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临高“恶势力”奇案：推介装修公司是主要罪状，物业罚款也不行

作者 刘虎和朋友们

海南省临高县，是知名的网络小说IP《临高启明》故事发生地。从文澜河、百仞滩、博铺港、马袅公社和金牌港，吸引许多《临高启明》亚文化爱好者们探访这片交织着现实和幻想的热土。

2022年11月下旬，笔者驱车来到临高角，这里距离《临高启明》小说穿越者登陆的博铺港不远，正是“解放海南岛渡海登陆点纪念碑”所在地。

临高海滨有众多新建楼宇，位于海角东侧的临澜湾“海豚花园”小区却颇为寥落，门前的市政道路只修了路基并未铺装，而两边的市政管线开挖了一半，看上去似乎却已经停工，小区门口贴了几张法院的物业查封公告。

就在这个小区，据海南省官方的说法，此前曾盘踞着临高县一大“恶势力”。打掉这一由物业公司老板、管理层和保安组成的恶势力，则是海南打黑除恶的重大战绩。

主办案件的澄迈县公安局。摄影：刘虎

综合此前多起相关案件的《起诉书》、《判决书》等法律文书，受害者、当事人及其家属的访谈，以及公司注册资料等，一起资本大佬争夺价值数十亿土地资产的隐秘故事逐渐浮出水面。

01

盘踞于海滨小区的“黑恶势力”

2021年1月份，海南本地媒体《国际旅游岛商报》报道，海南省公安厅“直接指挥”澄迈县公安局对以洪流、杨璐为首的涉黑涉恶犯罪团伙成员实施集中收网行动，已抓获9名犯罪嫌疑人。

据公安厅这项通报：该团伙长期“盘踞”在临高县临高角海豚花园小区，通过有组织地实施职务侵占、寻衅滋事、敲诈勒索、强迫交易等违法犯罪活动，牟取非法利益，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社会治安秩序。

洪流、杨璐（两人为前夫前妻关系）、杨柯（杨璐的兄长、洪流的前大舅子），以及临高万柯物业公司主管、保安等九人组成的“涉黑涉恶”团伙被临高县比邻的澄迈县公安局抓捕，并分别关押多地。

2021年1月，海南省警方还通过媒体发布公告，公开征集以洪流、杨璐为首的“涉黑涉恶”犯罪团伙成员及“保护伞”线索。

2021年11月，杨璐、杨柯等万柯物业公司股东，被以“寻衅滋事”、“敲诈勒索”、“强迫交易”等三个罪名起诉。洪流（海南豪利恒实业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则被以“故意销毁会计凭证、会计账簿罪”起诉。

经两次延长审限后，2022年10月，澄迈县法院做出一审判决，杨璐、杨希斌、杨柯（杨璐兄长）等被定性为“恶势力”。虽然是大张旗鼓操办的“涉黑涉恶犯罪团伙”，团伙的罪状却显然被分成两部分，彼此之间并无关联。

洪流的前妻杨璐被以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寻衅滋事罪分别判刑11年、3年6月和2年，执行有期徒刑13年；万柯物业公司主管杨希斌同样被以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寻衅滋事罪三个罪名，执行有期徒刑12年；杨璐的兄长，万柯物业股东杨柯则以“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

作为主犯的洪流，被撤销了2016年海口市龙华区法院判决中所犯单位行贿罪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的缓刑部分；仅以故意销毁会计凭证、会计账簿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与原判罚有期徒刑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4年6个月。

诸被告人不服判决，提起上诉。目前该案在海南一中院二审中。

在过去的一年多中，杨璐和杨柯的父亲，76岁的杨明宪每月往返于海口和郑州老家之间，聘请律师，并自力推动调查。

杨明宪指责前律师邱代伦是这一案件的直接推动者，他更直指，由时任海南省政法委书记（现转任省人大副主任）对该案的批示，违反了领导干部干预司法的“三个规定”，属于不当干预民事纠纷的“违规批示”。

杨明宪质疑，根据官方说法，该案是“海南省公安厅直接指挥澄迈县公安局”查办的对洪流、杨璐为首的“涉黑涉恶犯罪团伙”，为何一审判决中，洪流的涉案罪名和案情，与杨璐的涉案部分几乎毫不相干？

经过2年多的调查和庭审，洪流的判决只是此前（2016年）另一起单位行贿案的漏罪，按理应由原审地检察院提起公诉，由原审的海口市龙华区法院改判。办案方最终以和涉黑关系不大的“漏罪”故意销毁会计凭证、会计账簿罪起诉了并重判了洪流，而洪流的前妻却被处以十几年的重刑。

02

过于孱弱的“恶势力”证据

涉案“恶势力”物业公司所长期服务的临高角海豚花园小区。摄影：刘虎

杨明宪认为，该案的起因极不正常。

2016年前后，邱代伦的深圳甲乙丙资产管理公司（下称深圳甲乙丙公司）入主海南美好房地产公司（下称海南美好公司），成为实际大股东，此后与洪流发生激烈冲突，目前仍有多个民事案件进行中，洪流也曾以个人名义向相关部门发出对邱代伦等人的刑事举报。

此前，邱代伦曾被纪检监察部门查出，并经司法部门判定，以五百万元行贿时任海南高院副院长张家慧，希望张家慧在洪流与邱代伦团队海南美好公司旗下乐东龙沐湾地产项目的相关诉讼提供帮助。

海南美好公司位于乐东县的龙沐湾海景房产项目价值超过十亿元。杨明宪认为，正是邱代伦及其深圳甲乙丙公司直接推动了海南警方以“涉黑涉恶犯罪团伙”对洪流等人的抓捕和起诉，对洪流、杨璐等人的举报，是龙沐湾项目诉讼和争夺的延伸，

庭审信息显示，2019年前后，海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星泰在一份《关于海南美好房地产公司反映洪流、杨璐、杨柯等人涉黑涉恶犯罪线索》做了相关批示，并交由海南省公安厅打黑办执行。

一个说法是，该案在临高县公安局初查时，临高县警方认为相关争议属于民事纠纷和行政案件范畴，并不构成犯罪。此后，该案转由澄迈县公安局接手承办。

根据杨明宪的介绍，庭审中杨璐曾反映，办案的澄迈县公安人员讯问时，曾经要求她配合指控洪流，并称如不指控洪流就判她最重，甚至可能判她十七八年。虽然杨璐早在2015年就和洪流离婚，并离开公司在全国寻医问药，但仍不肯指控其前夫。 

旁听庭审的杨明宪对庭审展现出的调查和起诉中种种疏失和孱弱的证据极为不满。庭审中，杨希斌公开翻供，称办案人告诉他“就是一个打工的，很快就能回家了”，并且以到学校去找孩子威胁杨希斌，同时有将已经打好的笔录中包含杨没有说过的话也让他签字的情况；电工王钊则当庭供述，澄迈县警方对其就诱供、骗供，也有把打好笔录含有他没说过的部分让他签字的情况。

杨明宪介绍，辩护人据此当庭申请法院调取二人同步录音录像，或将其作为非法证据排除；检方则称回应称该案不是应当同步录音录像的案件，因此无录音录像可以调取。

辩护人质疑，该案整个侦查阶段就是按照涉黑涉恶案件办理。而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的规定，对涉黑案件应当进行同步录音录像，但辩护人排除非法证据的要求仍被法庭拒绝。

该案中，检方以三条罪名起诉杨璐。所谓的强迫交易的指控，主要是指杨璐通过物业公司的日常经营行为，强行向业主推销关联方的装修公司（万家美、川豪、永新等装修公司）；而寻衅滋事部分则指责杨璐、杨柯和万柯物业公司等通过对进场装修的装修公司收取押金、对不当行为（烟头、堆积砂石）等罚款、选择性发放出入证等方式，推动业主选择自己推荐的装修公司。

辩护人指出，海豚花园小区438户，出售有300多户。本案全部证据没有一个业主的装修合同是跟杨璐签订，没有一分钱装修款是转给杨璐；全案没有证据证明杨璐接到了所指控的三家关联装修公司的回扣或者返佣。辩护人据此质疑，杨璐犯罪的动机是什么？

相反的是，人民网海南视窗临高2014年1月8日曾报道《海南农民工堵豪车讨薪续：老板称质量不合格》可以证明，杨璐与被指的关联装修公司川豪、万家美、永新等有装修欠款纠纷。但法院并未开庭传召证人对此进行质证。

根据该案辩护人调查，海豚花园业主中，黄瑶两次均是自己装修的，刘宇萍自己联系装修队装修了四套房子，吴润生自己装修了七套房子，郭红桃前后两次都是自己找的装修队装修的，缴纳前期物业费的业主邓翔、王宏英、杨福敏、鲁荻、章少东、其木斯仁、董振川、琪勤、邹峰、周伟、姜远彬、吴淑霞、李西琴、张亚非、禹占军、付培、翟翠芳、王秋黎、王采用都是自己装修的。

辩护人认为，杨璐与万柯物业不存在对海豚花园小区装修的垄断，也没有强迫过业主接受他们的装修服务，更没有为了达到垄断装修目的而对业主的随意罚款阻拦业主与装修工人进入小区。“事实上，海豚花园小区业主装修是自由选择的。”

而检方认定垄断装修与通过拍照罚款、停水、停电等方式强迫交易、寻衅滋事，辩护人则指出，杨希斌与王钊关于通过停水、停电的口供他们当庭已经翻供，并且当庭提出他们的口供是逼供诱供骗供形成的。

对违规物业公司拍照罚款，是万柯物业公司根据《装饰、装修管理协议》约定进行物业公司日常管理活动，但2000元的罚款，杨璐未必都知情，却成为她“寻衅滋事”的罪证。

辩护人表示，自2015年10月以后杨璐与洪流离婚，并离开海南寻医问药，对万柯物业日常经营不再参与，后期2019年5月16日美好房产公司拒绝万柯物业工作人员进入海豚花园，强行将万柯物业赶出海豚花园，没有经过业委会罢免，将万柯物业赶出海豚花园（洪流曾以此事举报美好公司新管理层涉黑）。

“除了洪流、杨璐和杨柯这几位核心人物，被警方雷霆之势抓捕的更多是万柯物业普通的物业主管、电工、保安；而长期拘押调查近两年后，所谓的黑恶势力团伙，唯一一起和暴力沾边的是的冲突发生在五年前。”

当时，两名装修工人因为干活超过规定时间，保安王亚东要求停止施工，双方发生冲突，王亚东鼻子被打破。这起打架事件作为治安案件经警方处理和解，装修公司做了赔偿，五年后，却成为警方认定王亚东和杨璐等人“寻衅滋事罪”的证据。

杨明宪介绍，所谓敲诈勒索罪，指的是万柯公司与美好公司之前作为关联公司时，美好公司拖欠万柯公司物业费，后期美好公司更换实际控制人，双方就前期物业费发生争议。

由于美好公司和豪利恒等公司发生多起民事诉讼，大量资产被保全，购房业主担心无法办理过户手续，于是提出代美好公司垫付前期物业费，此事被部分不满业主投诉到临高房地主管部门后，万柯公司退回了全部款项，最终却成为杨璐等人被起诉敲诈勒索并定罪的证据。

杨明宪认为，该案只是对孤立的几个民事案件和纠纷刻意拼贴，案件之间不存在组织联系与关联性，也不存在“恶势力”常见的谋取不法利益或形成非法影响有组织地违法犯罪，只是物业公司日常经营中常见的纠纷和冲突。警方将其恶意拔高为“黑恶团伙”，很可能与案外的不当影响有关，或者说，与举报者海南美好公司实控团队与小股东洪流争夺龙沐湾项目的法律战有关。

03

从豪利恒到美好 洪流并不光彩的发家史

从几份判决书，和洪流在入狱前（2020年8月份）给相关部门的举报信，可以粗略地还原出洪流并不是那么阳光的一段发家史。

洪流担任总经理的海南豪利恒实业投资有限公司的一份生效刑事判决书大致描述了他在地产行业的起家经历。

2004年初，洪流得知三叶制药厂有限公司（海南国企，以下简称"三叶制药厂"）要开发"三叶数码城"项目，以临高老乡身份主动找到总经理吴明，得到了其认可。2004年下半年，洪流入股豪利恒公司并担任总经理。2004年5月19日，豪利恒公司与三叶制药厂达成合作开发三叶水榭（后更名绿谷康都）项目的协议。

此后，为感谢吴明的帮助，经豪利恒公司股东商议，同意拿出该项目收益总额的10%作为好处费给吴明。判决书显示，2005年至2009年期间，洪流以豪利恒公司总经理的身份，以春节拜年、看望吴明生病住院父母、分红等名义，先后九次送给吴明共计361万元。

2015年6月，作为国企高管的吴明被宣布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2015年7月3日，海口市检察院调查吴明案，并将洪流传唤至该院。2016年，洪流犯单位行贿罪被起诉。法院认定其自首，洪流被海口市龙华区法院判处缓刑，并处罚金100万元。

2007年10月23日，海南美好公司成立，注册地位于临高县临高角的临澜湾海豚花园小区，除了豪利恒外，美好公司是洪流和吴明这一利益共同体的重要版块。

海南高院“（2017）琼刑终127号”吴明贪污罪二审《刑事判决书》这样描述了海南美好公司的由来。“2009年12月，吴明利用担任三叶美好制药公司（即原三叶制药厂）董事长的职务便利，个人决定以借款的名义将三叶美好制药公司的300万元挪用给其实际控制的海南美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用于房地产经营。”

相关调查亦认定，吴明受委派负责三叶制药厂改制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将股东浙江天姥山实业有限公司入股的600万股金，借给吴明实际控制的海南美好防伪技术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美好防伪公司），美好防伪公司则是海南美好公司持股43%的大股东，其董事长为吴明的弟弟吴典。

相关判决书亦认定，在吴明入狱之前，美好公司一度和豪利恒实业共享公司团队和办公室，并实际上由吴明担任大股东，而洪流则是美好公司持股20%的小股东。

杨明宪后来得知，在2016年前后，吴明和洪流分别因受贿和行贿接受调查，被羁押和最后判刑的前后。海南美好公司虽然拥有规模不小的在建项目和土地储备，却因实控人入狱而处于资金链断裂的境地。

因无法偿还到期贷款，相关金融机构将美好公司的债权（含抵押权）转让给了中国华融资产海南公司。当洪流被判处缓刑出狱后，2016年，新的大股东深圳甲乙丙看上了其旗下价值约为20亿的乐东龙沐湾项目，以接手债权的方式入主海南美好。

洪流和美好公司新大股东的战争开始了。根据公开判决书和洪流本人撰写的举报信，以及杨明宪提供的相关资料，在邱代伦入主海南幸福房地产公司后，以洪流实际控制的豪利恒公司为一方，海南幸福房产地公司为另一方，双方在海南各级法院有多起民事案件，争夺极为激烈。

据杨明宪的说法，邱代伦曾向洪流提出，以2000万元收购其在美好公司20%的股权，但洪流认为，仅美好公司旗下的美好龙沐湾项目，立即出售就可变现10亿元，当即拒绝。杨明宪转述洪流的说法，双方谈判不成对方威胁洪流，要是不接受两千万的报价，“花2,000万就可以把你关起来。”

12月初，邱代伦对笔者否认了这一指控。

04

前律师邱代伦入局美好龙沐湾

被洪流及其家人认为是幕后黑手的前律师邱代伦告诉笔者，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到海南这个伤心地。

2020年12月，海南一中院对原海南高院副院长张家慧受贿案做出的一审判决，其中对邱代伦行贿张家慧的来龙去脉做了描述。

根据该案判决书，2018年，深圳甲乙丙向海口中院申请拍卖乐东“美好·龙沐湾”项目二期土地。因涉及多位债权人和众多购房者，易引发社会群体事件，分管执行工作的张家慧要求暂停该案执行。为推进项目土地的拍卖程序。深圳甲乙丙股东邱代伦通过刘远生请张家慧帮忙，并于2019年上半年和甲乙丙海南公司负责人吴贵仲一起到水云天小区刘远生的办公室送给刘远生500万元。刘远生将收钱及请托事项告知张家慧，张家慧答应帮忙。此后，张家慧利用职务便利，在推进该项目风险化解及方案制定等方面为邱代伦提供帮助。

在纪检监察的调查笔录中，邱代伦承认，2019年4月初，为恢复土地拍卖程序，其和吴贵仲通过刘远生请托张家慧帮忙，其与吴贵仲开车到刘远生办公室交给刘远生500万元。送钱后不久，刘远生称“美好·龙沐湾”二期土地拍卖的事情应该没问题了。

邱代伦的证言也得到了海南甲乙丙负责人、西南政法大学海南校友会时任秘书长吴贵仲的佐证，吴贵仲承认，通过刘远生送给张家慧送钱的时候他也在现场。

公开资料显示，邱代伦、吴贵仲和张家慧、刘远生四人均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或者正是这一校友关系拉近了几人的关系，成为隐秘交易的某种润滑剂。

邱代伦此前在广东佛山发展，作为律师极为成功，其创办的广东天伦律师事务所一度影响不小，进入商界创业也颇为成功。公开资料显示，邱代伦现任甲乙丙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佛山创意产业园董事长、佛山（石湾）陶瓷文化创意产业园董事长、九鼎房地产公司董事及总经理。

他对笔者介绍，“我已经不是律师了，我1988年开始做律师，到了2007年，我把律师牌停了。2017年为了证明我是清白的，我又重新把律师牌恢复了几个月，最后2018年我又把它停了。”

根据洪流一方的说法，邱代伦入主美好公司以后，并未选择继续经营，而是采取分割拍卖项目土地的方式，将利益最大化，这也直接侵害了作为20%股份小股东的洪流的利益。

此外，美好公司和豪利恒作为三叶制药原董事长吴明与洪流合作的平台，彼此资金拆借往来颇多，相互持有股份，美好公司的核心资产被分割出售，意味着洪流的利益直接受损。

洪流还指责，邱代伦公司（深圳甲乙丙）收购美好公司债权和抵押权后，又通过实际操控的管理权，给予配合，推动海口中院暂停不执行该案，让含抵押权（优先受让权）的债权不断滚动扩大（月息两分，两年利息为本金的60%），从而稀释其他普通债权人的债权金额。

根据洪流的估算，邱代伦成为美好公司实际控制人后，如果立即出售龙沐湾项目，可获利10亿元，但需要归还债务和分红。因此邱代伦选择低价拍卖龙沐湾土地，最终实现“转移资产，掏空美好公司，逃避债务”的目的。

2017年-2019年，海南高院成立涉房地产维稳工作组，龙沐湾项目是其中之一，张家慧是副组长兼任龙沐湾项目工作小组组长。

根据现任海南高院审判监督第二庭副庭长童琦的证言，2018年9月他办理一宗民事案件涉及“美好·龙沐湾”项目土地，了解到该地将被海口中院拍卖后，向时任分管领导张家慧汇报，张家慧指示停止该土地的拍卖。这正是邱代伦行贿张家慧的直接原因。

根据洪流的说法，张家慧受贿500万后，不仅在龙沐湾土地拍卖解封上给予邱代伦方直接支持，还在海南高院召开关于美好公司系列诉讼案的专题会议，要求海南各级法院做出对美好公司有利的判决。

洪流指控，在其控制的豪利恒起诉美好公司及其全资子公司美好中和公司借款纠纷中，相关法院做出对豪利恒不利判决，解除了美好公司被查封的龙沐湾1095套房产；在杨柯、罗运景诉美好公司包销房产确权案子中，二审改判，使得杨柯“钱房两空”。

上述判决是否公允，是否受到张家慧的不当影响，不得而知，但邱代伦对此矢口否认，表示自己才是被冤枉的一方。

05

承认举报洪流涉黑，称自己巨亏

对行贿张家慧案件中的行贿者的角色，前律师、现商业大佬邱代伦对笔者表示，自己是被“冤枉”，但对真实情况如何，又表示还不到说清楚的时候。他对此强调，“恰恰有的时候人家就会往你身上泼大粪，这个东西历史会说明。”他也否认得到了张家慧的不当支持。

邱代伦承认美好公司曾举报洪流涉黑，但并非其个人行为。他自述，自己名下有几十家公司，“从2019年以后，我基本上就没有管这个（海南美好公司）事情了。海南我已经好久没去了，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两三年没有管了，他们后面的事情我真不知道。”

他称，“原来我跟洪流好像只见过两次面，根本没有他讲的很多东西，不是那么回事，杨璐我人都不认识，见都没见过面。确实原来美好公司举报过洪流，他（洪流）检举过美好，检举过我，搞我搞了多少次；（举报洪流）是美好公司举报，不是我个人。”

根据海南美好公司相关判决书可以推断，海南美好公司原本是吴明其弟吴典代持，由洪流实际经营，但在吴明被判刑后，该公司并未被认定为涉案资产，处于失去实际控制人的不正常状况。邱代伦从华融海南公司处通过银行不良资产处置渠道入主美好后，洪流正好获得缓刑判决出狱，于是以小股东身份主张权利。

在最高法院裁判文书网上，可以查到多个与海南美好相关的民事诉讼，涉及海南豪利恒实业（洪流实际控制）与海南美好公司的借款纠纷，以及龙沐湾1000多套房产的保全诉讼、海南美好股东确权诉讼等。

查阅天眼查的资料可知，目前海南美好至少有8个终本判决（由于被执行人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而裁定终止本次执行程序），目前被执行金额有1.4亿元，其董事长王安文也被发布限制消费令。

对海南美好目前的困局，邱代伦称，“洪流才是真正把这个公司掏空的人。”

邱代伦认为，洪流利用之前对海南美好、豪利恒的实际控制，“左手换右手，把公司的钱倒出来再借给公司”，造成海南美好复杂的债权债务关系。

邱代伦称，深圳甲乙丙团队入主海南美好之后，“恰恰是洪流非法地查封了龙沐湾的几百套房子，直接导致这个盘错过了最好的销售时机。”他多次强调，“海南的事情我已经认栽了，已经亏了几个亿。按正常我完全可以不管，现在每年我要投一两千万去维持它。”

临高角临澜湾海豚花园外，市政道路尚未完工。摄影：刘虎

“我现在扔进去两三个亿，亏在里面，还不算利息。你去问所有（美好龙沐湾）小区的居民，我是他们的善人；我不介入，他们完蛋了。我掏进去为了维稳，把楼交了过后，我们得到了当地政府和老百姓的高度认同。老百姓对洪流怎么评价，这些业主对我邱代伦，对我甲乙丙怎么评价，我们拿事实说话。”邱代伦说。

作为杨璐和杨柯的父亲，杨明宪对前女婿洪流与邱代伦的商业纷争并无太大兴趣，他忧心的是自己两位年过五十的子女，在双方的强力碰撞中被判重刑，不知是否还能有生之年能见到他们出狱。

杨明宪表示，此案以刑事手法干预民事纠纷的做法，以打黑之名，行争夺财产之事，将严重伤害司法的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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