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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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70%的人离婚不是因为婚外情,而是.. |
宦海浮沉
作者:温岭闲人
简介:不想做官偏为官,不想升官偏升官。 纵横官场,常宁遇到一个个强大的对手,二十五年的宦海生涯,一路的坎坎沟沟,常宁不知道,明天来临的是失败还是成功? 从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兼车间主任到封疆一省的省委书记,漫漫从政路上,一个个美丽动人的异性不断涌现。 怎么办?六月的魔咒始终缠绕着常宁,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不一样的官场,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情感故事,不一样的主角形象……(或复制https://w.url.cn/s/AotrjPM在浏览器中阅读)
这是一九八二年的六月。
常宁自己也不明白,六月份可是他出生的月份,为什么每到六月,总会不断碰上令他倒霉透顶的事情,据外公说,自己四岁时,曾掉进一个深十多米的深坑;十岁时大青山山洪爆发,自己被大水冲出去几公里远;考大学那年,他得了一场奇怪的病,差点错过了高考时间;从大学毕业后回县里报到时,长途汽车从盘山公路上翻滚到山脚下,那些倒霉的事,竟都发生在六月。
这一回更糟,他在"法制学习班"里渡过了自己的第二十二个生日,说是学习班还好听一些,其实和隔离审查差不多,厂里有专人看着他,限制他离开这个待了十几天的小房间,厂里、局里和县纪委都来了人,弄得正儿八经的,情况有些不妙,看样子这事儿有点上纲上线了。
不就是组织机修车间的工人出去干点私活赚点外快,有这么严重吗,不是说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么,县农机厂已经有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身为车间主任兼党小组长,总不能让手下几十号人喝西北风吧,大家伙都是拖家带口的,过日子容易么,至于黄小冬揍了张厂长,那也是后来吵架时动手的,张高明厂长就挨了那么几拳,又没有重伤,现在照样活蹦乱跳的,纯属人民内部矛盾嘛。
甭管咋样,这铁饭碗总要设法保住,该低头还得低头,不然,怎么对得起还在穷山岙里吃苦的老娘和外公外婆。
今天来谈话的人又换了,是个从没见过的小老头儿,看样子比前几天来的人和善一些,老头进来后,只拿一对小眼睛瞅了瞅躺在木板床上的常宁,一句话也不说,坐在破书桌前,"叭达""叭达"的吸着香烟,常宁斜眼一扫,心里不禁一乐,老头穿着一身草绿色旧军服,矮矮胖胖的,顶上没几根头发,额头上有点油光发亮,象厂里食堂那个掌勺的大厨师傅,夹香烟的两根手指,薰得黄黄的,一定是个老烟枪了,但常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老头不简单,倒不是他那一脸的老斑和皱纹,而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虽然不大,眯起来象两条缝,却散发着特别的光芒。
常宁的烟瘾被勾起来了,他娘的,十多天没抽烟了,他嗫着鼻子闻了闻,盯着老头手上的香烟,笑呵呵的说道:"老同志,您辛苦了,给根烟抽行吗?"顿了顿,又诚恳的补充道,"俗话说烟酒不分家,发扬一下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嘛,待我出去了,一定请您喝酒。"
老头一楞,旋即笑起来,说话的嗓门有点大,"呵呵,臭小子,就你这态度,你能出得去吗?"
有门儿,常宁一骨碌下了床,坐到破书桌前,一本正经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平常心,平常心么,老同志,我肯定能出去,您老人家就是我的大救星,您来了,我一定就没事了。"
老头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打开的飞马牌香烟,伸到常宁面前,常宁不好意思的一笑,毫不客气的伸出两根手指,熟练的叼出两根香烟,一根夹在耳朵上,一根放到嘴上,凑到老头嘴边的香烟上点着了火。
"臭小子,一下子拿两根烟,你挺贪心的嘛。"老头笑着骂道。
常宁大口大口的吸着香烟,咽进去,然后吐出一长串烟圈,"敬烟敬双,这是我们青阳县的老规矩哩,啧啧,好烟,好烟那,谢谢您老同志,这是我有生以来吸到的最好的香烟。"
老头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常宁。
"嘿嘿,老同志,"常宁晃了晃手上的香烟,认真的说道,"就冲您的香烟,我也要彻底的坦白交代,您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绝对没有丝毫的保留。"
老头不理常宁,径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收起笑容念道,"常宁,男,一九六一年六月出生,本县水洋人民公社石岙生产大队人,一九七七年十月考入之江大学,一九七九年十月入党,学习成绩一般,一九八一年六月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县红旗农机修配厂工作,一九八一年底担任厂机修车间技术员、车间主任兼党小组长,从今年四月开始,擅自组织车间工人外出干活,被厂领导发现以后,不但不听厂领导批评,反而教唆和纵容车间职工殴打厂领导,现被厂党支部撤销一切领导职务,并勒令隔离检查……"
"得得,整得一清二楚,我不用再交代喽,"常宁摊摊双手乐道,"不过,老同志啊,说我教唆和纵容打人,我可不承认,咱好歹也是新时期的大学生,知识分子,向来是动口不动手,当然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官字两张口,遇事胡乱吼,你们要强加于我,我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老头皱着眉头说道:"知识分子?我看不象,一流大学的三流学生,还敢自称知识分子,嗯,倒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有资格入党呢?"
"嘿嘿,老同志,你是有所不知有所不晓,咱是人才,有绝招啊,"常宁得意的说道,"告诉你也没关糸,咱从小练武出身,在学校举行的运动会上,一下子拿了七项冠军,项项破纪录,七项冠军呀,学校有史以来从没有过,我们农机糸的领导当然高看我喽。"
老头瞧了瞧常宁瘦不拉几的身材,摇着头说道:"就你?吹牛也不找个好目标。"
常宁看看门外,小声说道:"告诉你吧老同志,咱有真功夫,别的不行,论打架,打从记事起,就没输过人。"
"哦,厉害厉害,所以现在发展到不用自己动手,只用教唆别人就行了,"老头冷笑着说道,"臭小子,说到打架,我倒还听说过这么一件事,你曾经在十六岁的时候,和隔壁的老区长吵架,几言不合,就动手揍了人家,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呀?"
常宁一惊,怔怔的看着眼前有点高深莫测的老头,"老,老同志,您,您是怎么知道的?"心里想道,当年那事,除了陈老师和两家人,没其他人知道啊,后来陈老师调解,不就算过去了么,这老头是从哪里知道的?
老头慢悠悠的续上一支香烟,吸了几口说道:"臭小子,我还知道,你当年考上大学时,差点政审没过关,毕业分配时,也是走后门才回到青阳县工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陈中平同志帮忙的吧?"
常宁"嗖"的站了起来,死盯着老头说道:"这,您怎么知道的?老同志,您,您倒底是谁?"
老头弹弹香烟灰,不慌不忙的说道:
"陈中平也叫陈中阳,听他生前说过,他在青阳有一个小朋友,聪明调皮,不务正业,急公好义,文革动乱时还救过他一命,那就是你吧?呵呵,现在让你猜猜,我是谁。"
常宁一边仔细的打量着老头,一边脑海里想着当年陈老师的交待,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当官的朋友啊,老头的样子蛮可爱的,看着就舒服,对脾气,不象是来落井下石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妨猜上一猜。
"老同志,咱从小跟算命为生的外公学过几招,说错了可别见怪,"常宁端坐着瘦削的身体,一本正经的说道,"青阳县城就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咱虽然不是政府里的人,但好歹也算见过几个人,一看您就是从地区派来的,我这个事情么,小事一桩,根本用不着地区的人过问,呵呵,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您老人家是刚从地区调来我们青阳县工作的。"
老头双眼一眯,兴趣盎然的说道:"哦,是吗?你小子还会搞算命那一套,呵呵,再说说看。"
"还有,您老人家说话的口音里,除了我们本地的,还夹杂着外地的,好象是北方口音吧,再看您老人家的年纪,估计在五十五岁以上,一瞧就是老干部的样子,嘿嘿,如此说来,您老人家一定是当年南下来到我们青州地区的北方干部,不折不扣的老革命,不是县委书记,也起码是个付书记或县长什么的。"
"好,臭小子,陈中阳当年没看错人,你还真有一套嘛,"老头一拍桌子,爽朗的说道,"老头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刘为明,青阳县新一任县委书记,今天是我到任的第三天。"
"刘书记,"常宁又一次"噌"的站了起来,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刘书记,对,对不起。"
刘为明摆摆手,双眼一眯笑起来,"呵呵,怎么,是不是要说啥子有眼不识泰山的屁话呀?坐,坐下嘛,咱们现在算是认识了,你是陈中阳的朋友,我也是陈中阳的朋友,以后咱们也是朋友嘛。"
常宁慢慢的坐回到凳子上,不好意思的说道:"刘书记,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岂敢和您老人家攀朋友。"
刘为明的大名,常宁还是听说过的,因为他当年南下的目的地,就是青阳县,是青阳县军管会付主任兼首任县武装部长,后来还当过付县长、县长和付书记,文革动乱初期被打倒,一九七三年重新出来工作,不久就调到地区行政公署当农业局长,是当年整个青州地区赫赫有名的神枪手和"打不死"。
刘为明说道:"三年前,陈中阳老师到地区参加青州地区优秀教师表彰大会,当时就住在我家里,我们可是当年一起被批斗的对象,他是右派臭老九,我是当权派走资派,他和我说起,他被下放到水洋公社劳动改造的时候,就住在你的家里,有一次他上山砍柴,不小心掉进了深水潭,是你小子救了他,后来他在水洋中学教书,一直很关心你吧,所以,我调回到青阳县工作,一想起他,就想到了你。"
常宁点点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刘书记,可惜陈老师不在了。"
"嗯,是你和你母亲帮忙料理后事的吧,几时有空,你带我去他的的坟前看看,"刘为明伸过手来,拍拍常宁的肩膀以示安慰,"臭小子,先不说陈中阳的事了,说说你吧,你可别小看喽,你的事可大可小,有人要是盯着不放,可够你喝一壶的。"
常宁闻言精神一振,昨晚的梦果然灵验啊,真的有救星下凡,看来铁饭碗是保住了,"刘书记,您来了,我的事就不是个事了。"
刘为明摇头笑道:"呵呵,那可不一定,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三五来,我可不会管你。"
常宁讨好的说道:"刘书记,您是谁啊,您不但是当年土匪眼中的神枪手和打不死,还是我们青阳一百万干部群众中心目中的刘‘青天’呢。"
"呸,少拍马屁,我刘为明不吃那一套。"刘为明笑骂道。
"刘书记,您应该知道,我们青阳红旗农机修配厂,可是全县最大的地方国营企业,有二百七十多名现职工人和一百二十多名退休工人,也是全县乃至全地区经济效益最好的工厂,可是,自从今年年初,那个不学无术,一肚子坏水的张高明当上厂长后,厂子就越来越不行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不济,厂里还能坚持开工,工人们的工资应该还是发得出来的。"
刘为明点点头问道:"嗯,那为什么连着三个月不发工资,钱都到哪里去了?"
"是这样的,现在海上不是走私很猖獗么,张高明以权谋私,和厂里其他几个领导暗中勾结,狼狈为奸,私自扣下工人的工资当本钱,购买了一大批走私柴油,准备在夏收夏种的农忙季节时出售,以便从中获利,可没想到今年海上的走私柴油进来得特别多,价格一路下跌,他手中的柴油都是高价进的,舍不得出手,就被积压下来,工人们的工资也就无法开支了。"
"这帮败类,"刘为明骂了一句,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瞪着双眼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向工业局和县委县政府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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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苦苦一笑,"刘书记,我们怎么没有反映?工人们都闹到县政府去了,据工人们说,张高明是县委方付书记的小舅子,反映了也没有用啊,这不,大家没办法,总要吃饭吧,才找门路出去干私活的,张高明反而倒打一耙,要给大家办什么法制学习班,工人们就和他吵起来,嘿嘿,当时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揍他娘的,我们车间的黄小冬就动了手……"
刘为明点点头,盯着常宁问道:"小常,我问你,你说的这个情况,有确凿的证据吗?"
常宁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刘书记,张高明家的后院,是一个旧仓库,原来那批走私柴油就放在那里,后来他看到工人们不断的向上反映,怕被查个人脏俱获,就转移到附近废弃的防空洞里去了,他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嘿嘿,其实我早安排人盯上喽,那么一大批柴油,足有几百吨之多,他想藏也藏不住。"
刘为明站起身来,摸着肚子想了想,微微一笑,"小常,以你看,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常宁一乐,"刘书记,方付书记,怕是要官官相护呢,这个事不好说,不好说呢。"
"臭小子,"刘为明也是咧嘴一乐,"有屁快放有话快说,别整婆婆妈妈那一套。"
听到大名鼎鼎的刘为明书记说出"有屁快放有话快说"的话,常宁不禁心中一阵莞尔,果然是传说中的性情中人,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张高明啊张高明,自从你当了厂长,对咱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百个不满意,让老子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今日活该你小子倒霉,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
常宁不再多想,凑上身去,坏笑着说道:"当官要为民作主,新官上任三把火,刘书记,您老人家这回正好可以借此扬刀立威了,您也给他们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先派县缉私办的人没收了那批走私柴油,县里可就多了一大块财政收入,张高明呢,要是承认那批走私柴油是他的,他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身为国家干部搞走私,可谓知法犯法,罪大恶极,他要是不承认,您就派人到厂里查帐,挪用公款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交不出钱来,他就是贪污公款,罪名比挪用还要严重,嘿嘿,您老人家稳稳当当的坐在办公室里,保准张高明乖乖的主动找上门来自首投案,那时候要抓要杀,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么,方付书记这条地头蛇,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自然也会乖乖的向您这强龙俯首称臣,您以后的工作,嘿嘿,就方便多了。"
刘为明瞧着常宁频频点头,臭小子,果然象陈中阳说的,是一块从政的好材料,自己正愁刚刚走马上任,工作无从着手呢,"呵呵,小常啊,你有种,你就不怕我真的来个官官相护?"
常宁拿过桌子上的大半包飞马牌香烟,大大咧咧的放进自己的口袋,笑嘻嘻的说道:"刘书记,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好梦,有位神仙告诉我,今天是我逢凶化吉,遇难时来运转的日子,呵呵,再说了,我的小道消息灵光着呢,其实么,您一进门我就猜出来了,据说老书记不久前因病离休了,县委要来一位新的书记,不是您又是谁,农机厂出了这么大的事,捂盖子是捂不住的,早晚有您这么一位大清官来为我们工人阶级主持正义,您这样的老革命要是与他们这些腐败分子同流合污,那岂不是洪洞县里无好人了么。"
刘为明摆了摆手,"臭小子,别口口声声自称自己是工人阶级,搞搞清楚,你自己也是xx党员,也是一名党员干部。"
常宁又是一乐,"嘿嘿,刘书记,咱特别声明,咱不是干部,本人家庭出身农民,现在么,属于不折不扣的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也是工人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么。"
刘为明瞧着常宁,心里不禁有点喜欢上眼前这个臭小子了,这不就是几十年前的自己么,敢这么随随便便同自己说话的人,他还是头一回碰上,"呵呵,臭小子,你好像对干部的印象不大好啊。"
"不敢,不敢,"常宁狡猾的一笑,"我是农民出身的读书人,只知道埋头干活,对政治不感兴趣,只对事不对人,对干部一般不作评价。"
刘为明奇道:"不会吧,你小子自称堂堂的大学生,虽然在工厂上班干活,好歹也是干部待遇,就应该时时刻刻以干部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嘿嘿,咱可没有您说的那么崇高的革命理想。"
"哦,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平常心,平常心嘛,至于个人的理想么,努力干好本职工作,争取在县城分个几十平方米的公房,然后把老娘和外公外婆接出乡下享几天清福,娶个会过日子的老婆,生个胖儿子为常家传宗接代,嘿嘿,刘书记,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呸,屁的理想,亏你还自称是新时期的大学生,我看你呀,就是一只小水井里的赖蛤蟆。"
常宁自得其乐的说道:"刘书记,人各有志嘛,咱不是农民的后代么,小农意识,目光短浅,您老是干大事的人,别和我一般见识,呵呵。"
刘为明笑眯眯的问道:"臭小子,如果我老头子一定要让你当干部呢?"
"哎,不当不当,"常宁忙不迭的起身,连连的摇手,"刘书记,您老人家大慈大悲,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们全家老小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呵呵,那你的问题我爱莫能助,等着别人来处理你好喽。"刘为明说着,站起来作势欲走。
"等等,我,我还有有什么问题?"常宁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刘书记,您,您不会是真的瞄上我了吧?"
"哼,算你小子聪明,你们农机厂的事情,我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谈你的问题,听说你还曾经煽动工人围攻县委县政府工作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刘为明板起老脸,背着双手冷冷的说道,"臭小子,别想和我套近乎,我说过,你的问题可大可小,我刘为明的眼里,决不会揉进一粒沙子。"
常宁坐回到木板床上,心一横,摇着手说道:"刘书记,你可不能吓唬我,您是官我是民,您虽然是领导,但是,老祖宗说过,我们工人阶级可是领导一切,我就犯了点小错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嘛,请不要来个无限的上纲上线,文革那套过时了,您无权让我回乡下放牛种地吧,再说,咱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手上有技术,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不象你们当官的,除了喜欢开大会作报告,指手划脚乱说一套,什么实事也干不了。"
"呵呵,臭小子,你别得意的太早,"刘为明闻言顿了顿,不以为忤,反而笑眯眯的说道:
"当然了,我答应过陈中阳,有机会要帮你一把的,呵呵,我肯定要帮你,但是,我这可是有条件帮你,臭小子,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明天上午九点,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准时到县委组织部干部科报到,你要是不去,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常宁瞅着刘为明远去的背影,心里嘀咕道,这个老头儿,不好侍候呢,他想让我干什么?他娘的,这六月还没过去,麻烦还是缠身,这干部,是说当能当的么,咱祖宗十八代,连个当官的细胞都没有哩。
第二天,常宁早早的赶到了县委大院,刘为明书记的命令让他心里没底,他要找大院里的"老乡"摸点情况,这年头,改革开放以后,人的思维活跃,可千万别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这也是他为人处事"既谨慎又大胆"的一贯原则。
县委大院座落在县城西边山脚下的一个小土岗上,背靠青阳山,俯瞰全县城,是解放前一个大地主留下的产物,县委和县政府的主要机关,都在这里办公,一道两米多高的石头墙围拢着,大院门前有个小广场,是平常停车的地方,小广场前有一道从青阳山里弯曲而出的溪流,在县院大院和居民区之间的石头桥下悠悠淌过。
常宁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攥着两个馒头,不住的往嘴里塞,眼睛却盯着身边的林荫小道,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飘来,他故意大声的咳嗽一下,扯开嗓子喊起来,"钱领导,别老往地上瞧呀,地上没有钱的,大清早的都让我捡光啦。"
被叫作钱领导的中年人瞅见常宁,微微的笑了,"哟,这不是小常同志么,大英雄,你跑到县院大院门前来做啥,想拦路抢劫呀。"
常宁跳下来,亲热的挽住钱领导的胳膊,"呵呵,你还真说对了,最近手头有点紧,思来想去,全县城就你们当干部的工资高,我不抢你们抢谁去。"
钱领导拿手在常宁的肩上擂了一拳,笑着说道:"被隔离审查了半个多月,情绪还不错嘛,我估摸着,你小常要时来运转了吧。"
"呵呵,平常心,平常心啊,"常宁笑着埋怨道,"我说钱领导,你可一点也不念老乡之情,咱们水洋公社在这县委大院里工作的,就你一个人,你也不帮帮我。"
"哈哈,咱们都是每月领四十二元五毛的人,我可帮不了你。"
钱领导其实不是领导,因为他的名字叫临涛,所以县委大院里的人都叫他钱领导,连书记县长都这么叫着,其实只是县委档案室的资料保管员,和常宁一样都来自水洋公社,今年快五十岁了,还是机关里的小干事,不过钱临涛心态好,整天笑呵呵的,高中毕业就进了县院大院,在档案室一干就是三十年。
跟着钱临涛进了大院到了办公室,常宁大大咧咧的坐在他的藤椅上,瞅着满桌的文件,认真的说道:"钱哥,小弟碰上难题了,你可得帮我参谋参谋。"
钱临涛微笑道:"怎么,你那个经典的平常心不管用了?呵,我的知足常乐才是货真价实,你呀,学不了我的。"
常宁叹着气,"唉,看样子,农机厂我是待不下去了,即使张高明垮台了,他的狐朋狗友也不会放过我,方付书记可是他亲嫡嫡的大姐夫啊。"
"既然发生了,就没有必要害怕嘛,"钱临涛微笑着说道,"小常,虽然你这次不小心,无意之中捅了个马蜂窝,但昨天刘书记亲自去看望你,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县委大院,现在可谓是水涨船高,金刚护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非也非也,"常宁摇晃着脑袋,"钱哥,你也是在机关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应该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刘书记快奔六十的人了,明摆着是临时派来收拾烂摊子的,干不了几天,恐怕还是要人走茶凉吧,方付书记可不一样,人家才四十来岁年富力强,在咱们青阳县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我怕刘书记走后,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钱临涛一楞,"嗯,小常啊,你对官场的门道挺精通么,说得有道理,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逢凶化吉。"
"快说快说。"
"只要你立志从政,努力掌握权力,既可以为人民群众服务,又可以达到你保护自己改善家庭生活的个人目标。"
常宁一乐,摊摊双手说道:"钱哥,不要开玩笑,我,我能当官吗?"
"小常啊,不是做哥哥的说你,咱俩三年前经陈老师介绍,结成忘年之交的时候,我就看好你了,"钱临涛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陈老师一起研究过你,我们认为,一个人的命运,根本上不在于外部环境的影响,而是在这个人自己,在于他内心的追求和坚韧的性格,不是说性格决定命运么,你小常每每遇事,拿得起放得下,既谨慎又大胆,早就具备了一个优秀政治家的基本素质。"
常宁苦笑道:"钱哥,陈老师已走,你还贼心不死,千方百计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钱临涛正色说道:"小常,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结束了十年文革动乱,国家开始改革开放,斯大林说过,政治路线确定以后,干部就是成功的决定性因素,但我们现在的干部在哪里?老一辈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接班的还没有上来,干部队伍出现了严重的断层,这对你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国家要想实现四个现代化,首先就要实现干部队伍的四化,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小常啊,你哪样都不缺啊,乘着年轻打起精神,努力的拚搏一番吧。"
常宁双眼盯着钱临涛瞅了好一会,"钱哥,我明白了,他娘的,敢情是你把我出卖给刘书记的吧。"
钱临涛并不否认,有些得意的笑笑,"刘书记新官上任,日理万机,我要是不主动介绍介绍,你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恐怕他也没功夫理你,哈哈。"
常宁坏坏的笑出声来,"呵呵,去你的吧,你一个干了三十年的小科员,胸无大志一事无成,刘书记他能听你的话?"
见常宁起身要走,钱临涛不以为忤的笑道:"小常,将来步步高升青云直上,可别忘了老哥我呀。"
"呸,你别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拉,"常宁凑过身来,狡猾的一笑,"钱哥,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昨晚就想好了,豁出去赌他一把大的,不成功便成仁,嘿嘿,我一定要努力达成我的个人愿望。"
钱临涛问道:"什么个人愿望?"
常宁挤挤一对大眼睛,俏皮道,"呵呵,等我当了县级领导,一定让钱哥你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打转转。"
组织部那扇又旧又破的木板门,常宁还依稀记得,因为一年前来报到的时候,他在它旁边待过十几分钟,它永远都是那样半开半闭着,以至于每个人走进走出,都要小心翼翼的侧着身,生怕一个不留神碰到,让它那摇欲坠的情形变为现实。
当然,见到干部科那位大胡子付科长的时候,常宁又开心的乐了,那张让黑乎乎的毛发占据了太多面积的脸,让常宁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更绝的是,大胡子付科长的姓名恰恰叫做胡子茂,充分证明了他父母的伟大正确的前瞻性。
"胡科长,您好,您请抽烟。"常宁掏出从刘为明那里顺来的飞马牌香烟,昨晚舍不得抽哩,叼出一根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当然,在这时候,付科长的付字总要恰到好处地省略掉的,这些小技巧,常宁还是懂的。
"哦,是小常同志啊。"胡子茂接过香烟的时候,在那马牌香烟的盒子上瞟了一眼,那脸上的胡子立刻便张开了来,常宁心里有数,这表明胡科长板着的脸松驰开了,下面的谈话便会比较的轻松舒心,"常宁同志,现在刚好九点,你蛮准时的么。"
常宁心里直乐,熟门熟路的顺手拍起了马屁,"胡科长,刘书记特地交待过的,一定要我准时向您报到,他说组织部干部科就一个科级干部在顶班,够大胡子科长忙乎的,可不能耽搁您的宝贵时间。"
"哦,是吗?"胡子茂闻言双眼一亮,立时从办公桌边站了起来,干部科的科长已经空了快半年了,作为唯一的付科长,急于扶正的迫切心情可想而知,不到四十岁的人,肯定渴望事业的不断进步,胡子茂走过来,双手把常宁那竹竿似的身体按到藤椅上,"小常同志,坐坐,组织部就是干部同志们的家,坐下说话嘛。"
常宁脸上还装着谦恭,身体却自然顺势的坐了下来,也难怪大胡子科长心切,就象钱临涛说的,这是干部们从政的最好时代,到处都缺干部,在历史的转折关头抓不住机会,象大胡子科长这样年到中年的人,就只有端着茶缸等退休的份儿,县里的所谓付科长科长,实际上不过是叫着好听,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二杆子,国家的人事制度里都不予承认的,象县委机关里的科长,顶多是比县政府机关的科长强一点,退休的时候勉强能弄个国家付科长待遇。
胡子茂客气的回敬给常宁一根香烟,主动的帮着点上了火,"小常同志啊,你跟刘书记很熟吧?呵呵,透露个小秘密,刘书记上任之后,你可是他点名考察的第一个人。"
常宁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这个么……胡科长,呵呵,我也不知道,刘书记是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反正,反正他把大半包飞马牌香烟扔给我,就说了句,到组织部找大胡子科长去,呵呵。"
胡子茂闻言,若有所思,"嗯,嗯,小常同志,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改日找时间,我们再沟通沟通。"
"胡科长,你是领导,我听领导的,"常宁说到这里,又颇有深意的加了一句,"我以后一定多多的向领导汇报工作。"
胡子茂点点头,这小子,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哩,吸了几口烟,正色说道:"常宁同志,我受县委组织部领导的委托,现在正式和你谈话,希望你诚实的回答组织提出的任何问题。"
常宁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这套机械死板的组织程序还是要遵循的,好在他以前早就经历过了,在大学入党的时候,在去年离开大学前来报到的时候,无非是挖地三尺刨根问底,从祖上三代到远亲近邻,藏无可藏的翻个遍,已有档案上的个人记录,更是不厌其烦的拎出来再晒一回。
不过这次的程序省略了许多,胡子茂主动的跳过了很多例行公事的问题,谈话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没有让常宁感到一点点的压力,让他对组织部这个过于严肃神秘的机关增加了不少好感。
"常宁同志,组织和领导对你是充分信任的,相信你没有掩瞒自己的历史,对你近一年来的工作,也是比较满意和充分肯定的,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继续努力,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以更出色的成绩,回报党组织和广大人民群众对你期望。"
胡子茂为前面的既有程序作了个小结,不待常宁启口就接着说道:
"常宁同志,现在组织上经过研究,决定派你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去,请你谈谈你个人的真实想法。"
"我向组织和领导保证,我已经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接受党组织对我的考验,"常宁一本正经的说着,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胡科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敬爱的组织和领导,准备把我派到什么地方去呢?"
胡子茂笑了,合上手中的档案卷宗,伸出手指点了点常宁,"你这个小常同志啊,呵呵,问到点子上喽。"
常宁咧嘴一乐,"胡科长,反正我把自己当作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那里搬,可总得知道革命的方向吧,这是你们组织每次结束谈话的时候,让同志们最高兴的美妙时刻。"
"嗯,到最需要最重要的位上去,"胡子茂认真的说了句,弯弯身子趴到办公桌上,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小常同志享受了非常的待遇,组织部对你的任命只有建议权,任命书上的空白位置,将由刘书记和王县长亲自填写。"
常宁装出了受宠若惊,学着外国电影里的样子,洋里洋气的耸了耸肩,"平常心,得保持平常心啊,我这个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容易犯晕,我可不想被你胡科长带到水沟里去。"
胡子茂瞧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又把目光转回到常宁身上,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小子相貌平平,油里油气的,坐没坐相站没站样,哪是块当官的材料,运气真他妈的邪门,想找找不着,来了却档不住,人比人气死人啊,这小子参加工作不满一年,却马上就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蹿到前面去了,这样充满希望的青年才俊,以后应该努力"团结"才是,欺老莫欺少么。
"小常啊,别一口一个胡科长胡科长的,我喜欢你叫我老胡。"胡子茂又扔给常宁一根香烟,嘴里非常亲热的提议道。
常宁也不客气,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缩短的,怪里怪气的笑道,"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喽,老胡,老胡同志?老胡兄弟?老胡大哥?"
胡子茂哈哈的笑着,拿起桌上的档案说道,"好好,小常兄弟,我们走吧,刘书记和王县长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