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两本有趣的书，一本叫《没有年龄：年龄增长却不变老的新科学》（ Ageless: The New Science of Getting Older Without Getting Old ）：
另一本叫《寿命：我们为何会衰老，以及为何不必衰老》（Lifespan: Why We Age―and Why We Don't Have To）：
它们的基本意思是，现在的人平均年龄七、八十岁，能活到90就非常满足，能活100岁算寿星，但我们其实远远没有达到寿命上限。我们可以活很久很久，130、140岁没问题，150岁也不是梦。 读到这里，大家可能以为我遇到了江湖骗子。但我想应该没有。《没有年龄》的作者斯蒂尔（Andrew Steele）从牛津大学获得物理博士之后，认为衰老才是最有意思的科学挑战，于是转行做计算生物学，现在是一名科学作家。《寿命》的作者辛克莱（David Sinclair）是哈佛医学院遗传学教授。他的实验室专门研究衰老问题，尤其关注表观遗传学（epigenetics ）与衰老的关系，做出过很多有价值的科学发现。 不是说作者有这些资历头衔，他们的话就一定是圣旨。但这两本书都写得非常认真，引用了大量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对我来说有一定的说服力。 我非常想和大家分享这两本书中颠覆认知的内容，但其中信息量很大，技术细节也比较多，这篇文章只能讲几条最粗浅的印象，也就是尽量简单地回答三个问题：为什么说衰老并非不可避免？
怎样才能延长寿命？
延长寿命是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虽不敢说完全消化了作者的观点，但我开始相信，第一个可以活150岁的人，已经在我们中间出现。我们一般都认为衰老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我们幸运地有一副好基因，又有健康的生活方式，或许可以比别人多活十几、二十几年。但寿命是有上限的，因为身体器官迟早会老化。 但实际上并没有哪条物理学或生物学的原则规定我们只能活100岁，或只能活150岁。 有人会引用热力学第二定律。一个系统的熵值总是增加的，一个有序的系统最后总会变成一个乱七八糟的无序系统。具体到一个人身上，就是他总会从一个井井有条的生物系统化为一堆尘土。 但斯蒂尔指出，用热力学第二定律来解释生物机体的衰老是有问题的，因为定律中的系统是封闭的。但生物系统不是封闭的，它一直在摄取能量，可以用这些能量来修复坏掉的部分。比如蜥蜴的尾巴掉了，可以再长出一只来。我们身体里在细胞水平也在进行类似过程，虽然这些过程不像蜥蜴长尾巴那样可以用肉眼看见。 从进化论的角度，衰老也并非不可避免。进化论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理论。生物界观察到的所有现象都应该符合进化论，也就是说可以优化对环境的适应，提高生存几率，否则这个观察就是错误的。那么衰老这件事有什么进化意义呢？ 进化论的创始人之一华莱士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对衰老的进化论解释是，衰老的机体要消耗营养，它们的存在意味着与后代抢夺营养。它们的衰老死亡，是为后代腾出空间，为它们的生存创造更好的条件。 但这个理论有一个致命缺陷，就是它使用的是群体选择理论，即个体行为会最大化群体利益。但如果一个个体偷偷活长一点，哪怕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多生一个后代，长此以往也会积累巨大的进化优势。换句话说，群体选择是敌不过自私基因的，现在进化生物学家一般认为自然选择主要在个体层面起作用。 那么有没有被广为接受的衰老进化论？有的，见下面的方框。但根据这个理论，虽然衰老并非完全没有进化论基础，但衰老并没有被进化积极地选择；它只是没有被进化积极淘汰。不存在一个内在的时针嘀嘀嗒嗒逼我们走向死亡；死亡也不是一颗注定要爆炸的时间炸弹。现在广为接受的衰老进化论主要以外来死亡（extrinsic mortality）的概念为基础。外来死亡的意思是，即使没有衰老这回事，生物体也会因被闪电击中、被其他动物吃掉等外在原因死亡，导致年龄越大的个体数量越少。即使任何年龄都能生育，年龄大的个体的后代也少于年轻个体。
在自然竞争中，有繁殖能力的个体身上的有害的基因突变被自然选择淘汰，繁殖后表达的有害基因就不会被淘汰，因为这时个体已经将基因传给后代。年龄大的个体因后代少，面临的自然选择的压力小，身上一些有害的基因突变得以逃脱自然选择的淘汰积累下来，所以年龄大的人毛病多，死亡的风险也高，而这就是衰老的定义。
根据这个理论，外在死亡率高的生物有较高的衰老率，即寿命较短。这个预测大体是准确的。比如生活在凶险环境中的老鼠，即使在安全的实验室中寿命也很短，而生活在天高地远的大洋中的鲸和海龟则有很长的寿命。
我们平时耳熟能详的对身体健康有益的做法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长寿命，这里不多说。 如果想显著地延长寿命，比如活到150岁，还得用上根据衰老研究的最新成果研发的药物。 根据辛克莱的衰老信息论，所有生物都共享被称为生存回路（survival circuit）的保护性基因网络。生存回路会在身体遭遇压力时出动，修复损坏的基因。如果因某种原因无法完成修复任务，遗传信息就会渐渐丢失，这就是老化。 激活生存回路是一条延长寿命的途径。以饥饿、锻炼、低温等方式给身体制造压力可以激活生存回路。辛克莱的早期研究之一是在酵母细胞中发现了一种可以激活生存回路的蛋白，有生化公司正在据此研发抗衰老的药物。 辛克莱和家人（以及他家的狗）都遵循基于他的研究的抗衰老的生活方式，包括经常锻炼、洗桑拿和冰浴、一天两餐（主要是素食）、以及吃一些能激活生存回路的药品。辛克莱一再声明他不是医生，没资格提供健康咨询，但他对这些药品的效果是有一定信心的。他和家人的健康状况也相当好，尤其是他80岁的父亲。当然这些都是个例，不能代替双盲实验。有兴趣的可以到网上搜索“anti-aging supplements taken by sinclair”（或“辛克莱教授的抗衰老保健品”）。 斯蒂尔提到衰老有基因损坏、细胞衰老、线粒体功能障碍、干细胞耗竭、表观遗传改变等生理特征，针对这些特征研发的药物可以减缓或逆转衰老。比如辛克莱的研究似乎是针对表观遗传改变这个特征，而诱导人体表皮细胞使之具有胚胎干细胞特征的山中因子（Yamanaka factors）则有解决干细胞耗竭这个问题的潜力。 虽然很多药物的研发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要研发成功获得食品药物管理局的批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酵母和老鼠身上起作用的化合物在人身上不一定起作用，况且抗衰老不是针对一个症状明确的疾病，看到效果需要漫长时间。而且正因为服用者将不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安全性也要更可靠。 但一些具备抗衰老潜力的药物也可以治疗癌症、老年痴呆、糖尿病等疾病。所以一种可能的情况是，这些药物首先获得批准来治疗特定疾病。在很多患者使用这些药物，安全性在大范围和长时间内得到检验之后，或许它们最终可以被用作抗衰老药物。 有一种叫Metformin的治疗二型糖尿病的药物，在实验中延长了啮齿动物的寿命。据说已经有不少并未得糖尿病的人去纠缠医生给自己开这个药。 希望长寿的人现在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等待这些药物获得批准再吃怕为时过晚，贻误战机，立即开始吃辛克莱教授一家吃的保健品又怕是铤而走险。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以后对这方面的新进展会非常关注。 延年益寿按理说应该大快人心，但也有不少人认为这种研究没有意义。 有人认为上帝既然给了我们将近100年的寿命，我们就应该愉快地接受这个事实。试图延长寿命是扮演上帝，是不自然的。但辛克莱指出，人类自出现以来不是一直在扮演上帝吗？我们现在的生活环境中有多少东西是自然的呢？所有医学上的进步都是不自然的，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科学研究得来的新知识来延长寿命呢？ 也有人说，地球上的人口已经多到环境不能承受的地步。如果还延长地球人的生命，更会让地球不堪重负。对这一点辛克莱也不同意。他认为破坏环境的主要是人类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人的数量。 还有人指出，如果科学家发现了延长寿命的药物，这个世界将更加不公平。延年益寿的药物估计不便宜，拥有资源的富人可以用钱换取寿命，穷人则只能听天由命。“订造婴儿”（designer baby）还引起舆论哗然，如果穷人和富人在寿命上的差别也越来越大，社会的不平等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度。还有人指出，人活太长会妨碍社会进步。不是说社会和科学的进步都是一场葬礼一场葬礼地发生的吗？如果那些老家伙的葬礼迟迟不发生，他们就会继续阻碍进步。也有人担心寿命太长，会降低我们对生活珍贵的敏感，剥夺生命的意义。但斯蒂尔和辛克莱都指出，当我们掌握了减缓或逆转衰老的秘密时，我们不仅可以活得更长，也可以活得更健康。 所有最让人谈虎色变的疾病，比如癌症、心脏病、老年痴呆、糖尿病等，都是老年病。多年来我们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工作，导致衰老细胞的堆积、其他细胞的危险突变、免疫系统的持续衰退、身体结构的普遍磨损，使我们容易患上各种与年龄有关的疾病。如果能减缓衰老过程，就可以避免这些疾病。 在现在的认知中，衰老是一种自然现象。但斯蒂尔和辛克莱都认为，衰老是一种疾病，而且是万病之王。治好衰老，就一举多得地治好了多种其他疾病。如果我们在衰老研究上投入像在癌症或老年痴呆上一样多的资源，将会比投资在个别疾病上收到更大的功效。 这又是一个颠覆认知的观点。但按照这个逻辑，进行延长寿命的科学研究确实非常有意义。 至于延长寿命本身，我相信感兴趣的人是很多的。如果可以活150岁甚至1000岁，想象一下我们的生活体验将会多么丰富。我们将有机会从事多种职业，探索世界上所有自然和文化的美好资源，与曾曾曾孙子孙女一起玩乐。虽然这一切——停止衰老，永远健康，活到150岁——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正如辛克莱教授所说，以前的人也认为飞上天是不可能的，直到出现了不信邪的赖特兄弟。 美国历史上最棘手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