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夏：一切正当的利益都是和谐的

▲ 弗雷德里克·巴斯夏 (Frédéric Bastiat)，1801年6月30日-1850年12月24日，19世纪法国的古典自由主义理论家、政治经济学家。

致法国青年

文｜巴斯夏

热爱学习，需要信仰，不存偏见，不怀仇恨，热心宣传，富于同情，大公无私，献身精神，真诚，对于一切善良的、高尚的、纯朴的、伟大的、正直的、虔诚的事物所表现的热忱，这些都是青年的宝贵品质。因此，我把这本书献给青年。这本书就像一粒种子，如果不在我播种它的沃土里发芽，它本身就没有生命了。

我本想献给你们一幅绘好的图画，我交给你们的却只能是一张草图；在这样的时代，谁能完成一部重要的作品呢？请原谅我吧：看到这张草图，但愿你们之中的一位会像伟大的画家那样大声喊道：Anch’iosonpittore！[意大利文：“还有我，我也是画家。”据说，此系拉斐尔的对手——意大利名画家柯莱奇(LeCorrdge，1489—1534)在前者的“圣·赛茜尔”画像前所说的豪言壮语。——译者注]并拿起画笔，在这张不完整的画稿上添上色彩和血肉，阴影和光线，并赋予它感情和生命。

▲ 拉斐尔 The St. Cecilia Altarpiece

青年们，你们会觉得这本书的标题过于雄心勃勃：经济和谐论！难道我企图泄露社会范畴中的天机，以及上帝为实现进步而赋予人类一切力量的机构吗？

当然不是；我不过想引导你们到一条真理的道路上去：一切正当的利益都是和谐的。这就是这本著作的中心思想，而且其重要性是无法低估的。

有一个时期，曾流行着对人们称之为社会问题的嘲笑；必须承认，有些对社会问题提出的解决办法理应受到这种嘲笑。至于问题本身，无疑它是毫无可笑之处的；这是麦克白宴会上班柯的幽灵，只是，这并不是一个缄默的幽灵，它向惊恐万分的社会大声疾呼道：如果不予解决，就会死亡！

▲ 麦克白看见班柯的鬼魂

然而，你们会懂得，这个解决办法应该因为利益是自然和谐的还是对立的而完全不同。

在前一种情况下，必须在自由中去寻求解决办法；在后一种情况下，则必须在强制中去寻求解决办法。对于前者，只需不妨碍利益；对于后者，就必然要妨碍利益。

但是自由只有一种形式。当人们深信不疑组成液体的每一个分子本身就具有造成一般水平面的能力时，人们便从而得出结论：

要取得这个水平面，最简单和最可靠的办法莫过于不进行干预。

因此，一切赞成利益是和谐的这个出发点的人都会同意解决社会问题的实际办法是：不妨碍和不转移利益。

与此相反，强制却能以无数的形式和见解表现出来。因此，持利益是对立的这个论据的所有学派，它们除了排斥自由之外，对于问题的解决都无所作为。它们还得在强制的无数形式中，寻求哪一种是好的形式，如果其中会有一种是好的。然后，最困难的是，它们还必须使人们、使自由因素普遍接受这种为它们所偏爱的强制形式。但是，在这个假定中，如果人类的利益由其本性引向一个必然的冲突，如果这个冲突只有通过一种偶然发明的人为的社会秩序才能避免，那么，自由的命运就算是好的了。于是，人们怀着恐惧的心情想知道：

1.是否有一个人能找到一种令人满意的形式？

2.这个人会使那些想出各种不同形式的无数学派赞同他的主张吗？

3.人类会听任自己屈服于这种依照假定势必会妨碍一切个人利益的形式吗？

4.即使假设甘心穿上这件衣服，而如果另一个发明家带来一件更加完美的服装，那时又将会发生什么事呢？人类是否应该在一个明知是坏的组织中坚持到底，还是随着时尚所趋和发明家的丰富创作而决定每天改变组织呢？

5．一切发明家在他们的主张遭到否决以后，难道不会联合起来反对另一个被选定的主张吗？正因为这个主张，就其本质和目的而言触犯一切利益，他们就越有可能扰乱社会。

6．归根结底，是否存在一种足以克服对立的人类力量，而那种对立却被认为是人类所有力量的本质呢？

我可以无限地提出上述这样的问题，并且还可提出下面的难题：

如果个人利益同大众利益相对立，那么，你们把强制的行动原则放在哪一边呢？根据又何在呢？莫非是在人类之外吗？也许只有如此，才能逃避你们的法律的后果。因为，如果你们把专断权托付给一些人，那么，请你们证明，这些人是用不同于我们的材料做成的；证明他们不会同样受到必然的利益原则的驱使，并证明处在为所欲为和缺乏有效抵抗的情况下，他们的思想不会犯错误，他们的手不会是贪婪的，他们的心不会总是垂涎三尺的。

…………

总而言之：

自由与和谐之间存在对立。

这就说明，为什么虽然他们心中尚以慈悲为怀，而仇恨之意却不禁脱口而出。他们之中每个人把他所有的热爱留给他幻想的社会。至于那个我在其中生活的社会，则照他们的心意只有赶快覆灭，以便在它的废墟上建立新的耶路撒冷。

我曾说过，经济学派从利益的自然和谐出发，得出的结论就是神。然而，应该承认，虽然一般说来经济学家们得出的结论是自由，他们的原理却不真能坚定地证明那个出发点：利益的和谐。

经济学家们得出的结论是自由。但是，为使这个结论获得有识之士的赞同和深得人心，它必须坚定地以下面的前提为基础：自由自在的利益趋于和谐的结合，趋于使大众利益的不断增长的优势地位。

然而，许多权威经济学家发表的一些建议，却从后果到后果，合乎逻辑地引向绝对的祸害，必要的不公正，渐进的而必然的不公平，不可避免的贫困化，等等。

据我所知，很少有人不给予自然因素一定的价值，这些因素是上帝无偿地施与人类的恩赐。价值这个词意味着，具有价值的事物，我们只能通过报酬来出让。于是，就有些人，特别是地主们，以出卖上帝的恩赐来交换实际的劳动，并为他们未曾为之贡献过劳动的成果接受报酬。有些作家说：这是明显的不公正，但是必要的。

▲ 李嘉图

然后出现了李嘉图的著名理论。这个理论概括为：生活资料的价格取决于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为生产这些生活资料所付出的劳动。然而，人口的增长迫使人们去求助于愈来愈贫瘠的土地。因此，全人类(除了地主们)为获得同等数量的生活资料，必须付出不断增加的劳动量；换言之，用同等的劳动量只能获得不断减少的生活资料；而地主们则每次随着他人对劣等土地的开发，却增加他们的地租。结论是：悠闲者日趋豪富、劳动者日趋贫困；这就是说：必然的不平等。

▲ 马尔萨斯

最后出现了马尔萨斯更为著名的理论。在人类生活的任何特定时期，人口趋向于比生活资料增长得更快。然而，如果人们没有粮食吃，就不会幸福和相安无事。对于这种不断威胁人类的人口过剩，只有两种障碍：减少出生率，或者增加死亡率，并用种种可怕的形式促其实现。道义上的强制要收效，就应该带有普遍性，但是谁也不相信能做得到。因此，只剩下惩罚性的障碍：邪恶、贫困、战争、瘟疫、饥馑和死亡，这就是说：不可避免的贫困化。

我不再引述其他意义较小的，但也达到失望绝境的学说。

值得注意的是，令人不愉快的学说并不相互抵触。如果它们相互抵触，一个毁灭另一个，我们想到它们都是错误的也就聊以自慰了。但是不，它们是趋向同一个目标的，它们属于同一个总理论，这个理论以可怕的权威形象出现在人们既消极又混乱的思想面前，用大量似是而非的事实作为依据，似乎想在几位经济学大师的同意下，说明现代社会的动荡不定的状态。

还需要了解，泄露这种可悲的理论的人们是如何能够提出把利益的和谐作为原则，并以自由作为结论的。因为，显然，如果人类必然要被价值法则引向不公正，被地租法则引向不平等，被人口法则引向贫困，以及被遗传法则引向绝育，不应该说，上帝已把人类社会，如同物质世界一样，造成了一件和谐的杰作;必须低头承认，上帝故意把人类社会建立在一种令人愤慨的和不可救药的不协调上面。

…………

青年们，在这样一个时代，痛苦的怀疑似乎是观念的混乱状态所造成的结果和惩罚，我将感到荣幸，如果你们在顺着本书所阐述的观念读完这本书以后，从你们的嘴里吐露出这个如此令人欣慰的字句，这个如此芬芳的字句，这个不仅是一个庇护所而且是一种力量的字句(人们曾说它力能移山倒海)，这个开启基督教徒圣经的字句：我相信。

我相信，并不是出于顺从和盲目的信仰，因为这与启示的神秘领域无关，而是出于科学和推理的信仰，正如在涉及由人类探讨事物时应该做的那样。我相信，物质世界的安排者对人类社会的安排并未想置身事外。我相信，他知道如何把自由的因素结合起来，并使之和谐地运动，就像对待静止的分子那样。我相信，上帝在约束利益与意志的规律中所表现的天意，如果不是更多，至少也是和在决定重力与速度的规律中所表现的那样。我相信，社会中的一切，即使是伤害社会的东西，都是完美与进步的原因。我相信，坏事导致好事并起促进作用，而好事则不能导致坏事，因而好事终将取得统治地位。我相信，不可阻挡的社会趋势是人类不断追求在物质、精神和道德的共同水平上彼此接近，同时还力求逐渐而无限地提高这个水平。我相信，为了人类逐步而平静的发展，只需其趋势不受干扰并恢复其运动的自由。我相信这些，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得到它们和因为它们满足我的心意，而是因为我的智慧给予它们经过深思熟虑的赞同。

啊！倘若你们说出这句话：我相信，你们就会热心传播它，而社会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了，因为，不论人们怎样说，这个问题是容易解决的。利益是和谐的，因此，解决的办法就完全在自由这个词里。

【选自：弗雷德里克·巴斯夏：《经济和谐论》，转自公众号：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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