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麻雀”往事 | 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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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

网上看到有人抓麻雀被判刑的消息，才知道抓麻雀是犯罪。我国刑法规定，私自捕捉20只以上麻雀，即构成犯罪，50只以上属于重大刑事案件，100只以上属于特大刑事案件。

今天在野树梢自由自在飞来飞去的麻雀一定想不到它们曾经是人类的敌人，是和苍蝇、蚊子、老鼠并列的“四害”，曾经史无前例地被人类围剿。

全民围剿麻雀那时我还没出生。故事来自大人的口中。母亲是教师，学校主楼三层，楼前有个小操场。她说，抓麻雀那年，楼顶、窗子、操场上，都是人，人们拿着脸盆、扫把和竹竿，驱赶麻雀，麻雀坚持不了多久，就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我查阅了一下，麻雀翅膀小、躯体大，飞不快，也飞不远，一般每秒8——10米，持续飞行顶多4分钟。也就是说，最远的飞行距离是2000米。所以，如果整个城市的房顶、操场、街道和车顶都站满人的话，那整个城市到处都在掉麻雀。

麻雀是城市里最常见的小鸟，它自由自在，不招谁，不惹谁，人畜无害，怎么就成了四害？怎么就成了人类公敌？怎么就和苍蝇、蚊子、老鼠归到一块堆儿去了呢？

抓麻雀的理由是它吃稻谷。

全世界各国都有稻草人的记述，稻草人吓唬的主要是麻雀。

麻雀的习性，秋天丰收的季节，稻谷就进入了他们的食谱，这可能是麻雀唯一招人不喜欢的地方。

但麻雀的阶级成分被划成“四害”，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来自最高领袖。

建政后，粮食问题一直是最高领袖关心的问题。1955年，领袖看到反映，说是麻雀祸害庄稼，于是批示：麻雀是害鸟，能不能消灭它们？

得到最高指示的部长们闻风而动。农业部副部长刘瑞龙找到中科院前任动物所副所长钱燕文。钱回答：我们对麻雀的食性还没有系统研究过，不敢肯定是否应当消灭麻雀。

几天后，在伟大领袖指示下，14位省委书记协商出台《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即40条，第27条规定：除四害。要求从1956年开始，分别在5年、7年或者12年内，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灭苍蝇、蚊子、老鼠和麻雀。“四害”就这么定调了。

有生物学家委婉地唱反调。1956年10月，在青岛举行的中国动物学会第二届全国会员大会上，实验生物家朱洗讲了一个故事：1774年，普鲁士国王花园被麻雀糟蹋了，一怒之下下令消灭麻雀，不久，麻雀被捉光了，但各地果园却布满了害虫。国王不得不收回成命，并去外地运回雀种，加以繁殖保护。

但是，这点不同声音不足以改变领袖决策。

1957年1月18日，时任教育部副部长也是生物学家的周建人在《北京日报》发表题为《雀是害鸟无须怀疑》的文章，肯定：“麻雀是害鸟，害鸟应当扑灭，不必犹豫”。以专家身份为领袖决策背书。

58年3月14日至19日，全国“除四害大跃进协议大会”在北京举行。参加会议的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和38个医学院的代表提出一份倡议：“要全民动员、人人动手，让麻雀上天无路，老鼠入地无门，蚊蝇断子绝孙”。

人海战术围剿聚歼麻雀运动首先从四川省开始。全县出动，山坡上田地里到处都是人，采取射杀、驱赶、掏窝、下毒、设套、烟熏、疲劳轰炸等综合战术向麻雀展开了总围攻。自3月20日至22日，全省灭雀1500万只，毁雀巢8万个，掏雀蛋35万个。

随后，天津、哈尔滨、杭州、长春、镇江、北京等城市纷纷效法，这些城市到4月6日共灭雀1600万只。

北京自4月19日至21日，捕杀麻雀40万只。

上海，自4月27日至 29日捕杀麻雀50万只。

截至1958年11月上旬，全国各地不完全的统计共捕杀麻雀19 .6亿只。

很多人的记忆里，围剿麻雀也验证了“铁雀”得名不虚。当人类逼近雀巢时，成年雀死死护住鸟蛋或雏雀，宁肯被连窝端，也绝不自己逃生。

第二年，普鲁士国王曾经历过的事情在中国重现。麻雀没了，昆虫成灾。

鸟类学者通过野外研究，证实了在麻雀的食谱中，人工种植的谷物仅占不到50%，研究成果发表在《人民日报》上。他们意见得到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张劲夫的支持，他综合生物学界的意见写了一份“关于麻雀问题向主席的报告”，并经胡乔木转报毛泽东。这份附有大量科学依据和分析的报告终于打动了最高领导。麻雀从“四害”里除名，换为臭虫。

今天，麻雀的阶级成分重新划分，是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简称“三有”保护动物，属于非国家重点的受保护野生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