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 | 致挚友X：北京折叠，我们能够做什么？
文字 | 孙秉续
编辑 | 左 燏
图片 | 网 络
面对被折叠的北京，我们能够做什么
——致我的挚友X先生，还有破碎的帝都北京
孙秉续/何处钟声/选自
北京有夹缝吗？
我之前不确定，作为一个到北京除了旅游就是看病的外地人，我所见证的只有这座六朝古都的现代生气和繁华。
小时候，老师带着背圣贤书；长大了，新闻里播报着总书记的英明决策。从古到今，我原以为，中国的天下观应该是这样的。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礼记·大学》
若徇私贪浊,非止坏公法,损百姓,纵事未发闻,中心岂不常惧？
——唐•吴兢《贞观政要•贪鄙》
只要我们为人民的利益坚持好的，为人民的利益改正错的，我们这个队伍就一定会兴旺起来。
——毛泽东《为人民服务》
全国还有5000万贫困人口，到2020年一定要实现全部脱贫目标，这是我当前最关心的事情。我最牵挂的还是困难群众。
——习近平
诚然，党中央是善良的，底层的群众，外地的低端人口，一窝蜂地涌向北上广，势必给城市的管理，居民的安全，大国的形象等等重要方面，造成很坏的影响。恶性事故屡有发生，治安情况监管难度很大，我们曾经把整座城市压在他们肩膀上，有他们送水，送煤气罐，还有快递小哥，建筑工人，外卖员……
他们生存在城市的夹缝里，因为是蝼蚁，并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爬出缝隙。伴随他们的，是泥渣、污水，是城市光鲜表面一切所不能容忍的东西，当城市发展到饱和，自然需要折叠起缝隙，连同所有尘滓，就一夜之间，消弭可也。
具备初中二年级政治知识的人都会有一个常识，人民和公民是两个不同的政治概念，公民中包含着敌人，而敌人是可以专政的对象。可怜当时我还太小，并不具备对专政这一可怕的国家权力机器行为有直观认识的能力。
如今，通过一幅幅记者们冒死拍摄的北京驱赶外地人的照片，我成功获取了直观认知。
我们的专政是：
被“临时工”们撕烂的招牌，被砸烂的街道，和满地散落的，来不及带走的衣物。
是被迫丢弃的获奖证书，是保存着住户们美好记忆的照片。
是开不进北京的外地车，和必须离开的外地人。
是被清退的住户，和住户们来不及收拾起来的冒着热气的碗筷。
是早中晚各一波的，几十号带着撬棍乱踹乱砸的人。
是离开空屋子时留下的，一幅“迎春纳福享盛世，吉祥如意贺太平”的对联。
是全面断水断电断暖气的“城中村”。
是北京寒冷冬季里，被砸碎玻璃，停掉暖气，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老人和孩子。
是连夜出去找房子而不得，凌晨偷偷回到被砸烂房子里将就一夜的低等人。
是北京。
……
……
……
没错，这些人都是安全隐患，孩子可能是学校里的小流氓，老人可能是大街上的碰瓷者。
没错，这就是盛世皇城缝隙里的蝼蚁。
在中国，底层人口总是带着让人畏惧的气场，他们可能行为过激，可能没有文化，可能与他们支撑着的城市格格不入，是一群可有可无的人。
谁让你家中无田？谁让你多生了孩子？谁让你出生卑贱？谁让你不努力，不读书，不上进，还要拖累整个国家发展的后腿？没有你们，我们早就是发达国家了我们早就可以超英赶美，诛韩灭日！不是吗？
那又是谁，让这个城乡发展的差距难以弥补，让底层几乎无从翻身，让乡村的资源全面落后于城市。对，我们的国家还在发展，我们的发展速度已经是现象级的奇迹，所以，我们已经这么强了，能不能稍微慢一点，等等他们，他们很努力地在爬行了，驱逐他们也可以，能不能多给48个小时，能不能不要那么粗暴地，像扫除垃圾一样，扫除你们要服务的人民？虽然没有人民证，至少，他们罪不至此。
也许，躲在黑龙江大学里安静读书的诸位，除了单纯的怜悯，什么也做不了。毕竟，我们缺乏感同身受的理解，只是理智告诉我们这是又一出人间悲剧，甚至都懒得因此再刷一次屏。那么请允许我再讲一些我亲身精力去的，还有亲眼见过的底层故事，因为他们没有讲故事的能力，无法向我们展示内心世界。
那大概是2004年，我八岁。我和妈妈被父亲骗到辽宁丹东的传销团伙，落地之后数天，发现被骗已然来不及了，只好住进传销窝点里。那也是个城中村，刚刚上完小学一年级的我，还没有过够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迅速沦为社会最底层，不能上学，每天在躲藏中为生。在逐渐带着其他被骗 43 30517 43 13305 0 0 7935 0 0:00:03 0:00:01 0:00:02 7933来的叔叔阿姨切断和传销总部的联系之后，妈妈成为这一群人的“领袖”。但即使在城中村，这么多人睡在一个套间里也是违法的，每天天刚亮，叔叔阿姨们就要分批喝上一口猪油泡的白菜汤，从房门中出去，到各处打工赚钱，有的人去刮大白，还有扛水泥，做足疗按摩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攒够钱，离开这里，告倒那些人，然后回家。
但是经常有精神崩溃的人，毕竟这屋子里所有人都是我父亲从乡下或者小城镇里骗来的，这股怒火总是转嫁到我们孤儿寡母身上。于是，有的人会逼着母亲掏出钱来弥补损失，或是砸碎我的玩具，甚至砸碎我的泥猪储蓄罐，取出仅有的硬币，买回几个韭菜盒子，改善一顿伙食。此时，妈妈总是捂住我的眼睛，或者把我赶到别的房间，独自面对，可是那些越来越高的咆哮声和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氛围，就像常年阴雨的丹东市，也许我的印象有误，不过除了刚到丹东的那几天，确实不记得有晴朗的日子。
那里经常有路过的人，提着塑料编织袋，时不常昏倒在泥土路边。面对那些人，除了提供一些食物让他们继续走下去之外，妈妈已经无力帮助许多。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一个人提着袋子，附身趴在刚下过雨的泥坑中，喝那里的泥水，然后拔起旁边长的野草，咀嚼之后被辣的吐出了胆汁。这些是众多的被骗者，他们无钱还乡，有的不敢回去，家人不会认他们，我们还算其中境遇较好的，起码有个房子遮风挡雨。父亲改过自新之后，每天扛着一大箱海带出去卖，他从没跟我提过，不过从他时不常带回的伤口，和一直没能卖完的第一批货来看，至少在外面没少受城管执法人员的殴打。
这种时候，最折磨我的还不是物质的缺乏，八岁，正是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需要借助各种媒介了解时代的时候。我处在一个没有有线电视，更没有网络的环境里，不能上学，没有玩伴，所有的书籍被封箱束之高阁，那个时候，偶尔出门的机会，听见路边低音炮放的流行歌曲，看到路边广告牌上的文字，对我来说都如同，被饿了很久的婴儿遇见母乳。数码宝贝，猛兽侠们纷纷变成了惨淡年月中偶尔的回忆。所以，后来成功回家，很快就给自己置办了CD机，音响等设备，这种精神上的空虚，我花了很多年，拼了命去读书，听音乐，打游戏，方才勉强补了回来。
我不知道十几年过去了，城中村里的社会底层，生活状态是否比当时有所改观，还有没有被迫或是被骗离开家乡的人。可是今天凌晨，我看见“夜访京三村”中一些人物的照片，那张穿着破旧校服，从破窗户里看向外面，眼神空洞的孩子，着实刺痛了我，顺便唤醒了我的回忆。我不敢妄加揣度，但直觉告诉我，他的精神世界，并不会比当时的我丰富多少。底层的精神和物质痛苦，好像改观的并不算很多……
所以，X先生，还有象牙塔里的大家，你们看到了吗？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口头声援如此无力，发出的文章很快就会被删。领导们除了下令删帖，可能并没有闲功夫去拯救被驱逐者，现如今中小学懒政般的教育机制，和00后们所接触的文化环境，可能使他们很难拥有像我们这样清醒的批判意识。
那么，请坚持住，如果你确实，对三原色事件的孩子们有所怜悯，对豫章书院和网戒所里苦苦挣扎的弟弟妹妹们抱有同情，对各种网络热点事件下庸常的群众有所警惕。如果你，对每一个人还都有普世意义上的悲悯心，尊重每一个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基本价值。哪怕是，你还希望着自己最亲爱的人们，能在这个国家昂首挺胸地幸福生活下去。
请你坚持住，坚持住每一次风波，坚持住自己每一个独立反思之后的想法，坚持住自己想追求的东西，我们这代人真的很重要，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还能想办法解决的时候，千万不要放弃。
远处浓重的乌云底，孕育着未来的暴雨，我们要做好准备，挺身而出，去迎接时代的风雷。时不时，请你看看自己的脚下，挣扎在生死线，温饱线，深藏在夹缝中，大山里的人们，总有一天，要么是天塌大家死，要么，就是我们支撑起的明天。
为了明天，千万不要放弃，千万坚持下去。
我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
文末小编用一首歌送给大家：
北京的冬天太冷，
我如何温暖你，我的爱人......
hechuzhongsheng
投稿邮箱：hechuzhongsheng@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