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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场掘金30年,这群四川人不简单

2017-06-28 一个聚宝盆 市井财经

阿苏卫垃圾填埋场

【市井财经按】昨天,市井财经微信推送了 为什么全国大部分复印店是湖南人开的? (点击蓝字可阅读),让很多朋友对“老乡生意”产生兴趣。今天,回馈大家的热情,再跟大家讲一门由老乡们抱团经营的生意:捡垃圾。


这不是在小区、街道的垃圾桶里捡垃圾,而是承包整个垃圾填埋场,在垃圾被粉碎、压缩、填埋之前,把能够再利用的“资源”挑出来,二次加工,变废为宝。“垃圾大军”的成员主要来自四川巴中、仪陇两地,上世纪80年代,在两个先行者许继财和杜茂鲜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在北京承包垃圾场,随后扩展到多个省市。随着各地垃圾分类的完善、垃圾处理效率提高,垃圾大军逐渐萎缩,以后很可能会慢慢退出历史。


2014年初,一个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许继财,听他讲了这门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生意。


 文 | 市井财经一枝健笔


“这些都是钱啊!”看着传送带上川流不息的生活垃圾,许继财有一种钞票在眼前飞舞却抓不住的无力感。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操作间,留下两个戴手套的女工在橡胶传送带两边继续工作。她们娴熟地将易拉罐、塑料瓶、塑料袋、碎玻璃瓶、金属块拣出来扔到身边的蛇皮袋里。这些都是钱!


“就算我的工人每天工作24个小时,能拣出的废品也只有这么多。”许继财伸出右手,将大拇指顶在小指尖上,做出一丁点儿的手势,“实际上,垃圾里有30%是可以回收利用的”。他的身后是一条环绕垃圾分拣车间一圈的大传送带,将四条子传送带上的垃圾汇拢,传动带的终点停着一辆后八轮翻斗车。车装满后,垃圾被拉往几百米外的垃圾填埋坑。 


如果可以,许继财宁愿像二十年前那样,带着四川老乡包下臭烘烘的垃圾山,连一枚生锈的铁钉都不会放过。“有几个厉害的一天就能拣一千斤。”现在,钢铁抓手和上下几层的传送带取代了密集的苍蝇,许继财也已经不是那个走在北京街头,时刻担心警察查暂住证的拾荒青年。他的轿车就停在车间外面。



这里是位于北六环边的北京阿苏卫垃圾填埋场,与天安门的直线距离有近40公里,每天处理来自东城区、西城区和昌平区(部分)的生活垃圾近4000吨。从天刚亮到下午四点,平均每十五分钟就有一辆密封车厢的后八轮重型卡车载着垃圾进入。垃圾先被倒入料坑,滤去渗滤液,干垃圾再倒入分拣车间隔壁的深坑,四个巨型钢抓不间断地将坑中垃圾投入到四条传送带上。垃圾分拣车间有一个足球场大,三四层楼高。传送带并非全部水平分布,垃圾像乘过山车一样先升到顶点,再一路斜着往下送。这个过程中,体积稍大的垃圾会被分拣掉。每条传送带都穿过两个工作间,工人把可回收的废品从传送带上挑拣出来。为了提高效率,每个人只拣固定的一两种。这些工人都受雇于许继财的公司,几乎全部来自四川。


许继财的名片上印着北京明珠洲际科贸有限公司创始人,他和他的工人们从垃圾中掘金。“如果放开来拣,一千吨垃圾里光碎玻璃就可以回收十多吨。我们这儿拣玻璃的工人一天可以拣一百五十块钱。”许继财带我来到分拣车间旁边稍小的一间仓库,门口,一辆加高了车斗两侧挡板的小卡车刚刚装满碎玻璃,穿着高筒雨靴的工人正用耙子把堆得过高的碎玻璃扒均匀。“这些要拉到河北去”许继财说。


堆积成山的塑料袋


在仓库里,许继财就像一个王者。他皮夹克的拉链拉开着,里面只穿一件保暖内衣,可以看到发福的肚腩。他站在堆得比人还高、花花绿绿的废塑料袋前,兴奋得像在介绍藏品,“塑料布都可以卖。” 仓库最里的三分之一空间被打好包的塑料袋占据了,但用不了多久,它们都会成为河北文安县某个工厂里炼油的原料。我们来到隔壁的库房,这里是塑料瓶王国,压扁的小东西们塞满了一个个巨大的蛇皮袋。不远处有几个工人把鼓鼓的蛇皮袋挨着墙垒起来。


“你来得太晚了,平时这里好多人,不是今天一样。”许继财说。100多个工人中的大半都回四川过年去了,要过完元宵才回来。



许继财不回四川过年,他甚至想不起上一次在四川过年是什么时候。他今年54岁了,已经把家安在北京郊区,和第三任妻子、母亲、小儿子同住。


三十年前,因为家里人多地少,许继财从巴中来北京讨生活,是一个没有固定工作,被称为“盲流”的外地人。他住在丰台区和义村一间公厕旁自建的小棚子里,捡废品为生。


“一开始我就拿根扁担,后来骑自行车,第一次捡的卖了7块5。”他把捡来的铝罐、牙膏皮、纸板、废铁卖到国营废品收购站,当时的废品收购站基本只收这几样东西。为了卖出更高的价钱,他会骑到卢沟桥一带的收购站去。


王维平,首屈一指的城市环境专家


在当时人们的生活条件下,生活垃圾养分很“薄”,捡废品仅能维生。一身破烂的许继财去找了老乡、时任《中国社会报》要闻部主任的王然,请他帮忙。王然通过民政部一位司长开了条子,请北京市环卫部门允许拾荒者进入垃圾堆放场拾荒。许继财和老乡杜茂献拿着条子去找了环卫局规划基建处管垃圾场的科长王维平。王维平见他们可怜,考虑到拾荒者也能为堆放场的垃圾减量,批准了他们带人进场拾荒。


凭着这张条子,许继财先后带了几百名老乡住进了垃圾堆放场。跟翻垃圾箱比起来,简直是上了金山。这群人逐步实现了分工作业,有塑料组、金属组、玻璃组,还有专门养垃圾猪的团队。“头几个月有三四百,到第二年每个月有一千多了。”许继财和杜茂献等人开始承包垃圾场,把越来越多的巴中人带入拾荒行业。后来,这个队伍在北京有了三千多人,他自己退出了拾荒一线,专门收购老乡们拣出的废品,也收人头费。最多时,他承包过4座大垃圾场。 


到了九十年代,拾荒与废品行业变得混乱,帮派间为了抢夺地盘进行械斗是家常便饭。帮派成员以地域为主,主要有四川、河南、河北、江苏几大帮,实力最雄厚的四川帮还有自己的武装——“飞虎队”。1996年, 许继财和杜茂献找到了刚刚从早稻田大学做访问学者回国的王维平,希望他出面规范废品行业。王维平请许继财召集各帮十三位“舵主”在北京饭店吃饭,制定了行业准则,大致是四川人捡垃圾,河南人在小区收废品,河北人在四环外接应,把北京的废品运往河北再加工,江苏人收泔水、地沟油。直到现在,这样的分工依然运行着。昌平区东小口镇和天通苑,就是河南帮专门弄电子垃圾的基地之一。从九十年代起,河北也开始形成废品再加工产业群:霸县炼金属,文安县做塑料,保定造再生纸,定州融鞋底、胶皮,邯郸烧玻璃。


北京东小口的电子垃圾村


帮派间划定了业务范围,帮派内各舵也有相应的规矩,诸如塑料瓶舵成员不许碰易拉罐,废纸舵的不捡废铁,违反者被抓住或被举报,要被打手。“最开始有这个东西,早就不这样了,主要是怕大家抢。”许继财说,怕老打架出事,导致所有人都会被赶出北京。搬离丰台后, 他承包的垃圾场也都在北边。这十多年,他的活动范围基本在北京北郊,“杜茂献他们还在南边,但人也不多了。”


2000年以后,北京的垃圾场逐渐升级为机械化分拣和科学填埋,允许拾荒者捡拾的场地越来越少,四川拾荒者开始向全国大中城市扩散。“你可以在全国查一下,垃圾场里捡垃圾的基本上是四川人,以巴中、仪陇的为主,都是我们那个时候带出来的。”在北京,许继财只承包了阿苏卫垃圾填埋场的分拣车间,他还在辽宁锦州承包了当地的垃圾场,有老乡看着,自己只是每年去几次。



老夏是许继财的巴中老乡,曾在北京当建筑工人,十多年前成为许继财的合伙人。老夏的普通话比较流利,介绍业务时将它分为一二三点。他也充当许继财的“翻译”,因为许继财不会说普通话。老夏对北京市关于环保、垃圾管理等政策非常熟稔。如果需要,他可以马上成为这家公司的新闻发言人。“我们什么都不懂,以后都要靠年轻人。”老夏的儿子坐他对面,戴黑框眼镜,用一只白色的iPhone 5S手机,像个刚结束期末考试的大学生。


小夏没有读大学,高中毕业后就跟着父亲搞垃圾,听口音像是北方的孩子。“现在读个普通二本跟没读大学一样,那么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我就算读了大学出来,也是跟我爸干。”他在仓库里指挥工人把废品打包和装车,他想未来读一个MBA学位 。许继财的大女儿在公司做财务,每个月领3500块钱。“这是我们几个(合伙)人规定的,不管是谁,工资就这么多。”许继财说。


对许继财而言,拾荒的巅峰岁月已经过去。在那个年代,经验丰富的拾荒者堪称魔术师。王维平曾说过一个段子:“北京环卫集团,花了一个多亿,买了一套外国设备,通过红外线扫描,把这废塑料分出来十三种。我就找了一个丐帮的,专门拣塑料,用手一摸,把这废塑料分出一百多种。聚氯的、聚丙的、聚酯的,硬塑料、软塑料,单色的、双色的、无色的……一会儿工夫就分出一百多种,我们哪用花国家的钱,一个多亿,买这种不中用的设备。” 


如今,许继财雇佣的一百多工人每天七点多开始工作,直到下午四五点,从传送带上拣出废品,再论斤卖给许继财。“现在捡垃圾比不上农民工,我们很多老乡又做农民工了。”许继财说,一个工人月收入能保持在3000多元,少部分超过4000元,“但在这里不累——只要习惯了味道,公司还给他们买了保险。”


许继财把买回来的废品按吨卖给加工厂,对方的收购价取决于再生品市场的行情。他说自己的盈利模式是“赚小钱”,“赚大钱”的是加工厂。许继财打算成立废塑料加工厂,搞废品产业链。


“搞不搞得成,就看环保政策。”许继财最近老往市区跑,找王维平了解北京市相关政策,看是否允许在郊区设厂。为了治理北京严重的雾霾,河北省关停了大量环保要求不达标的废品加工厂,许继财看到了机会。他估计,建一座小型废塑料加工厂,前期至少要投入四百万元,其中包括污水净化、烟气净化和废渣处理设备的费用。“如果国家允许,我们不要国家一分钱,把环保做到位,到时候请专业人员管理”。他说,防止废品再生中二次污染的技术其实很成熟了,但价格原因导致小老板们不愿意在这方面花钱,“一个烟囱上的网子要卖我3万块,我找人做一模一样的最多3000块钱。” 


许继财还有一个小的创业项目也准备在今年实施:收餐厨垃圾做成园林肥料。他知道捡废品不是一个长远的事业了,他要为未来做好准备。


本文写于2014年春天,文中时间均指2014年。如果你有“老乡生意”的线索,欢迎告诉市井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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