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较公平，只计较自己是否受益

“无数的中国人，计较的不是是否公平，而计较自己是不是受益者。而我觉得，这才是这个国家的人最致命的缺点，只要自己是受益者，公不公平，对他们而言，那都不重要。”

公号好久没有更新，今天在读一篇文章时看到这句话，有些感触，临时决定写点东西。

人有自利的本能，这可能是生物的本性，也不算什么问题。但是，这样的自利，如果只顾及眼前暂时的受益，为此还不惜损害他人的合法权益，甚至最后自己也反过来成为受害方；那么，此种自利是否有陷于盲目与短视之嫌，恐怕就得重新打量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交通堵塞时，若是每辆车都争先恐后，只从是否有利于自己尽快通行的角度来考虑，结果必定是，整个交通将陷于瘫痪。最终，所有的或至少是大多数的车都走不了，人们反而在路上花费更长的时间。

这表明，很多时候，个人的所谓自利，会不可避免地导致集体非理性的局面。而这种集体的非理性，又会反过来伤害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从而造成谁都不愿看到的局面。

诚然，也许你个人在这一次的交通堵塞中幸运地抢得先机，免受交通瘫痪之苦。但你能确保，所有或者绝大多数时候，都能有运气抢到这样的先机么？

所以，从真正有利于自己来考虑，遇到与交通拥堵相似的场景时，理性的选择应当是，在规则合理的前提下，按规则有序通行。只有这样，个人才能确保自己成为理性的受益者。

自利不可怕，但怎样做才算是理性的自利，无疑是需要认真思量与斟酌的。只着眼于自己，只顾及眼前利益的自利，终究会让包括自己在内的绝大多数人，或迟或早都成为受害的一方。

相互伤害的社会现象，之所以会形成，至少部分原因是，很多人对什么是真正有利于自己的东西，缺乏理性准确的判断。过于注重眼前短暂的局部的获益，而未认真思量这样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就像对这次疫情的防治，有关部门采取了诸多会给将来带来重大隐患的紧急措施，包括强化对个人的追踪与控制，包括对个人信息的过度收集等。风暴终将过去，新冠病毒之后，绝大多数人仍需要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我们是不是应当认真思考一下，当下所采取的这些权宜之举，是不是会使之后的世界变得截然不同，变得相当糟糕？

正如郝拉利说的那样，“我们必须迅速果断地采取行动。我们还应该考虑我们行动的长远后果。当我们在不同方案之间抉择时，我们不仅应该关注如何克服迫在眉睫的威胁，我们还应该关注，一旦风暴过去，我们将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为什么公平的问题十分重要，为什么确保规则的合理并让人们遵守规则意义重大，背后的道理也是同样。

公平与遵守规则，虽然不能确保个人得到额外的好处，但也不至于让我们经常需要付出不得已的代价，甚或有一天，突然被无辜地置于特别不利的位置。

一直认为，与自己个人是否受益相比，公平更为重要。所以，在判断问题或是选择立场时，我期望自己不要只从当下是否受益的角度来考虑。这并不代表我的境界比别人要高，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也随时有可能会被置于不利一方的位置。如果处于那样的位置，我们希望别人怎么对待自己，就理应以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别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相当简单的道理。对于个人为人处世而言，它代表基本的修养，不算是了不得的美德。对于政府部门出台相关规定与措施而言，它也是应当具备的起码德性。

这一次的疫情，重灾区是在湖北，我们怎么能确保，下一次就不会发生在其他地方？这一次是其他的人中招，如何能保证，下一次就不会轮到我们自己？

以厌恶排斥的眼光看待新冠患者，用以邻为壑的态度对待来自湖北的同胞，至少是缺乏起码的善良。这样的社会歧视，既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也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平时看起来良善温情的人们，此时露出被不经意掩盖着的另一面。所有的这一切，分明都在提醒我：下一次要是我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们也同样会这样来对待。

基于此，原谅我不想与这样的人有任何私人性的交往。国家大义由着你们去提，但请这样的人，不要出现在我个人的生活中，也不要与我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与交集。看你们这样对待同胞，我大概就知道，国家大义之类的东西，对你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要经过批准才会有的善良，无论这善良看起来有多么闪亮。因为这种所谓的善良，缺乏最为基本的内核，那就是真诚的同理心与同情心。若是连善良这种源自本性的东西，都要经过官方的批准才会有，像水龙头一样受人控制，我真心不稀罕。

在高大坚硬的墙与鸡蛋之间，很多人自觉地选择站在墙的一边；同时，不忘为自己扯上高尚光彩的外衣，深怕别人看出自己骨子里的“小”来。说白了，这其中有多少人，是因为真地认为墙代表的是正确的一方，而选择这样做的呢？不过是因为知道选择站在墙的一边，自己更为安全而已。反之，若是选择站在鸡蛋那边，总是有相当的风险，很可能因此而受到牵连。

换句话说，选择站在墙的这一边的人，大多不过是因为，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自己会是受益者而已。明明是虚弱与犬儒的举动，非要将自己打扮得像是为了国家不顾一切的忠勇之士，似乎国家不专门颁发一枚奖章，还颇有点对不起他（她）的忠勇。不觉得这样的举动很可笑吗？

好在还有时间，而互联网会原封不动地保留记忆。且看，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究竟是当下选择站在墙这一边的人，还是他们所指责与辱骂的对象，会最终沦为历史的笑柄。

我不是要否定国家大义的存在。只是认为，用国家大义来掩饰个人自己的虚弱与犬儒，实在是很拿不上台面。用自己臆想中的国家大义，指手划脚地染指别人的合法权利，甚至还上纲上线地搞成大批判，展开各式的辱骂，只会显得言说者缺乏起码的分寸，并且不具备现代公民的基本素质。

我相信有国家的大义在。根本的大义就在于，做出自己应有的努力，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一些。这也是我愿意在专业上继续进行投入的重要原因。

应当谨记，国家的存在本身不是目的，只有让生活于其中的国民觉得自由与幸福，才能凸显其存在的意义。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现代政治中这个朴素的道理。

2020年4月11日

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