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学家袁晓园先生纪念推文（二）

花无去文字研究 2021-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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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學家袁曉園先生紀念推文（二）

袁曉園先生

她是琼瑶的大姨母。说是琼瑶的姨母，只是方便的说法，其实她完全不必靠琼瑶之名为自己“镀金”，中国近现代史上自有她的一席之位。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这个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女外交官，这位惊世才女，一生至少有八个传奇，并且高寿102岁，可谓女中豪杰，巾帼至尊！

当然，她也不是无中生有的，并非历史上一个孤立的存在，像一独行侠一样，可以英雄不问出处。相反，她必须有一个深厚的背景，显赫的家世——她叫袁晓园，1901年阴历五月初十出生于江苏省常州的豪门袁家。袁家在当地是不折不扣的名门大户，自她父亲以上至少五代人都在朝为官。其曾祖父袁绩懋为道光27年一甲进士第二名，历任翰林院修编、刑部主事等职；其祖父袁学昌曾历任安徽省滁州府全椒现知县、湖南提法使等职；其父袁励衡则被誉为中国银行业之父，曾任中华民国第一任交通银行行长（本号第1371期曾专文介绍他的事迹）；她的叔父袁励准官至翰林，曾做过宣统帝的老师。

袁晓园是家中的长女，她的三妹袁行恕也是位才女，即琼瑶的母亲；四妹是著名作家，即《新儿女英雄传》的作者袁静。可以说，袁氏一门传奇人物很多，而袁晓园则是其中传奇中的传奇——

（一）袁晓园第一个传奇：以第一名的成绩步入政坛

其实，做为那个时代的女人，能步入政坛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出身名门的袁晓园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胚子，她三岁便吟诗，四岁即习画，而且性格要强，天生叛逆。小时候，她起初并不被父母重视，父亲只给两个弟弟请了私塾先生，她只是个旁听生。结果，两个调皮的弟弟不好好学习，反而是她学到了真本事；反过来，她又成了弟弟们的辅导员。旁听生成了正规生的“老师”，就这么任性。

本来，做为一个女孩，袁晓园的父亲是不想让她到外面闯荡的，袁励衡有儿子打拼足能给袁家撑门面了。然而，是人才你挡也挡不住。袁晓园自幼就有远大抱负，她才不会窝在闺房里绣花逗猫呢。

“五四运动”爆发那年，袁晓园18岁，这时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她向父母宣布：

“你们关了我18年，已经够了，我要走出去投身革命，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了！”

父母看看挡不住心怀奇志的女儿，再说其父袁励衡也是开通之人，于是便把袁晓园放走了。这一走，她便绚烂了一生。

袁晓园令人佩服的是，她一个18岁的少女敢一人闯天下。她的第一站是上海。她要继续求学以“武装”自己。擅长书画的她进了著名画家刘海粟创办的艺术学校。但艺术并非她的真正追求，那时她的理想是参加革命，于是两个月后便退学了。她的第二站便是中国的中心城市南京。

那时国民政府成立不久，各个部门都需要大量的人才。于是袁晓园便想来个捷径，直接考公务员，打入政界。于是，她创造了她人生的第一个传奇。

袁晓园报名参加了中文秘书的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被录用为农矿厅厅长何玉书的中文秘书，这位大家闺秀昂然步入政坛。

在当秘书期间，她不但工作很出色，而且还业余时间习字作画，其作品在书画界被广为认可。后来，在1926年，她还与著名画家林风眠先生一起举办过画展，台湾出版的《国民书画家汇传》中收录有她的作品。

（二）袁晓园第二个传奇：35天速成法语

就像民国通才赵元任一样，博学多才的袁晓园无疑也是一位语言天才。

在秘书岗位上工作了数年之后，袁晓园不满足了。尽管是政府职员，但一个小小的秘书岂是她的抱负所在？况且，当秘书得整天看领导眼色，袁晓园感到严重丧失了自我，于是她决定扔掉这个许多人羡慕的铁饭碗，继续寻找出路，她打算出国深造。

机会往往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留的。1930年，有位叫高鲁的高官要被派往日内瓦出任公使。袁晓园知道后，便毛遂自荐，主动找到高鲁，表示要做他的秘书。但当时的袁晓园是独自出来闯荡的，别人也不太了解她的家世背景，高鲁认为她一个小小秘书，没有什么资历、文凭，也没有什么地位、钱财，你想当我秘书就当我秘书？于是直接拒绝。

但袁晓园自有一股狠劲，她认定这是一个出国的好机会，于是她拉下脸，放下曾经大家闺秀的骄傲，对高鲁软磨硬泡，凭借其真诚的态度和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高鲁认定此女不凡，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于是最终答应带她出国，但要她费用自理。

自理就自理。本小姐又不是一个穷光蛋，这几年秘书也不是白干的，她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卖掉了一些首饰，就跟着高鲁远走高飞了。然后，袁晓园实现了她人生的第二个传奇。

毕竟是第一次漂洋过海，她还真有点吃不消。经常不坐船的人，面对长达35天的海上行程，想想都可怕。当时她为了省钱，坐的是条件很差的四等舱，那里整天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鱼虾味。起初，这个自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阔小姐实在是受不了，外面是波浪滔滔，肚里是翻江倒海，她经常晕船呕吐。

但为了自己心中的目标，为了理想的彼岸，袁晓园忍了，她硬是在这个恶劣的环境里挺了下来。而且她决不能浪费一点点时间，

在海上的漫长的或者短暂的35天里，她恶补外语，居然在词典，在和外国人的帮助下学会了法语！

如此速成，如此效率，简直逆天了。当她乘坐的轮船抵达法国马赛港时，袁晓园竟然能用法语跟外国人对话了。连从不轻易夸赞人的高鲁也连连称奇，对袁晓园佩服有加：果然大才女啊，今天长见识了！

海上的35天对袁晓园来说，是煎熬的，也是大有收获的，除了学会法语外，她还有另一个大收获，就是得到了爱情。如同杰克和露丝、冰心和吴文藻等一样，

她在这艘海轮上邂逅了与之相伴一生的爱人叶男。

那个年代，出国留学的女人本来就罕见，加之袁晓园又是才貌出众的大家闺秀，自然颇引人注意。当时海轮上有一大批黄埔军校派往欧洲留学的学生，他们对袁晓园大献殷勤，她几乎难以招架。这时，一位潇洒英俊的年轻人，充当了她的护花使者。他经常替袁晓园提伞拿包，在甲板上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晓园晕船呕吐时，他就在一边服侍陪护，提茶送水，让袁晓园倍感安慰。这个青年就是当时的江苏省政府主席叶楚伧之子叶南。

袁晓园没有跟随高鲁到日内瓦，在法国马塞港便下了船，不久到法国普鲁士大学攻读政治经济学。那时痴情的叶南苦苦地追求着袁晓园，但袁晓园心怀大志，不想过早嫁人陷入家庭束缚，自然就不愿答应叶南的追求。为了躲避，袁晓园搬到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与在那儿留学的弟弟住在一起。一天晚上，晓园正在屋里看书，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却是满脸血迹的叶南。原来，不知从哪里获得晓园在比利时的消息的他，为了见到晓园，竟千里迢迢骑摩托车来看她，结果在半路上摔伤了。袁晓园也不能不为之感动……

袁晓园在法国留学期间，尽管生活很简朴，但钱还是不久就花完了，个性要强的她从不向家里张嘴，也不愿接受叶南的支援，

她只靠给大使馆抄写文件赚钱谋生。

后来她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这位意志坚定如石，从不轻易流泪的女孩终于伤心地哭了。孝字当先，她暂停学业毅然归国。

（三）袁晓园第三个传奇：中国第一个女税官

袁晓园回国办完母亲的丧事，没有回到法国继续学业，心急的她就再次开启了她的事业之旅。当时，蒋光鼐、蔡廷锴的十九路军在福建独立，成立“人民革命政府”。袁晓园欣然投奔。思贤如渴的蒋光鼐，当即委任她为厦门市营业税务局副局长。袁晓园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税官。

可她上任不久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自古以来，税官都是肥差，都是很有权力的，所以有不少亲朋好友都来求她办事。尤其是她父亲的不少老友，甚至纷纷辞去银行的工作，要来她这儿“做税的事情”。

不过袁晓园坚定信念，就像她父亲当年做灵璧县知县一样，“铁面无私”，对来找她开后门的人严词拒绝，她说：“我在这里搞税，就是为了堵塞税的漏洞，不干净的人是不能做税的事情的。”她不但不答应他们，还针对税务局的弊端，制定了许多具有针对性的规章制度堵塞漏洞，使厦门的税务环境在短时间内焕然一新。当时任福建省财政厅厅长的范文务对她倍加赏识，盛赞她是革命女性。

但是，她也砸了那些靠税发财的人的饭碗，那些人恨死了袁晓园，处处刁难她，排挤她。最终，这位女税务官从政一年后迫不得已主动辞职，离开了税务局。她继第一次放弃秘书的工作后，再次放弃税务局副局长，也是潇洒得可以。

（四）袁晓园第四个传奇：中国第一个女外交官

辞去税务工作后，袁晓园毫不气馁，她为了实现更远的抱负，再次留学法国。这一次，她攻读的是国际关系学。

一年半后，学识满腹的袁晓园回国，这次她更加踌躇满志，在外交部待了6个月，然后就被派驻印度加尔各答领事馆，出任副领事，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外交官。

此时抗日战争爆发。袁晓园不遗余力地为抗战奔走呼吁，说服华侨为抗日募捐。然而，那时许多通道被日军封锁，印度政府也发出了种种禁令。

后来袁晓园回忆说，“当时，中国驻印度总领事是个典型的旧官僚，一根鸡毛掉下来也怕被打破头。我是个新上任的，为了抗日，什么都不怕，豁出去了！”当地政府多次无理扣压华侨募捐来的军火，她一次次登门，辩明是非，据理力争。她那无所畏惧的气势和锋利的外交辞令常使对方折服：“这个中国女外交官太厉害了。”

正是通过袁晓园的不懈努力，一次次打通了向国内运送军火的通道。

袁晓园在领事馆任职6年，后来丈夫叶南被委任到法国当武官。袁晓园虽然不舍得放弃外交官，然经不住叶南一的再劝说，只得随他到法国就任。在法国，袁晓园受到戴高乐将军的亲切接见，并曾被邀请与戴高乐将军一同步入凯旋门。

（五）袁晓园的第五个传奇：当选国大代表

1947年，叶南奉调回国，任国防部二厅厅长。袁晓园比身居高位的丈夫毫不逊色，她被选为“国大代表”。从一位大家闺秀，到“国大代表”，袁晓园可谓实现了人生的第五个传奇。

因为那时不比现在，人大代表有不少女性，那时候有这样荣誉的女子可不多见。

后来，在国民党反共日益嚣张时，袁晓园和丈夫叶南联名给国民政府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痛陈国民党的黑暗和腐败，大声疾呼国共合作实现中国统一。这封公开信无疑触及了老蒋的痛处，他气急败坏地以“附匪有据”的罪名，开除叶袁两人党籍，并通缉他们。

老蒋的这个举动，迫使袁晓园和丈夫与国民党决裂。他们被迫取道香港，去了美国。

（六）袁晓园的第六个传奇：进入联合国

后来袁晓园和丈夫定居美国，当过外交官的袁晓园精通多国语言，比如中、英、法、阿拉伯等语言，所以她有了人生更大的目标。到美国不久，她便以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考入联合国秘书处。

从国内政坛又步入联合国，这不能不说是袁晓园的又一个浪漫的传奇。

袁晓园在联合国她的职位上做得很出色。有一次新加坡赠送给联合国一尊‘和平之神’塑像，袁晓园用中文致答谢词，其中的一句话是“愿全世界人民在没有战争的宁静环境中愉快而和平地生活”，受到联合国许多高级官员的称赞。

（七）袁晓园的第七个传奇：现代仓颉

中国自古就有“仓颉造字”的传说。仓颉是轩辕黄帝时的史官，他在创造和整理汉字中为中华民族做出了重大贡献，被誉“造字圣人”。而袁晓园跟仓颉有什么关系呢？

袁晓园当外交官时，曾在印度主管侨民教育。那天，袁晓园去一老华侨家，见墙上挂着一根鞭子，问是何用。老华侨回答说：“我这是为了鞭策不好好学习汉文，不讲汉语的儿孙的。华侨不学汉文，就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炎黄子孙。”老华侨的一番话使袁晓园深受感动，她开始思考汉文化的问题。相对于西方字母文字，汉语确实比较难学。从那时起，她就立志开创一种最简单的方法教授汉语。她当时就开办了自己的中文班，自编浅显易懂的汉字教材，亲自教华侨们中文。

后来她又在联合国总部秘书处工作多年，多跟语言文字交道。当时，她给美、法、俄、西班牙四种语言的工作人员同时担任翻译，就凭着一部字典，一支笔和自己厚实的汉语和外语基础，从来没有翻译不出来的时候。

不过她仍面对一种论调，就是不少人说中国汉字太复杂，一个字就是一个音，不像英语用26个字母就能拼出好多词汇那样好记好读。听到这些论调，袁晓园总反驳他们说：“中国汉字学起来是先难后易，而外文却是先易后难，而且语法变化很大，难记难懂……”

尽管袁晓园总是用汉语的优点反驳外国人，极力在联合国维护汉字的尊严，但她深感汉字相对于西方文字的劣势。要想让汉字成为国际通用文字，必须要进行改革，实现汉字现代化。于是她决定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是研究一套汉字的拼写系统，后来便诞生了“袁氏拼音方案”。

袁晓园对汉字经过反复分析、比较、归纳后，她提炼出108个拼音中文字母，分为基本公音、基本母音和混声合音等。运用公母形声组合原理，使学习的人都能做到“见字就能读，会说即会写”。袁晓园是中国最早研究汉语拼音的学者之一，为此她被誉为“现代仓颉”。

袁晓园的拼音方案，还曾受到周总理的赞扬和推崇，他还托人将“袁氏拼音方案”推荐在6所大学试行。袁晓园的“识繁写简”拼音方案，便于中外文化交流和祖国的统一，受到广泛的认可。

（八）袁晓园的第八个传奇：重回祖国

也许你要问，袁晓园的前七个传奇名副其实，但重回祖国有什么传奇的？这个事情多了，定居美国的人，回来了证明你爱国，不回来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错！你想想看，如今有多少人想出国，想得到发达国家的国籍或者绿卡？但袁晓园加入美国国籍多年后，又毅然放弃美国国籍，这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别人打破头都想要的东西，你得到后轻易放弃了，这是怎样一种胆略，怎样一种情怀？况且，袁晓园又不是回国享福的，得看看她回来都干了什么。

袁晓园在美国多年，在联合国工作多年，其实为中国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在汉字、汉文化的研究和传播上，做了很多实事。但她强烈的爱国热情终于促成了她放弃美籍的回国；她的子女多在美国，她的回国也意味着跟子女们的长期离别。做为一个八旬老人，跟儿孙离别意味着什么，恐怕谁都清楚。

当时，袁晓园老人到美国驻华大使馆，咨询如何退掉美国国籍时，对方的文化参赞感到惊讶，袁晓园认真说，“我就是来退你们美国籍的，我要恢复中国籍，做个中国人。”

这位参赞耸耸肩不解地说：“别的人都是询问如何做美国人，而你却是退美国籍再做中国人，我还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你是第一人。”

当人问她做这个决定出于什么心态时，袁老说：“如果中国和美国一样强盛，我就不要求回去了；只因为中国现在没有美国强盛，才需要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齐心协力，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和美国一样强大。”

听听这话，某些人是不是有点脸红？

1985年，带着半个世纪的风尘，带着一颗赤子之心，满头白发，84岁的袁晓园毅然离夫别子，放弃美国的优越环境，只身回到祖国……

归国后的袁晓园，将积蓄的6万美元悉数捐出。

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她不顾年老到处去宣讲爱祖国、爱汉字文化。许多人劝她说：“您岁数大了，该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了。”而她却认真地说：“大家都认为60岁是该退休的年龄，而我即便80岁仍是生命的开始……”

袁晓园还担任了北京国际汉字研究会会长、国际书画艺术研究会会长及6所大学的名誉教授，她又变卖了自己的财产，创办了

“晓园中医院”；她开辟的国际友谊林，如今已成为各国首脑和来宾栽种友谊树的纪念胜地。根据她的提议和捐助，泰山山顶恢复了著名的秦文泰山石刻古迹。

她又倾心创办了研究汉字文化权威的《汉字文化》。但令她遗憾的是，《汉字文化》交给一个副理事主办后，此人擅自改变袁老推行汉文化研究的初衷，以赢利为目的，违背了袁晓园先前办刊的宗旨。结果杂志水平下降，而他从中捞取很多办刊经费。

这位副理事害怕袁老追查他，便与他的妻子办了移民手续，去了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