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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结婚不生育的女人,老了会是什么样?

黄鲁植 十点人物志 2022-04-24




撰文 | 黄鲁植
十点人物志原创


社会学家李银河在讨论婚姻制度时,曾表示“婚姻制度逐渐式微,开始走下坡路。”


换句话说,人们越来越不愿意结婚了。


根据国家统计局和民政部的数据,2020年全国结婚率7.2%,离婚率高达43.83%,《2020中国生育报告》数据显示,我国不婚女性数量已经达到600万。


女性不婚,原因多样,有人担心恋爱时的缠绵悱恻,变成婚后的柴米油盐,有人不愿意承受婚姻的风险,害怕无法平衡工作与家庭。


结不结婚,不是非对即错的判断题,而是权衡利弊的开放题。


一辈子不结婚,未来究竟会如何?终身不婚的女性老了会后悔吗?


300多年前,中国古代就有一群女性,为了反抗封建婚俗的压迫,宁可束起长发,终身不婚,自愿成为“自梳女”。



何谓自梳女


自梳一词,源于旧时的梳礼。当时,未婚女子都留一条长辫子挂在身后,结婚时由母亲或女性长辈梳头,将长辫挽成发髻,紧贴头后,寓意从少女嫁作人妇。

而自梳,则是指一些女性自行束髻以示终生不婚。


但在明清时期,包办婚姻盛行,甚至买卖关系,很多女子直到新婚之夜,才知道丈夫长什么样。生米煮成熟饭,再想冲破藩篱,难于上青天,大部分女性只能认命,凄苦一生。

所谓自梳女,正是从这时开始出现,延续了300多年,直到20世纪30年代后才逐渐消失。这300年里,自梳女们有过不少或勇敢或悲痛的故事。

2017年,一本名叫《颜姐》的摄影作品集面世,才让自梳女们的故事再次受到关注,这本摄影作品集获得了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刺点奖,摄影师唐景锋用老照片,让人们看到了“中国最后一代自梳女”麦颜玉的故事。

颜姐


麦颜玉,人称颜姐,曾在摄影师唐景锋家帮佣。和很多自梳女一样,颜姐出生在民国时期的一个贫困家庭,母亲很早过世,作为家中长女的她,要照顾弟弟妹妹。

颜姐从小渴望读书,她顽固的父亲认为,女孩子不应该读书。颜姐只能偷偷买书,被父亲发现后,大发雷霆:“既然有钱买书,不如送弟弟们去上学,不要把这些钱浪费在自己身上。”

当时有习俗,弟弟必须在姐姐嫁人后才可娶妻,不可僭越,颜姐一度遭到父亲逼婚。20岁的她早早意识到,如果自己稀里糊涂地嫁人,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好,于是决意自梳。

菜市场买菜的颜姐


为了摆脱封建婚俗和家人的压迫,是多数女性选择自梳的主要原因,一部名为《自梳》的电影里,女主角意欢决定自梳的理由也很相似。

意欢家贫,父母欠债无力偿还,只好将她嫁给债主来抵债。意欢百般抗争无果后,想到了自梳。在她的自梳仪式现场,有一群人冲进来,试图将她强行带走。意欢激烈反抗,甚至拿剪刀以死相逼。

意欢的母亲上前劝她:女人的命,就是这样。

电影《自梳》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有人恰巧乘船从一旁的河上路过,看到岸上歇斯底里的意欢,扔了一袋子钱将她救下,意欢逃脱了被逼婚的命运,也放弃了对家庭的幻想,跟随其他自梳姐妹到纺织厂打工。

无论是现实里的颜姐,还是电影里的意欢,为抗争命运选择自梳的女性不在少数。每个“过来人”都告诉她们,女子的命运向来如此,低眉顺眼,忍气吞声。

很少有人大声提出自己的质疑:

从来如此,便对吗?


三代自梳女的变迁


广东的顺德、番禺、中山、南海、肇庆等地,因为缫丝业繁荣,经济发达,成为自梳女最为集中的地方。

顺德富庶,流传着“十女九不嫁”的说法。1930年代,顺德4万妇女,自梳1万有余,一些村庄,一年出嫁者不过寥寥数人,个别年份,整个村庄没有一个新娘。


回顾自梳女的300年发展历史,总共历经三个阶段:

第一代自梳女,诞生在明朝中后期,当时南方缫丝业兴起,为女性提供了独立谋生的机会,女工工作忙碌,经济与思想独立,决意自梳,一生不婚;

第二代自梳女,因缫丝厂破产,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打工,自食其力成为妈姐,鲜少接触异性,耽误了婚嫁的最佳年龄;

第三代自梳女,深受第二代自梳女影响,由村中水客或家中女性长辈,带到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打工。


三代自梳女,诞生于不同历史时期,但一脉相承,她们吃苦耐劳,相互扶持,是我国女性思想解放史上不可抹去的群体记忆。

作家徐春莲、林志文的作品《中国最后的自梳女》里,就有关自梳女的刻画。

来自顺德均安镇的黄月容,正是由家中女性长辈带到南洋打工的第三代自梳女。

不同于村里几姐妹都自梳的家庭,黄月容家没有自梳传统,三姐妹里,姐姐嫁到新加坡,妹妹嫁到香港,17岁少女黄月容,风姿绰约,家中便催促她赶快成婚。

黄月容回忆道,“那时候工作有钱挣,就觉得挺好的,而结婚不知男人好不好,还要给他生孩子,还要这样那样,我接受不了。我早就说过,我是不结婚的,我要自立。”

如何自立?黄月容想到姐姐来信说,在南洋(明、清时期对东南亚一带的称呼)打工,一个月能赚100块钱,内心有些动摇。
 
去南洋打工的想法,得到了黄月容母亲的支持,母亲还特地到为她购置藤箱,备好行李,托村中水客送她去新加坡。小小年纪的黄月容,在逼仄的船舱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黄月容最终去了新加坡,她去比萨店打过工,在大超市做过清洁,但做得最多最久的,还是“妈姐”,妈姐指的是19世纪30年代,一些本来以缫丝为业的自梳女到了南洋当女佣,这是很多第三代自梳女都会选择的职业。


从自梳女到妈姐


提到自梳女,脱离不了“妈姐”,妈姐群体的诞生源于上世纪30年代的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

受经济危机影响,大量缫丝厂倒闭,失业女工们被迫舍弃故土,坐上本应载满蚕丝的轮船,去香港、澳门、新加坡等地帮佣做工。这部分女工里,有人本来就是自梳女,有人到了海外才宣誓终身不婚,她们都被当地华人尊称为“妈姐”。

顺德人以刻苦耐劳著称,加上厨艺了得,在劳工市场非常受欢迎,比其他地区输出的佣人都价高,人称“顺德妈姐”,只有大户人家才请得起。当时,顺德妈姐遍布东南亚,人数超过三千,仅顺德均安沙头一村在新加坡的妈姐就有浩浩荡荡100多人。

工作中的妈姐


欧阳焕燕,人称“燕太姑”,是顺德妈姐里知名度最高、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位。

1932年,14岁的欧阳焕燕和姐姐先后离家下南洋,决心不嫁,成为自梳女。

欧阳焕燕说,“父亲早逝,我家很穷,母亲要抚养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我们离家,母亲就当是少生了三个女儿.....”

这种决绝,支撑她闯荡南洋半生。欧阳焕燕年轻时,曾先后到新加坡华侨领袖陈嘉庚、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家中帮佣。

其中,她在李家的时间最长,风风雨雨40年,不仅见证李光耀从普通律师到新加坡总理的进阶,还照看李光耀3个子女长大成人,可谓阅尽繁华,见惯世面。

欧阳焕燕与李家三兄妹


将近半世纪的主仆情,也积淀出两国的深情厚谊。被燕太姑照看长大的大小姐李玮玲,曾在燕太姑回国后,给她寄过一张全家福,照片背后是段祝福语——

“您是我们成长岁月中美好的回忆,我们乘此良机,向您说一声谢谢,也祝您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一个年少离家、身份卑微的妈姐,能得到雇主的眷顾,是一种幸运,更是对她工作与人品的肯定。


在姑婆屋抱团养老


自梳女们年轻时在南洋做工,喝咖啡、吃咖喱、姐妹聚会好不自在,随着年岁见长,养老成了难题。

很多自梳女虽选择了不婚,但内心仍然惶恐不安,担心自己死后没有子嗣祭拜。

部分自梳女选择“不落夫家”,即名义上嫁入别家作媳,实则外出打工,平时供养名义上的“丈夫”和“婆家”,回乡时在娘家居住,去世后葬在夫家。

还有部分自梳女嫁给已经过世的男性,俗称“买户口”,以便百年后能葬入男方家。

自梳女对于养老更普遍的选择是“姑婆屋”。直到今天,姑婆屋仍广泛存在于珠三角地区的广州、佛山、肇庆、中山、番禺等地。

番禺石楼大岭村的一处姑婆屋


时人眼里,自梳女虽然自立,但没有婚嫁,不能住在自家或亲戚家,也没有夫家倚靠,孤家寡人难免“晦气”。

哪怕做了自梳女,还是脱离不了世俗评价体系。无所寄托的她们,只好聚居姑婆屋,平日里互相照顾,去世后群体送终。

1950年落成的冰玉堂,是顺德最有名的姑婆屋。当时的冰玉堂,只作为自梳女天命之年的自留地,并无多少人居住,直到80年代中期,政策宽松,经济腾飞,流落海外的自梳女陆续返乡,叶落归根。

冰玉堂


在这个自梳女共同的家,她们种满了从新加坡引进的指甲树和米仔兰,院子里还种着几棵嘡啷树,树干笔直,毫无分岔,径入云霄,象征着姐妹一心一意一条心。

平时姑太们三三两两聚在冰玉堂打天九牌,吵吵嚷嚷,谁也不让谁,每年乞巧节、观音诞、敬老节和菩萨诞等节日,姑太们都会隆重庆祝,冰玉堂,就是她们的小天地。
相比冰玉堂的其乐融融,西樵自梳女的日子十分寡淡。樵觉庐斋堂是供奉自梳女牌位最多的地方,主要供前来买位的自梳女和孀居者居住、养老、临终和安置牌位。

买位后,一些自梳女外出挣钱以备养老,年纪大了就住进斋堂和姐妹作伴,过着日求三餐、夜求一宿的日子,青灯古佛伴余生。

西樵自梳女潘四姑,在斋堂一住就是40年


斋堂于她们而言,不是养老的栖息所,更像是灵魂的安息地,加之是佛门圣地,也不容嬉笑玩乐,对比冰玉堂自然是冷冷清清。

没有家长里短,只有姐妹齐心,这样的生活,在年纪尚轻时,自然纯粹而热烈。

但行至暮年,难免凄苦,即便潇洒如冰玉堂,也难逃时间的洪水猛兽。冰玉堂内总共供奉着325名自梳女排位,仍在世的姑太们名字贴上红纸条,去世之后才拿掉。

冰玉堂中的牌位


这些红纸条,对于活着的人,就是生命沙漏,每撕一张,自己的生命也进入倒数。

每个自梳女都想着,等其他姐妹来给自己送终,但没人想过,最后一个自梳女离开时,是何等孤寂落寞。

2018年,红纸条只剩12张了。


选择自梳,后悔过吗


主动也好,被动也罢,自梳女的出现,是极端环境下的自然应激。时过境迁,曾经体量庞大的自梳女,在新中国成立后,就不再有新人加入,往后是无声的凋零。

自梳女的故事,本应该随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就此尘封,但近些年来,关于女性不婚的讨论甚嚣尘上,使得这些百年前的先驱再被提及。

人们把自梳女作为课题研究的同时,也关心这么一点:

她们后悔过自梳的决定吗?

92岁的六姑太梁洁元,是顺德还在世的“最年轻”的一批自梳女。她选择自梳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帮衬家人,二是恐惧生育。梁洁元的母亲生前有12个子女,活下来的只有4个。

虽已年迈,梁洁元的双手仍然整洁,就像她的人一样,干净、豁达、乐观,一生都维持着基本的体面和尊严。

她常常被问到一个问题:后不后悔当自梳女?

“有什么好后悔的?即便结婚嫁人,生了孩子,也是有好有坏,谁又说得准呢?”梁洁元答道。

梁洁元,图源:知乎@阿童喵


并非所有自梳女都能有这样安稳的一生。据六姑太讲述,她曾认识一位轮椅上的姐妹,一生坎坷。

这位姐妹12岁被家人卖去新加坡当妓女,后来辗转回国,幸而嫁得一个家境殷实的丈夫。可惜好景不长,丈夫意外去世,至此她选择自梳,永不再嫁。

她的儿女非但不愿供养老人,反倒将她手里的遗产都骗走了,如今这位姐妹精神失常,只能依靠别人照顾。

坐在轮椅上的自梳女,图源:知乎@阿童喵


对于自梳这个决定,有人并不后悔,也有人表达过自己的懊悔。纪录片《最后的自梳女》里,82岁的自梳女黄瑞云对着镜头说,“那时候年轻,没想到有老的一天,如果结婚,或许我不会像现在一个人,孤零零。”

黄瑞云年轻时,不是没有想过结婚,只是见到的男人都不喜欢,又整天想着做工,多赚点钱回来给爸妈,岁月蹉跎,年岁渐长,也就断了念想。

自梳女黄瑞云,来源:纪录片《最后的自梳女:追求自由,终生不嫁》


没有绝对的后悔,也没有绝对的不悔,人只是习惯对不曾到过的人生充满期待。


自梳女对现代女性婚恋的启示


我想起电影《自梳》里最后一幕:

玉环和意欢失散几十年后,在火车站重逢,意欢坐在轮椅上,玉环给了她一个静默拥抱。

这时镜头一转,是她们年轻的样子,两人并排站在阳光下,缓缓地向前走去。

那是自梳女相互搀扶、相约终老的温柔,也是最后的自梳女时代的落日挽歌。

电影《自梳》


六姑太梁洁元,在回应自梳女百年后将冰玉堂捐赠给沙头村福利委员会时说道:

“以后都没有了(自梳女)了嘛,留着干嘛?现在人真好啊,好像神仙一样的生活,女孩子不用再当自梳女了。”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从前的自梳女是为了反抗封建婚俗选择不婚,现代选择不婚的女性多了一些主动性,原因不同,也有相似之处。

根据今年百合佳缘联合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当代不婚主义白皮书》的数据表明,坚定不婚人群在单身群体中的占比达到4%,其中以一线城市、女性、30岁以上不婚者居多。
 
 
妇女能顶半边天,随着女性经济实力的增强,以及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女性站在了时代的十字路口面前。

自梳女的生存经历,给了我们很多启示,要经济独立,要未雨绸缪,同时也留下了一系列迄今仍然难以解决的难题:

譬如抱团养老靠不靠谱,不婚不育老了后悔怎么办,社会福利是否完善到保全一个独居老人的体面。

日本NHK纪录片《七位单身老太太共同生活的十年》,就直面了不婚主义者步入老年的真实生活,引人深思。

这七位单身老太太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不同房间,彼此共享房间门匙,虽共同居住,但每个人自立生活。前面的日子里,她们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可到了几年,她们不得不面临有人可能生病、离开、自己又重新回到孤独的困境。

日本NHK纪录片《七位单身老太太共同生活的十年》


她们讨论的话题,渐渐从每日见闻,到是否进行财产公证,重病延命治疗与否,遗体怎么处理,坟墓落在哪里。

每种选择都有利弊,也都有可能后悔,你该作何选择?没有人能帮你。正如商品上常标注的“图片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一样,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各种各样的机缘,你听到的、看到的仅供参考,要不要买下它、何时买下它,在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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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那个NG.《选择不婚的人走到最后,会后悔吗》
2、一条.《她终身未婚,在我家做了近40年保姆,中国最后一代自梳女88岁了》
3、KnowYourself.《一群决定终身不嫁的女人 | 自梳女:中国早期的女性意识崛起》
4、和文臻.《跨越历史的生命之舍——自梳女居所“冰玉堂”作为生命空间的人类学研究》
5、邵一飞.《试析自梳女习俗的起源、构成和基本特征——以广州地区自梳女习俗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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