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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剧里的科幻天才在音乐世界中同样存在 | 钢琴家周善祥访谈录(一)

周善祥 @ 北京如歌文化 2024-03-30

采访人张克新:他有中英文两个名字,英文名是Kit Armstrong,中文名是周善祥。周善祥在美国出生,在美国和欧洲受教育, 却讲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他是钢琴家,作曲家,在美国、欧洲、日本、中国台湾,已经是大名人了,每年80场音乐会。前不久,还应蒂勒曼和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的邀请,在日本巡演。但是,在中国大陆还鲜为人知。5月21日,他应杭州爱乐的艺术总监杨洋邀请,第一次在中国大陆演出。5月23日,在成都举办中国大陆的第一场独奏音乐会。


周善祥的最新专辑《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及前辈的作品》即将发售,威廉·伯德、斯韦林克,J.P.、约翰·布尔等作曲家的作品都将收入其中。



文 / 张克新


他在演出前一天下午到达成都。他一上主办方的车,就想要节目单看。我以为他想看看节目单设计得怎么样,谁想到他说要看看明天弹的曲目。我心想难道他连第二天要弹什么都不知道吗?是不是沟通出了问题?


我问周善祥:“你现在才知道明天弹什么,来得及准备吗?”“你一会儿去练琴吗?”


他说:“不用。”

我问:“那么你明天练琴吗?”

他说:“我明天只需要花点时间试试音乐厅与钢琴的声音就可以。”

我问:“那你怎么准备演出呢?”

他说:“我在房间看谱子就行。这些作品我都弹过。”

我问:“你最近弹过?”

他说:“只有李斯特的作品去年弹过。其他都多年没弹了。”


对话至此,我完全迷失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钢琴家。即使再有本事,演出前也要把作品背一背,而且练几个小时是必须的啊。他这么做靠谱吗?好在,朱晓玫老师讲过他非常神奇。就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的独奏会,他的演奏比我能想象到最好的结果都要好很多。周善祥在技术运用和音乐把握上极为天然,他的双手自然统一成一个整体,让你完全忘记是两只独立的手的运动。他对作品的把握融会贯通,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对精神境界的诠释上。



我突然想起来有个美剧《犯罪心理》(Criminal Minds),里面有个23岁天才博士斯班瑟·瑞德(Spencer Reid)。他智力超人,记忆力超人。他大脑里好像是存了许多的博物馆。他在分析案件的时候,可以从大脑里调取不同的信息数据,还可以让多个程序同时运行,形成多维图像,然后轻而易举地在大量数据中找到答案。我一直都不知道瑞德是科幻人物还是现实中存在的。


见到周善祥,我既兴奋,又感到神秘——现实中真的有瑞德这样的人!周善祥就是现实中的瑞德!钢琴上只有88个键,技术对他已经不是问题,因为他早已通过多维思维,记住了每个作品的琴键演奏组合。我想起来我问过他:“你练琴了吗?”他说:“练过了,在大脑里练了。”


在独奏会的第二天,我就这样,带着众多的神秘的疑问,跟他畅谈了一个多小时。


周善祥与恩师阿尔弗莱德·布伦德尔


数学可以创造一个幻想世界

张:真是不知道从哪聊起,有太多要聊的,而且不只有音乐这一个方面。你在很多方面都很有天赋。虽然你只有25岁,但你已经有了足够丰富的经历。你希望大家怎么看你?愿意把你看作一个天才吗?

周:不希望。因为其实我从小到现在,都一直在做我感兴趣的事。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很有趣,然后我就想去学,想知道得更多。音乐方面,我觉得对音乐家有两个东西最重要:第一个当然是演奏,可以把古典音乐的想法分享给大家;另外一个是,我发现现在已经很少人在谈论真正的音乐了。所以我想对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两点。

 

张:好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大家都认为你是一个大天才,在传播你的神奇的经历,等等,你是怎么想?

周:你知道打网球的罗杰·费德勒(Roger Federer)吗?我有一次在电视上看他的一个采访。人家问他:“大家都说你是天才,你怎么想?”他说:“我很高兴无论到哪都可以有最好的网球场给我用。”从此以后我也这样想,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到各地去演出,到我感兴趣的地方去演奏,有人请我去分享我的音乐、我的想法。在音乐里面达到我想达到的目的,那对我是最重要。

 

张:当年你19岁就数学硕士毕业了。可以说你是数学天才。那你真正选择做音乐家是什么时候?

周:我从一、二㱑起就对数字很有兴趣,到五㱑读完高中数学后,我开始作曲和弹琴。从此我一直同时学习音乐和科学二方面,直到读完数学硕士以后才面临选择。


 


张:那你决定不搞数学了,专搞音乐了?

周:那也不见得。其实从一开始接触到音乐的时候,我就对音乐有很大的兴趣。我从5岁起开始作曲,我发现那是天下最快乐的事。当我一个人在家或上学的时候,是读音乐、数学和科学。我妈妈也是科学家嘛。她大学的时候读化学,她的工作是数学和统计学。其实我对那个不太懂,因为我读的数学 是纯数学,不是应用数学。

 

张:你学的都是怎么样的数学和科学?

周:我九岁上大学之后,修了生物、物理、化学、数学,就是大学的理工课程。大概15岁的时候,我意识到其实我要读的是纯数学。通过数学,我用大脑来思考在世界上没有的东西。就是用数学可以创造一个幻想世界,想办法用最优雅的方式来解释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有趣,什么东西漂亮。

 

张:你觉得数学能做到这个事情?

周:对,这是我这种数学的意思。不是用数学来处理物理问题,或是工程问题,我对那种数学不太有兴趣。

 

张:我记得你妈妈跟我讲过,当时你数学硕士毕业了,决定是要继续学数学呢、还是继续学音乐?因为只能选一个,如果两个都做的话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

周:嗯,那有道理。其实我那个时候在法国读数学的时候,已经认为音乐其实也是一种数学,因为我觉得音乐它填补我这个数学的洞。(张:这是什么思维方式?)就是如果我当音乐家,能发挥我当数学家的潜力。

 


张:我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许你的世界和我们的不一样。在我们认为,数学和音乐完全是两码事,没有什么关联。当然除了做现代音乐有时需要数学计算。但跟你说的肯定不是一码事。

周:什么东西都需要数学计算,那不是我的意思。如果要画图,也需要数学,要看哪边是长,哪边是短。创作音乐当然要数学,加起来要对。其实我读的纯数学也是艺术。就像我讲的,要创造或发明一个其实没有的世界,要看这个世界里面什么东西漂亮,要用最轻巧的方法来解释,从这个角度讲,音乐也是一种数学。

 

张: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在这里(数学、音乐)找到一个共同点。

周:我是那样觉得。当然数学、音乐还是有很多差别的,有一个很重要的差别是用什么语言,数学用的语言是逻辑(logic),音乐用的语言是直接和情感有关的语言。音乐可以听,弹的时候也有手下的感觉。听众在音乐厅里面坐了两个小时,音乐会结束之后,他们的情绪可能都会因此而改变。


与恩师阿尔弗莱德·布伦德尔


我没办法故意慢慢学

张:但是,说到这里我在想,你在演奏方面跟别人很不一样。在演奏的时候,很多的钢琴家可能还在想如何完成作品在技术上所有要求,但对你来讲,已经不是问题了,已经上升到感受层面了。你有成千上万种感受要表达出来。是不是这样?

周:你可以把故事写下来讲给别人,或者你也可以拍一个电影来讲这个故事。但是如果是拍的不好的电影,那人家就会说 “ OK,书里的故事是这样发展的,电影把它改成了这样子。” 可是如果是拍的好的电影,观众就不那么注意到拍电影的技术。他们会想到的是电影里面的内涵,人物的性格,自己的感受是什么,观众就会找到共鸣。那是我的梦。

 

张:那我认为这个梦对你来讲早就已经不是问题了,怎么还是梦呢?

周:因为我下一场音乐会还没弹啊,我下一个梦还没有变成现实。可能昨天的梦已经变成了现实,可是那是昨天的现实,我下次演出的时候还要再去创造另外一个现实。

 

张:但在我们看来,你做到这一切都太自然了。

周:看和听都感觉自然的东西更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像我开始弹《意大利协奏曲》(巴赫),我仔细的想 “OK,这个第一个乐章有五段,我今天第一段弹完的时候是这样子。所以我第二段要那样弹,第四段要相反"。在弹的时候我不断在听、在思考、判断怎么样弹才会让整体听起来自然。

 


张:你只有25岁,大多数跟你同龄的演奏家,通常还要想怎么能正确地背谱,技术上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什么地方还有危险,还在想怎么来完成这个作品。

周:如果目的是一场音乐会从头弹到尾没有错误,是需要那么想的。因为技术上都挺难的。如果一直想如何做到完美,就会非常分散精力。可是,这对我并不是最重要的。就像政治家在演讲,他没有在想“我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要正确”。一个很好的演讲是要传达他的信息,把他的想法解释得很清楚,能找到跟听众情感的共鸣,这样的演讲才有说服力。我觉得音乐在这一点上是一样的。音乐演奏不仅是要把乐谱上的每一个音符(note)弹对,它更要能够很自然地传达作曲家的原意,并且与听众情感产生共鸣。

 

张:这是很高的境界!你从小到大,做什么其实都比别人容易很多。别人需要学5年的乐理,你两个月就学完了。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你觉得这是运气吗?很多人没有这个运气。或者是到底是什么让你可以学得这么快?你自己能解释吗?

周:我想态度是很重要。

 

张:什么样的态度?

周:小时候我真的是觉得天下唯一值得做的是学东西。每一天的目的就是要比昨天知道的更多。

 

张:但是很多人也都希望这样做到,但是人毕竟是人。

周:(笑)有希望,有希望。

 

张:你学什么都学得那么快,你觉得这个现象你自己怎么解释呢?

周:我没办法故意慢慢学。(笑)

 

张:所以,你自己也解释不了。

周:很多东西就是有自然的速度。


 

张:对于你来讲一切都是自然的。

周:我对音乐的风格可能了解比较深,所以像莫扎特,我读一次就可以背下来。也就是说我知道1再来是2,2再来是3……。背谱对我很重要,我练琴的时候就不喜欢看谱,所以背谱是训练出来的,不是说我一开始就可以很快地背谱。一开始我觉得,如果学到一个地步的时候我可以不需要看谱,那我对曲子的了解会更透彻,并且可以尽情表达自己,比较自然,比较简单。所以我就尽可能快地把乐谱全部放在头脑里面。

 

张:还有,如果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容易,比别人都快很多,容易变得傲慢,因为一直有优越感。“你们永远比我慢,我是最聪明的”。从小长到大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一个感受:因为我很特别,我高高在上。

周:我从没有这样觉得,在大学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人没有正确的学习态度。有些同学考试成绩好,是因为他把那些公式全部背下来,而没有真正理解。我觉得这不是聪明或者笨的问题,是态度。因为我第一次学数学的时候也是那样子,我以为知道如何解答就行了。可是再过一天,我觉得这其实只是表面。如果我真正要的,是对这个问题有更深的了解,那我需要换别的方法来思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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