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學家袁曉園先生紀念推文（三）

袁曉園先生與本文作者（右）

前幾天，有位老同事在家整理舊物，發現筆者的一張舊照（如圖），照片是我和一位採訪對象唯一的留影。今天失而復得，我很快取回，由此也引發了我對袁曉園先生的回憶和懷念。

照片正中的袁曉園先生是我國第一位女外交官，她雖然滿頭銀髮，但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眼不花，手不抖，氣定神閑地手握羊毫，用繁體字給金陵之聲廣播電臺即將編輯出版的新書《海峽兩岸養生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彙編》題寫“弘揚國粹話養生”七個大字。我和同事茆曉明站立兩側，幫她撫平宣紙，協助她一口氣揮毫而就。

袁曉園先生

那是2000年10月的一天下午，按照預約時間，我和茆曉明來到南京月牙湖畔的一座寓所裡拜訪袁曉園，請她爲金陵之聲廣播電臺題詞。當時，她從北京參加中央有關部門聯合舉辦的“袁曉園百歲（虛歲）詩書畫展”後回到南京不久。她談起書畫展的盛況，興奮之情依然溢於言表：“這次詩書畫展，共展出我近年新創作的一百件作品，中央領導和海內外各界上千人出席隆重的開幕式。”她特別談到這樣的場景，展品正前方是她1996年書寫的“葉落歸根”四個大字，一字一張大紙，氣勢恢宏，蒼勁雄渾，彰顯出畫展的主題，也體現出她的心聲。展廳右側是一副氣勢非凡的對聯：“華夏騰飛看今日，金甌重圓不待時”，令海內外同胞駐足動容。原來這副一丈二尺高的對聯是去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關於臺灣問題白皮書發表後，她夜不能眠，奮筆疾書，表達肺腑之言。她在跋款中這樣寫道：“寄語臺灣故舊及同胞，識大體、順潮流、反‘臺獨’、促祖國統一。”當她向我們展示這副對聯時，心情有些激動，還解釋了對聯的內涵，表達了她對兩岸早日實現和平統一的強烈願望。

袁曉園先生的愛國情懷，始終如一，貫穿於她坎坷的一生。

袁曉園祖籍常州武進，生於翰林之家。外祖父是翰林，伯父是末代翰林，當過溥儀的老師。她的父親是民國初年的銀行家，曾執掌交通銀行，家翁（公公）葉楚倫亦是以詩文譽世，胞妺袁靜是《新兒女英雄傳》的作者，侄女是大名鼎鼎的臺灣作家瓊瑤。

袁曉園3歲吟詩，4歲作畫，18歲衝破家庭藩籬，隻身赴法國勤工儉學，回國後曾任廈門稅務局副局長，成爲中國第一位女稅務官。1945年前後，曾任中國駐印度加爾各答領事館副領事，成爲中國第一位女外交官。

袁曉園曾向我介紹過，當時正值國內抗日烽火風起雲湧，她不遺餘力奔走呼號，動員華僑爲抗日捐款，購買軍火轉運回國。那時許多通道被日軍封鎖，印度政府也發出種種禁令。“而中國駐印總領事是個典型的舊官僚，一根雞毛掉下來也怕被打破頭。我是個新上任的，爲了抗日，我什麼都不怕，豁出去了！”當地政府多次無理扣壓軍火，她一次次登門，辯明是非，據理力爭。她那無所畏懼的氣勢和鋒利的外交辭令常使對方折服：“這個中國女外交官太厲害了。”正是通過她的不懈努力，一次次打通了向國內運送軍火的通道。我認爲，在中國艱難困苦的抗日史上，袁曉園的獨特貢獻，應該留下輝煌的一筆。

袁曉園曾是國民黨的“國大代表”。她和丈夫葉南因疾呼國共合作，痛陳國民黨的腐敗而被開除黨籍，後取道香港去美國。袁曉園以第三名的成績考入聯合國秘書處任中文秘書。

1971年，尼克森訪華後，剛從聯合國退休的袁曉園以美籍華人身份，第一個申請率團訪華。此後，幾乎每年都要往返美中之間，周恩來、葉劍英、李先念等許多中央領導人先後接見過她。一次次回國參觀，一次次親情交融，終於使她作出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1985年，她帶著半個世紀的風塵，帶著一顆赤子之心，隻身回到祖國，成爲放棄美籍，恢復中國人身份的第一人。

袁曉園回國後，連任第六、七屆全國政協委員，還擔任民革中央監委常委，北京國際漢字研究會會長、國際書畫藝術研究會會長、6所大學的名譽教授等重要職務。她雖年近九旬，卻仿佛回到盛年時期，每天日程排得滿滿的。她曾捐出個人積蓄，創辦醫院、學校；開闢國際友誼林，增進中外交流；多次爲慈善機構義賣字畫，還到“腎友會”鼓勵患者與疾病作鬥爭……

最令人難忘的是1997年，正值香港回歸祖國之際，她來到當年《南京條約》的簽訂處靜海寺撞鐘，並揮毫留下“鳴鐘警世，知恥興邦”八個大字。1998年，洪魔肆虐神州大地，百萬軍民抗洪搶險，老人心系日夜堅守長江大堤上的抗洪軍民。8月23日下午，年近百歲的袁曉園冒著34攝氏度的高溫，在家人的陪同下，踏上長江大堤，親手將一批毛巾、飲料、書籍和手書條幅送到已堅守24個晝夜的“最可愛的人”手中。

2003年11月17日，與“世紀同行”的袁曉園先生因病醫治無效在南京與世長辭，享年102歲。在由各級領導、海內外各界人士及其親友近千人參加的追悼會上，我代表金陵之聲廣播電臺送了花籃，並懷著沉痛的心情隨著人流向她遺體告別，祈禱她“一路走好！”

2008年3月，“袁曉園珍貴遺物展”在南京新街口天時商貿中心展出，我曾兩次前往瞻仰。每瞻仰一次，我對她的愛國情懷、高尚情操就更多一份理解和崇敬，也更多一份深深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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