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杀妻案背后：够了，别再拿杀妻恐吓女性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新周刊 Author 晏非
善恶终有报，但留给亲人的却是无尽的悲伤。来女士的家人亟需一场心理治疗，而我们则必须从此刻开始审视我们所处的亲密关系。
作者 | 晏非
来源 | 新周刊
ID | new-weekly
全民参与“推理”的“杭州女子失踪案”，终于暂告一段落。结果不出大众所料，却依然令人毛骨悚然——失踪女子来惠利已死亡，丈夫许国利有重大作案嫌疑。
7月4日17时04分，来女士和小女儿一起回家后，就再未出现在小区监控之下。但等到7月6日晚19时，丈夫许国利才联系妻子的姐姐和大女儿、打听妻子的下落，并于20时许到公安局报案。
25日，杭州警方召开媒体通气会，公布了最新的调查进展——许国利因家庭生活矛盾对来女士产生不满，于7月5日凌晨在家中趁妻子熟睡之际，将其杀害并分尸扔至化粪池内。
23日，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许国利刑事传唤。
但谁也没想到，性质如此恶劣的案件，却成为一部分人口中的“新梗”。
一则反映夫妻日常的搞笑短视频下，评论区里却尽是触目惊心的威胁：“你老公的绞肉机就要下单了”“两吨水警告”“化粪池了解一下”……仿佛许国利被捕不是最终的结局，用人身安全威胁的手段来控制女性才是真正的胜利。
而这些言论的涌出，或许比杀人碎尸案的发生还要可怕得多。
最可怕的谋杀是死于爱人之手
从案件曝出到案件侦破，有一种声音始终未绝——“It’s always the husband（妻子失踪案的凶手总是丈夫）”。
也难怪，从一开始，案件就疑点重重。丈夫声称妻子当晚和自己一同入睡，早上5点半起床时不见人影。手机、钱包、银行卡均在家中，衣服只少了一件吊带睡衣。那两天杭州大雨，家里的伞却一把也不见少。
如此行径，几乎不能用正常逻辑来解释。但来女士明显精神正常，失踪第二天还收到她网购治疗失眠的药物。
监控密布的小区里，专业人士经多方勘察，勉强找到一条避开所有监控的路径，但还是免不了会被拍到脚。即便如此，依旧寻不到来女士一丝踪迹。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丈夫极为镇定的表现。
面对镜头，他说的是“五点半醒来人不在，当时没在意”“很正常……可能出去了”。
失踪事件发生后他猜测“她出去肯定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她出不去的，按她的智商来说”。
妻子失踪十几天后还能若无其事去亲戚家取女儿的书，更发出“找不着就不用找了，出去玩几天可能就回来了”的迷惑发言……
为了侦破这一案件，警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20天内，警方派出了百余名调查员，24小时连轴分组反复共计查看6000小时时长容量的监控视频，不带快进的。
先后4次地毯式排查1万多平方米地下车库，以及所有电梯井、水箱、窨井、储物柜、烟道、通风管道。对6幢楼房内379户人家的1075名住户都进行了走访，连各家冰箱都打开看了看。
在彻底排除来女士离开小区的可能性之后，警方开始对化粪池进行抽取。近40度的高温下，民警身着全封闭隔离服，对38车污秽物进行冲洗筛查，整个过程持续了25个小时，最终找到了来女士的身体组织。
而始作俑者许国利，甚至在被捕前一天经过吸粪车时，还异常淡定地侧过头看了看，神情没有一丝慌张。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故意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更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然而，杭州失踪案只是一个引子。它让女性身边无处不在的威胁、挥之不去的恐惧得以曝光，也让来自男权社会的恶意被进一步点燃。
你口中的玩笑攸关她的生死
这个案件的发生，无疑让本就对女性不友好的婚恋环境雪上加霜。
据来女士前夫透露，来女士和许国利在初婚前就已经认识。来女士结婚后，两人经人牵线，再续前缘，并在离婚前就开始同居。
而在来女士坚持要与前夫离婚的时候，正是房子拆迁的当口。后来，来女士与许国利产生矛盾，也是因为房子归属的问题。
外人眼中的“恩爱”、相识多年的情分，都不能作为对方品行的保障。在利益面前，人命分文不值。在极端恶性事件面前，有同理心的人都应感到齿冷。也难怪，因此恐婚的姑娘更多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女性的恐婚也未必是真的决定不结婚，更多的是表达对现状的不安。
但诡异的是，部分男性网友却在案件侦破前给受害人泼脏水、否决丈夫杀人的可能，输出强度之大，能把异见者骂到注销账号。
而在案件侦破后，这群人又开始了威吓女性的狂欢。
有人似乎得了新的怼人利器，如同复读机一般，见缝插针地在各大平台宣扬“绞肉机”“化粪池”“两吨水”哲学——
有人拿自家女友老婆开涮，“爱意浓浓”地发出了“吃粑粑”警告——
这样的言论之下，竟还有人洗地，表示不应该“事事劝分”“不过是情侣间的玩笑话罢了”。
还有人在和伴侣发生争执后，甚至认真探讨起分尸的可行性，在朋友圈洋洋洒洒聊了好几屏——
而他们的司马昭之心，只需一条科普微博便能暴露无遗——
更令人感到悲哀的是，一些已婚女性却在评论区“感谢老公的不杀之恩”，场面十分吊诡。
此前，一些恶性宿舍杀人案件曝出后，网友的反应也是如此。可是，这并不是学校分配给你们的室友，这是你们自主选择的人生伴侣啊。
我们对婚姻的要求，已经从“非爱人不可”降到“能凑合过也行”。但如果将人身安全作为婚姻的底线，那么你让女性如何有胆量投身于婚姻之中呢？
他们不知道，每一次发生在亲密关系中的恶性事件，都是对伴侣的致命打击。
只要有人对自己“见色起意”，女性就很容易成为受害者。要是连枕边人都是潜在的杀人犯，那还有谁值得信赖？
但无法或不愿与女性共情的人，不但肆无忌惮地开着“化粪池”的玩笑，还企图以一句轻飘飘的“不要制造性别对立”来抹杀女性的担忧，这又何尝不令人胆寒？
如果不是因为她努力工作，
世上只会多一具无名尸
或许你要问，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无视法律的存在，纵容自己沉浸在全方位控制女性的意淫里？
因为他们知道，这类案件的侦破难度很大。此次杭州警方所付出的超额努力，就是明证。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案件发生后，一位微博大V提及自己的母亲也在多年前莫名失踪一事，竟引出了上千个相似的故事。字里行间，都是泣血的“原来如此”。
“It’s always the husband（妻子失踪案的凶手总是丈夫）”。
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UNODC）的数据显示，去年约有58%的女性死于丈夫等亲密伴侣或家人之手。
许多人又想起了康州碎木机杀人案。1986年的一场特大暴风雪后，空姐Helle出门后离奇失踪。警方调查无果，丈夫Richard三次通过测谎仪测试，洗脱了嫌疑。
案情难以推进时，是华裔神探李昌钰找到了突破口。最终，警方在结冰的湖中打捞出部分被碎木机粉碎的尸块。更令人后怕的是，警方调查发现，Richard的前两任妻子同样在失踪后下落不明。
23年前，山西大同一女子王晓玲离奇失踪。在此之前，她与结婚两年的丈夫离婚，回到娘家打工。
某天突然托女伴捎信回家，说自己和别的女孩打架住院，要求母亲来医院照顾。母亲忙于农活，一时无法抽身，等到再想起这事，已经再无女儿的音讯。
如果说多数女性是苦于没有求救的机会，那么身边人的不够警惕，则是在无意中断送了受害者的生路。
“家庭成为女性最可能被害的地方”，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联合国毒品与犯罪机构（UNODC）早有调查数据可考。2017年，全球共有87000名女性丧生，其中58%是死于亲密伴侣或家人之手。
如果平均到每一天，因此死亡的女性人数是137人，平均到每小时，这个数字是6人。
为什么调查机构会留意到这一数据？因为他们发现，被谋杀的男性人数是女性的4倍，但是在家庭或情侣杀人案中死去的女性比例，却高达80%。报告说，“家暴对女性的残害格外严重。”
而据《三联生活周刊》最新报道，许国利的前妻曾向两人的共同好友张女士透露，自己想要离婚，因为许国利会对她实施家暴，“掐得她半死不活”。
而许国利的前妻也曾多次向张女士提起，许国利会殴打威胁自己，以达到离婚的目的。
或许命运，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在这次围绕杭州失踪案的讨论中，最有启示意义的莫过于“女性一定要有工作有网络”的观点。
豆瓣网友@巽 提出，本案之所以能水落石出，正是因为来女士的女儿和外甥有财力、心力、决策力和行动力，会在第一时间掏出10万元悬赏，协调相关部门抽干河道搜查，联动媒体资源扩大声势，不放过任何一个找到亲人的机会。
而大多数妻子失踪后会报警的“毒”丈夫，多半是在妻子的工作单位和亲友的追问下，不得已被迫报警。
也就是说，有自己的社会工作、建立起良性的社会关系，能在关键时刻对加害人施加一定的心理压力，推动案件的侦破，甚至给受害人一线生机。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杭州失踪案的侦破也是一个好的预兆。它证明了不是每一个被加害的女性，都只能落入“查无此人”的悲剧中。而我们所处的社会，也应该给女性群体更多的支持，让女性不再默默地死去。
善恶终有报，但留给亲人的却是无尽的悲伤。来女士的家人亟需一场心理治疗，而我们则必须从此刻开始审视我们所处的亲密关系。
正如网友们所说的：每次曝出这种社会新闻的时候，请留意你身边共情凶手的人。他们就是你身边最大的威胁，不要留恋昔日情分，快逃！
部分参考资料：
1.《“杭州女子失踪案告破”，这场公安通气会信息量很大》，新京报，2020-07-25
2.《杭州失踪女子丈夫曾说：“找不着就不用找了，出去玩几天可能就回来了”》，隗延章，中国新闻周刊，2020-07-25
3.《21天！杭州女子失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警方：嫌疑人反侦察意识极强！》，看看新闻Knews，2020-07-25
4.《杭州失踪女子前夫口述：我们结婚后许国利托人找她，两人又在一起了》，隗延章，中国新闻周刊，2020-07-25
5.《消失的人｜山西大同女子失踪23年，曾捎信回家让母亲陪床》，澎湃新闻，2020-07-25
6.《女性最危险场所是住家：联合国公布惊人数据》，BBC中文，2018-11-28
7.《调查 | 杭州女子失踪案：嫌犯曾对其前妻家暴》，吴淑斌，印柏同，三联生活周刊，2020-07-26
封面源自电视剧《隐秘的角落》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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