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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的河谷——沿着铁路看非洲24

行者老侯 行者手记3 2021-04-24

不夜的河谷



列车驶过米库米,穿过曼古拉,傍晚时分,驶进我们陌生而又已熟悉的基隆贝罗河谷。

基隆贝罗河谷,从资料上,我们早已熟悉,但进入这个曾经荒无人烟,而今因坦赞铁路而繁荣的河谷地带,还是第一次。这条列车奔驰的通途,是当年中国勘探队用砍刀砍出来的。

1968年,三支勘探队分别向西,一刀刀砍出了今天的坦赞铁路。

天黑下来的时候,工作半天的我们感到了疲劳,于是,收起机器,前往酒吧车去吃点东西。

经过了几节车厢,我们来到酒吧车。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识传闻已久的酒吧车真容。吧台在车厢一角,四张酒吧桌,两只长沙发,两两相对而放。沙发面发灰,发暗,机织花纹依稀可辨,但已看不出原始颜色,车厢的板壁也已经开始剥离脱落,可以看出自从投入使用,就没有维护过。

乞力马扎罗号餐车。


吧台供应乞力马扎罗啤酒等酒水。行前,我们在达累斯萨拉姆华人开的专门供应华人的商店购买了大量中国食品,像双汇火腿、各种干果、油炸食品,此时,我们只需要“乞力马扎罗”。这款用非洲屋脊命名的啤酒,号称用乞力马扎罗山的雪水制成,酒精度4.5%,啜一口下去,感觉初入口味苦,回味醇厚!

坦赞铁路全程93座车站,我们乘坐的是快车,很多车站甩站不停靠,沿途一路,基本每隔四、五十分钟停靠一次。

22点,我们的小酌告一段落的时候,列车来到了依法卡拉Ifakara。

依法卡拉是进入基隆贝罗的东部端点,当年铁路修建时,这里只是一个几十人的小村,今天,依法卡拉是坦赞铁路市场经济繁荣的起点。

在这里,我们看到壮观的一幕:水泥站台上,人声熙攘,人头攒动。车窗灯光下,手臂如林,交易频频。妇女、男人头上都顶着各色大塑料盆,往来穿行,高声叫卖,那大盆里放着水、香蕉、木瓜等。

铁路沿线,深夜卖水小贩。水瓶都是二次使用,自己灌装的水。


孟洁梅在做坦赞铁路市场经济田野调查时,重点关注的是两个区间段,一个是达累斯萨拉姆到马坎巴科,一个是依法卡拉到姆林巴。

马坎巴科到达累斯萨拉姆是短途贩运的大区间,姆林巴Mulimba到依法卡拉是基隆贝罗河谷地段的两个端点,是这个大区间内最活跃的小区间。货物大致流向是西部的农产品流向达累斯萨拉姆,达累斯萨拉姆的工业日用品流向西部。

这种铁路市场经济还出现了细致的分工。一些人专门从事贩运,从达市购进手工和工业品货物,转手给西部沿途的小贩,而西部沿途各站,有人专门接货,在当地贩卖。

孟洁梅曾经访问过一个从事农业劳动的夫妻,铁路繁荣起来后,他们开始开店做小生意,起初是自己到达市贩运一些生活用品,后来就从专门从事铁路贩运的人手里拿达市贩运来的日用品销售。假如本次列车他们的供货人没来,他们本周的生意就会受到影响。

孟洁梅说,铁路沿线,许多人的生存已经严重依赖这条铁路。

基隆贝罗河谷是宁静的,但河谷的每个小站是沸腾的,我决定不休息,观看一路上基隆贝罗河谷小站小贩叫卖的盛况。姆盖塔Mngeta,姆宾古Mbingu,奇塔Chita,每到一站都是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月台上人头挤挤,车窗下是如林的手臂。

谈起非洲人,人们普遍的印象都是懒惰。刚到坦桑尼亚,就听说这样的歌谣:“穿衣三块布,吃饭靠大树,经济靠援助”,但是,看着小站上密麻麻的人群,穿梭于窗下如林的手臂,谁敢说非洲人懒惰?

或许,非洲是安静的,但是,基隆贝罗河谷小站是不夜的。

列车驶离车站,驶进无尽的黑夜。窗外,非洲明月下的夜是神秘的,我打开户外手电筒,百米光柱刺破河谷的夜,不时有羚羊从光柱中闪过。今天的河谷之夜,依然是野生动物的天下。而40年前,勘探队员走入这条河谷,这里全天候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陈克浩说,铁路建成后,一个头疼的问题就是不懂事的野生动物贸然穿越铁道线,大型动物对行驶中的列车是个威胁。

一次,他和另一个中国工人巡视铁道,他们在半人高的蒿草中沿铁道前行,猛然发现,前方有四五只狮子卧在前方,它们的中间是一只被列车撞死的狮子。狮子们扭过头看着他们,同行的工人要逃,他一把抓住他,说:你跑不过它们,听我的。然后,他们面向狮子,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蒿草将他们和狮子隔开。他们才撒丫子向车站跑去。

今天的动物们懂事多了,要么搬家走了,要们聪明地学会躲开铁道线了。

按照时间计算,我们的火车将在凌晨四点经过姆林巴车站,列车即将走出基隆贝罗河谷。

地处基隆贝罗河谷西端的姆林巴不仅是坦赞铁路市场经济的节点,还是坦赞铁路当年铁路修建时工程设计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坦赞铁路一期工程,就是达累斯萨拉姆到姆林巴。这段路程海拔相对平稳,施工难度相对较低,所以指挥部确定这段为一期工程。由于这段距离是502公里,所以,坦赞铁路一期工程又称“502公里”。

关于姆林巴,在姆林巴车站工作了三年的陈克浩充满感情。

他刚到姆林巴时,住进一个树枝搭架子,苇席泥巴做墙的房子里,门就是木条做框架,钉上一层牛毛毡。一个黑人说这个门不结实,如果被动物一顶,就散架了。陈克浩说:将就吧,反正我也不招惹它们。黑人说,不行,你自己没关系,你在自己国家还有妻子孩子还有父亲母亲,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你家里人会多着急。

陈克浩惊讶,这个看着粗糙的黑人真细心。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不一会,门外站起一个人来,手里握着把砍刀,是那个黑人。

陈克浩问:你怎么睡在这里?他说:附近野兽多,我给你看门,保护你。

姆林巴在坦赞铁路修建前只是二三十人小村,当铁路营地搭起之后,附近山上的酋长就对村民说,那里好热闹,我们去看看,于是带着村民下山来了,这大概是坦赞铁路工程启动后,姆林巴最早的原住民。

1975年,陈克浩到姆林巴时,已经有村民200多人。他78年离开时有上千人,但依然是个蒙昧的原始村落。2013年,他重访姆林巴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个有两万人的小镇,有了市场、旅店,他感慨:姆林巴人居然学会交易了。

孟洁梅的研究,也将姆林巴做为重点,她曾重点研究姆林巴从村子逐步发展成为城镇的过程。她说姆林巴和依法卡拉的巨大变化主要是铁路建成后,坦桑尼亚实行的乌贾马Ujama社会主义农场制度,将其他地方的人强行迁徙过来。

根据孟洁梅的研究,从1978年到2002年,铁路沿线的基隆贝罗地区人口年均增长4.74%,超过了同期坦桑尼亚全国平均的2.8%。其中,铁路沿线的姆宾古、姆林巴和伊贝特增幅最高,都超过了6%。

曼古拉、基贝雷格、伊法卡拉等地的人口增幅也超过了平均值。坦赞铁路为坦桑尼亚的南部经济发展奠定了人口基数。


2019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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