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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年:都是斯密的孩子

许小年 新少数派 2022-12-28



都是斯密的孩子

文:许小年

(中欧工商管理学院教授)


1976年弗里德曼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时,记者问他谁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弗里德曼不假思索地答道:“约翰·梅纳德·凯恩斯。”


一个从不隐瞒自己观点的学者,在事业的峰巅向学术对手致以崇高的敬意。这敬意并非佯作大度,与谦虚和礼貌也没有任何关系,弗里德曼对凯恩斯经济学的批判是众所周知的。正是这一批判将经济学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凯恩斯就没有弗里德曼。


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横扫西方世界,主流的古典经济学一筹莫展,它既无法解释萧条的产生,也不能提供有效的政策建议。凯恩斯大胆抛弃了传统的经济学分析方法,不再固守完美竞争的市场,不再视价格为具有充分弹性的供需平衡器,在价格刚性的假设下,导出了长期萧条的可能性,并提议政府增加开支以补充私人部门的需求不足,从而赋予政府前所未有的经济功能。


凯恩斯简单假设了价格和工资刚性,但未给出刚性的微观理论解释,这一缺陷由后来的新凯恩斯主义者部分弥补。凯恩斯学派另一更关键也更致命的假设,是“无所不能与仁慈的”或“聪明且意愿良好”的政府。这里“意愿良好”的含义,是政府最大化社会福利。令人诧异的是,迄今没有几个凯恩斯主义者对此基本假设作过认真和系统的说明。


弗里德曼不得不肩负起这一任务。政府真的比市场聪明吗?以引发凯恩斯革命的大萧条为例,弗里德曼用数字和事实揭示了那场灾难实际上源于“政府失灵”,而不是“市场失灵”。1929年纽约股市崩盘,美联储未能及时向金融系统注入资金,反而收紧银根,致使商业银行在基本面尚属健康的情况下,因头寸短缺无法周转而破产。银行系统的瘫痪令经济陷入混乱,酿成长达十年的萧条。



在弗里德曼与施瓦茨的里程碑式著作《美国货币史》中,两人以大量数据说明,截至上世纪60年代,美联储的货币政策非但没有稳定经济的运行,反而直接造成了经济的周期波动。政府能否先知先觉,在恰当的时点上,以恰到好处的政策力度调节经济,在理论上和实践中都没有保证。如果政府不比市场聪明,为什么要让政府调节经济呢?


至于“意愿良好”的政府,更是凯恩斯主义者为了搭建理论体系的方便,信手拈来的一块积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诺斯指出,近代史上,英国首先实现经济发展的飞跃,完善的产权保护为重要的原因;但这并非出于英王政府的良好意愿,而是宪法与议会对国王形成了有效制衡。相比之下,享有绝对王权的法国和西班牙政府,恣意侵犯民众产权,阻碍了市场的发展,使两国经济长期落后于英国。


即使到了现代,世界上也鲜有“意愿良好”的政府。格林斯潘在他的新书中就认为,小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是为了石油,布什家族和副总统切尼都与得克萨斯石油财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布什也曾抱怨过这位美联储前主席,没有在1992年大选前放松银根,创造更多就业以争取选票,害得他输给了克林顿。若非法律和制度保证了美联储的独立性,货币政策就可能沦为总统牟取政治利益的工具。



如果政府也是理性经济人,有其自身的利益追求,“聪明且意愿良好”的假设便失去意义,公共政策的设计与执行就不可能像凯恩斯主义者设想的那样简单:经济萧条时增加政府开支和放松银根,过热时削减开支和提高利率。现实中永远是花钱容易紧缩难,对选票的考虑时常压倒一切,调节经济的需要反而沦为制定政策的次要因素。欧洲的福利国家就在这种政策和选票的博弈中膨胀,今天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监管的实践也说明“意愿良好”这一假设的虚幻性。政府干预自然垄断,原本应促进竞争,降低价格,保护消费者利益,结果却是行政垄断代替自然垄断,公众继续承受高价之苦。又如政府出面规范市场,原本目的是降低交易成本,结果演变为部门利益的扩张,行政审批代替了法制规范,交易成本不降反升。


施莱弗等经济学家证明,当政府也是理性经济人同时又缺乏有效的公众监督时,政府干预的成本有可能超过“市场失效”所带来的损失。这一结论的政策含义不言而喻,与其行政垄断,还不如自然垄断;与其政府规范,还不如市场自律;与其政府干预,还不如放任自流。转了一圈,又回到市场,回到斯密关于政府职能的定义,政府的作用不在市场之内,而在市场之外界定和保护私人产权。


毫无疑问,凯恩斯和弗里德曼都对经济学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这一学科的公认奠基人是斯密。斯密第一个对人类经济活动进行了理性分析,天才地论证了市场的有效性,无论今后涌现出什么样的大师,经济学家都将永远是斯密的孩子。


世界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需要重申自由的意义,如此需要强调对自由的保障。——许小年(弗里德曼名作《自由选择》序言)




亚当·斯密被奉为“现代经济学之父”,是与洛克、孟德斯鸠齐名的古典自由主义的奠基者。然而,亚当·斯密遭遇的误解,与他收获的尊崇,可以说等量齐观。

◎误解一:认为斯密只是一个冰冷的经济理论家

由于经济学“理性计算”的印记太深入人心,作为经济学之父的斯密,常常被误解为理性、冰冷,但事实上,斯密首先是一位道德哲学家。

斯密在格拉斯哥大学担任了十年的道德哲学教授。他涉猎极广,在政治学、修辞学、法学上都有贡献。在出版那本声名遐迩的《国富论》之前,早就出版了更为重要的《道德情操论》。甚至在弥留之际,斯密还强调:在自己的墓碑上,一定要将《道德情操论》排在《国富论》之前。

可见,斯密的经济学,是伦理道德之上的市场经济,而非冰冷野蛮的竞技场。

◎误解二:认为《国富论》只适用于过去,不适用于现代

《国富论》给现代商业文明划定了最基本的原则,奠定了经济学的研究基调,因此被称作“西方经济学的《圣经》”。


规模宏大、论点广博的《国富论》,远非耳熟能详的“自由竞争理论”和“看不见的手”的比喻。《国富论》首先是对“看得见的手”的警惕。

然而,20世纪的“大萧条”之后,斯密《国富论》一书中的秩序与理念不断被侵蚀,到今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有些国家和地区甚至未成为斯密意义上的市场经济区,而这,恰恰是今天亟须重读《国富论》的根本原因。

◎误解三:认为《道德情操论》与经济无关,不值得一看

对斯密所有的误解,都源自学界讨论最多的“斯密悖论”。在《国富论》中,斯密认为人在市场中是“利己”的;在《道德情操论》中,斯密又认为人在社会中是“利他”的。

但实际上,斯密 “看不见的手”的原理,首次出现在《道德情操论》中。《道德情操论》是《国富论》的前提,两者的关系,阐明了斯密一个十分重要的观点:法律和道德,才是市场正常运转的前提。

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斯密的《道德情操论》一直未受到应有的重视;而专业的细化、学科的壁垒,也导致斯密的思想被割裂成“无法调和”的矛盾。

误解斯密,导致我们以为市场冷血、人性割裂,以为市场与社会遵循的是两套相悖的逻辑。进而,将魔鬼与上帝混为一谈,甚至奉魔鬼为上帝,而这正是一切危机和灾难的源头。

因此,萧条、动荡似乎要卷土重来的今天,重读斯密,回到斯密,不仅是走出知识误区,更是寻求改革共识,汲取国家自由繁荣密码的努力。为此,先知书店诚挚推荐“读懂亚当·斯密”三书。包括亚当·斯密的成名作《国富论》,被忽视的《道德情操论》,以及最经典的传记《亚当·斯密传》。三本书均为精选经典版本,从经济、伦理、人物生平视角,重读亚当·斯密。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购买收藏。

(本文原刊于2007年12月24日《财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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