的年纪，仅70斤重的瘦小姑娘，被一个身材魁梧、近200斤的男人侵犯了。
报道中描述的情节骇人听闻：
她用尽力气，“爸爸”却像铁桶一样箍住她，摸她。“穿衣服睡觉不健康”，鲍某明一边说，一边强行脱掉李星星的衣服，然后侵犯她……
在台湾，曾经也有一个叫林奕含的女孩，遭遇过同样的“人间炼狱”。
在根据自身经历创作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书中，未成年女孩房思琪被补习教师性侵，最终精神崩溃。
在书中林奕含写道：
房思琪被国文老师李国华性侵时只有13岁，思琪被逼到墙角，无助地蠕动着嘴，连声说：不要，不要。
少女的叫喊非但没有让李国华停下，反倒让他更兴奋。他说：
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房思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真的被捅死了。
在房思琪的故事里，可以见到太多李星星和“养父” 鲍毓明的影子：
作为施暴者的鲍毓明和李国华，前者是享有声誉的海归律师、上市企业高管，后者是受家长与社会认可的国文名师。
他们身为社会中强势的精英阶层，用精心伪装的话术给心智未熟的未成年人洗脑，试图让李星星和房思琪相信，她们经历的都是所谓“爱情”。
鲍毓明不停地跟星星强调，“不准说难受痛苦，不准备被爸爸按在床上，要说你喜欢爸爸，爸爸也喜欢你。”
李国华则告诉房思琪，“你喜欢老师，老师喜欢你。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做的最极致的事情。你不可以生我的气。”
她们不是没有发出过求救的呼声。房思琪曾试探地问父母有关性教育的问题，房妈妈反倒先是很诧异，然后告诉她，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
房思琪不甘心，又以同学的名义讲述自己的遭遇，得到的回应是：“谁？这么小就这么骚。”
李星星被侵犯的几年，母亲的存在感亦很微弱。曾帮助女孩的社工回忆：“母亲也决定不了什么，她可以自己决定。”每当女儿想自杀，李妈妈只能默默跟在身后哭泣。
在房思琪故事的结尾，她因无法承受“扭曲”的关系而发疯。而在现实中，患上重度抑郁的林奕含，也在2017年4月27日结束了自己26岁的生命。
而“李国华”的原型，林奕含曾经的老师陈星，矢口否认性侵指控，只是称之为“一段往日恋情”。更令人失望的是，检方也因为“证据不足”，决定对陈星“做不起诉处理”。
案件的处理结果在台湾引起轩然大波。台南市“议员”林俊贤痛斥“这整件事实在有够王八蛋”，更多网民持失望态度，称“这是我最痛恨法律的一刻。”
林奕含曾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因为她很确定，这样的事件不会停止。如她所料，在她离世之后，房思琪式的悲剧依然在不断发生：
2019年6月，上市公司新城控股董事长王振华猥亵9岁幼女，案件至今没有开庭，王振华身价反倒升至430亿。
2019年11月，北大女生包丽遭男友牟林翰精神控制后服药自杀。就在前两天，躺在ICU病房半年的包丽去世，牟林翰不知所踪。
如今李星星事件仍在发酵，鲍毓明试图运用娴熟的法律手段为自己辩护，而知情人称，李星星亟需长期的心理辅导。
越来越多的“房思琪”浮出水面，但只要还有一个“房思琪”的悲剧没有被妥善解决，那么新的房思琪的出现，都将会对这些可怜的女孩造成一次又一次新的伤害，也让原本堪忧的女性处境，越发艰难。
李星星的遭遇，在互联网上激起千层浪。
先是众多女明星集体声援，她们鼓励女孩平安长大，呼吁严惩“养父”鲍毓明。
姚晨连续发数条微博：“无论如何粉饰二人关系，也掩盖不了43岁的成年男人与14岁少女发生性关系的事实。”
韩红一如既往地直白：“鲍毓明是吧，你等着，我是韩红，你记着！”
章子怡质问：“一次次被曝光，又一次次销声匿迹……没有严惩，只见保护伞，警察叔叔们的心不疼吗？”
性别暴力之下，女性组成共同体，共同纠责、抚慰悲伤、分享温暖，这被称作“姐姐来了”行动。
在微博超级话题“姐姐来了”中，近25万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曾受过伤害的“星星”们：
星星不孤单，姐姐来了。
姐姐来了，这句温情又有力量的口号，最初源于韩国的一场运动。
回溯到2016年，韩国前总统朴槿惠被曝出闺蜜门事件，其中有一项重要的指控就是——涉嫌为好闺蜜崔顺实的女儿郑宥拉进入名校提供便利。
2014年，朴槿惠在任期间，郑宥拉以“马术特长生”的名义进入梨花女子大学。众所周知，梨花女子大学是韩国的一所名校，普通人要考上并不容易，但郑宥拉的成绩并没有达标，是以“特招”的名义进来的。
更气人的是，她入学后非但不收敛，反倒旷课、缺考、横行霸道，还特爱炫富。仗着权势，硬是一科没挂。
韩国高考的残酷程度，比起中国有过之无不及。据统计，想考名牌大学的韩国高中生们，每天需要花费16小时泡在学校和补习班里。
普通人挑灯夜读十几年才能拿到的入学资格，却被特权轻松挤压侵占，这种明晃晃与利益挂钩的行为，激起在校学生的愤怒，引发了她们的抗议。
成千上万的毕业生也赶回学校，为在校学子助威，举着“别害怕，姐姐来了”的条幅声援，并要求校长辞职。
那是“姐姐来了”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黑暗校园中，她们高举烛火，微弱烛光汇聚成一片银色光海，互相鼓励歌唱：
在无数未知的道路中 / 我向着微弱的光芒走去 /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再次重逢的我们 / 在孤单的黑夜里 /
最终，在学生的持续抗议下，校长崔京姬下台。郑宥拉的炫富亦引出韩国近年来最大的政坛丑闻，被称 “史上最坑富二代”。
梨花女子大学事件是“姐姐来了”运动的起源，其声势扩大则因韩国艺人具荷拉。
2018年，具荷拉被男友诬陷施暴，名声坠入低谷。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这是一场卑劣的谎言，具荷拉才是暴力殴打的受害者。为了不让具荷拉反抗，男友甚至以“公布裸露视频”相威胁。
这样的惊人反转令韩国社会愤慨不已，网民纷纷请愿青瓦台，请愿人数超过20万。
人们愤怒的，是隐私权的侵犯。在韩国，针孔偷拍现象猖獗，警方称约有10座城市的1600名酒店顾客被针孔摄像头偷拍，偷拍者还将非法拍摄的画面上传网络。
韩国女性走上街头发出抗议，以“姐姐来了”的名义，举着条幅：
“我的生活，不是你的AV。”
“所有韩国男人都是罪犯，拍摄的人，上传的人，看的人，袖手旁观的人。”
韩国娱乐圈早有女明星被侮辱被侵害的案例，而这一次之所以声量浩荡，不仅为了艺人，更是为了韩国的普通女性。
去年的韩国作品《82年的金智英》中，作者赵南柱描绘了这样一个“厌女”的韩国社会：小到“一勺奶粉也是弟弟专属”的家庭地位，大到升职机会渺茫、话语权微弱的职场，家庭主妇会被人贬低为“妈虫”……
而在现实世界里，许多自杀的韩国女艺人至今仍然含冤，“N号房”事件愈演愈烈，多达26万名的会员人数意味着，平均每100位韩国男性中，就有一人付费观看过“N号房”的视频。
《82年的金智英》作者赵南柱说，“如果说在这之前社会充斥着失败意识和讥讽的话，现在我们正切身经历着发出多少声音，世界就可以改变多少。”
“姐姐来了”这句话，正体现了韩国女性渴望凝聚力量来改变现状。“姐姐”这个称呼，代表着那些已经成年的女性们，她们愿意去保护更稚嫩的、羽翼未丰的妹妹们，让她们不再遭遇因性别产生的不公。
东亚文化圈的女性处境大同小异。当“姐姐来了”的声音从韩国来到中国，希望带来的，也不仅是一句口号。
在这次的“养父”性侵案中，李星星就遇到过很多帮助过她的姐姐。
如今李星星的代理律师之一郭建梅，便是其中最显著的一位姐姐。事件爆发后，她与团队迅速赶到南京，和李星星母女会面。
郭建梅是一名公益律师，常为底层人群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她与所创立的北京千千律师事务所，始终诠释着“姐姐来了”的含义：
四川的李某多年被丈夫暴力殴打，最终选择举刀杀了丈夫。起初，李某被判决为死刑，郭建梅及团队主动为其辩护，在她们的努力下，李某的判决由死刑变为死缓；
辽宁营口的王某未满14岁，在嫌犯的欺骗与威胁下被迫提供性服务，最终犯罪嫌疑人被判“嫖宿幼女案”。此罪量刑定义模糊，一般量刑轻于强奸罪。千千律所特意邀请相关职能部门领导开研讨会，推动嫖宿幼女罪的废止与修改。
电影《我不是潘金莲》里，农村妇女李雪莲的原型，也是郭建梅经手过的一例法律案件。
这些案件的当事人，几乎没有能力为自己请辩护律师，郭建梅往往无偿接纳。千千律所的官网首页写着：致力于推动包括妇女、儿童、老年人、残障人和农民工等广大弱势群体权益状况的改善。
郭建梅出身于河南滑县的农民家庭，她幼年时曾亲眼目睹爷爷对奶奶的殴打，姥姥因生了女孩被休弃出门。眼见女性的不公平待遇，郭建梅心中埋下不平的种子。
她从河南农村一路考到首都北京，其中坎坷不言而喻。毕业后好不容易进入中国律师杂志社，拿到了铁饭碗，她却选择在1996年辞职，成为一名公益律师。
公益律师在律师行业中处于弱势，目前全国公益律师仅仅289名，地位不高，钱少事多。
郭建梅曾说过，我就是最典型的弱势群体，但是我们弱势的人在做强势的事。
这次接手李星星的案件，郭建梅团队强调，无论有多么的复杂与反转，有一点是不可辩驳的——案发时李星星是一个未成年人，并且始终是一个未成年人，是一个受害者。
除去郭建梅律师外，还有社工曾为李星星提供紧急救助金，也有志愿者长期为她做心理疏导。
许多有类似经历的“姐姐”们陪伴着李星星。这些“姐姐”在还未成年时，被身边的老师或邻居性侵，但那时力量微薄，因种种原因，最终变成心底深处的秘密。
其中有个女孩告诉李星星：“姐姐们不需要你回报什么，这是姐姐们欠你的，因为我们不够勇敢。”
博主@贴着创可贴的太史毛球看了报道后，决定说出自己的遭遇：
她在7岁时曾被表哥性侵，那时还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她反而更亲近表哥。等到意识到时，也不敢和大人坦白。
这篇微博发出后，仅仅一天一夜，她就收到四万余条私信，每一条私信的背后都是一段屈辱的记忆。
说出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意味着要撕开早已结痂的伤疤，同时还要承受来自陌生人指手画脚的评价、议论甚至曲解。
但为了避免下一个女孩再受伤害，她们还是选择勇敢地站了出来。
正如一段广为流传的话语：
“我不受其扰，不代表其他女性不受其扰，我逃脱了，不代表我就可以假装看不见，而既然我看见了，我有发声的权利，更有发声的义务。无论你在这儿还是那儿，都要不停地和声，直到这声音被世人听到。”
在千万条私信里，还有千万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再过一周，就是林奕含逝世三周年的日子。她用生命的代价撬开了黑箱一角，但愿世人不要辜负她的牺牲。
也希望更多女性甚至是男性，成为“姐姐来了”中的一员，为遭遇不公的妹妹们，发出正义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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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member》
-主播-
林静，中文系毕业的电台主持人。愿多年后，故事不再伤人，阳光依旧温暖，你如此迷人。让我的声音和别人的故事陪你每一个不眠的深夜。微信公众号：晚听经典、静听林静。新浪微博@DJ林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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