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地随笔(2)
来麦地已经一个多月了,和很多人说过,这段时间是近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甚至冒出过念头,既然人活着就是为了追求快乐,那么一直在麦地当个老师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快乐了。不过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要回去多赚点钱,到时候回来给学校盖个室内活动室啥的。
组装新乒乓球桌
日子已经渐渐步入轨道,一天基本上是这样过去。七点起床去早自习,之后上课、批作业、备课。到中午给孩子打饭,十二点再抓他们练字,近一点午睡一会儿,下午继续上课、批作业、备课。接着再打晚饭,上晚自习,查寝。比较崩溃的一点是,因为寝室离教室就几步路,休息不被打扰是不可能的。被吵醒的理由可以有:“老师,谁谁谁骂我”,“老师,作业是什么”,“老师,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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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节礼物
我想了一下为什么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会这么开心,大概是因为他们纯粹和善良吧。几乎每个班都有一两个让老师头疼的孩子,欺负同学,无恶不作。我们班的这个因为智力问题现在13岁了还在上四年级,动不动打骂同学,因为体格的差距,我们班孩子毫无还手之力。因为他不会说普通话,每次犯错时就会装作听不懂普通话,死不承认。有一次我被气得不行,让他站着,结果班上的同学却还心疼他,让他承认错误赶快坐下来。任何需要同学用彝话翻译和他交流的事情,没有一个同学会推脱。他不来吃饭,还有有同学提醒我,他还没来打饭,给他要留一点。
隔壁班也有个孩子,因为家庭原因,没人管,经常欺负同学。可老师每次批评他,他哭了班上同学还会围一圈安慰他,包括被他欺负的同学。甚至在选少先队员的时候,班上同学都选了他,理由是,希望他当上少先队员后能变好些。老师每次看着他欺负人都气不过,问孩子们,为什么不和他计较,孩子们都说,他家太可怜了,我们还是多帮帮他。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小时候如果碰到这样的人,肯定老死不相往来,若是欺负到我头上,那肯定是要讨个说法的。甚至有时候都觉得孩子们的善良有点过了头,但也不忍心教育他们狠一些,自己在心里惭愧。
带孩子去卫生室量体温
来麦地之后感觉自己的医学知识极度匮乏,我身体一向都比较好,需要看医生的一般只有两种病:拉肚子和扁桃体发炎。可来了这边之后孩子们真是各种问题,肚子疼,胃疼,腰疼,发烧,牙疼、流鼻血其他磕磕碰碰更是常见。我不是医生,即使手头有药也不敢给孩子乱吃,而卫生室的医生也不是时时都在,看着孩子难受我只能干着急。
孩子们在图书室
另一件让我有些担心的事情是孩子们阅读习惯的养成。我四年级的时候已经能看一些较长的小说了,如《鲁宾逊漂流记》、《格列佛游记》、《海底两万里》等等,家里《儿童文学》也是一直订着。可我们班孩子,还是喜欢看漫画,带他们去图书室看书,都是选图多的书。麦地的图书室藏书虽然不多,但是对于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是足够了。我拎着几个成绩稍好些的同学看些厚些的书,过了几分钟序都还没看完孩子就来找我说,“老师,不好看,想换一本。”我是大量课外阅读的受益者,也明白阅读习惯的养成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可现状是,孩子们一回家就抱着手机刷快手,即时快感的获取在他们眼中显然比一点点看翻译的晦涩的小说更爽。我让父母从家中寄过来的《儿童文学》,孩子们也说,全是字,没有漫画好看。未来的一年我会尝试半强制的培养他们的阅读习惯,希望能有所改变吧。
集体劳动
大学读了四年,习惯了物业的大爷大妈打扫教学楼和宿舍楼,除了偶尔收拾一下自己的寝室,基本上就告别劳动了。初来麦地看着孩子们拎着扫把扫地确实还有点不适应,回忆一下确实,不管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是要劳动的。不过不得不说孩子们的工作量比我小时候要大得多。教室、楼道卫生之外还有食堂、宿舍和包干区,偶尔还要集体劳动,清理一下校园里的土。他们才四年级呀,十岁,就是那么一点点高,看着他们拿着锄头挖土、用桶拎土、再倒掉,累的气喘吁吁。看着他们累了偷懒用泥巴和着水捏起了小人,也不忍心骂他们。很怕他们问我,老师我们不是来学校学知识的吗,为什么要挖地,这么累呀。还好他们并没有问,只是浑身大汗的来找我,说,老师,想洗澡,给我借下洗头的。
表演课文
山里的孩子总是羞涩些,刚开始上课总是只有那几个同学举手,稍微复杂些的问题,比如概括课文,给课文分层甚至就没有人举手。在我的巧克力诱惑攻势之下情况才慢慢好转。我小时候,老师很喜欢让我们表演课文,我觉得小团体分工讨论然后排练最后上台的过程十分锻炼人,于是也尽量找时间让他们试一试。帮他们强行分好组,让每个人都上台。并告诉他们,有些同学基础可能稍微弱一些,可以给他分配简单些的角色,但一定让每个人参与。告诉他们旁白的哪些内容可以省略,哪些描写可以通过肢体语言和表情表现出来。看着最后他们一个个羞涩的走上台,或激动或紧张,都努力地把背好的台词演出来,觉得很欣慰。
我们班男女矛盾十分严重,经常为男生女生谁先去吃饭或者吃饭时我和男生坐还是女生坐吵得不可开交。强行分组也是希望能缓和这一情况,试图让他们明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看上面这张合照,男生说什么都不肯和女生站得近一些。我威逼利诱,两个男生一直傻笑,就是不动。
相互陪伴
在麦地,孩子和老师感情深是必然的,每天呆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每周又有五天在学校,怎么会不依赖呢。麦地的生活很简单,动不动还断网断电,于是度过周末也要孩子们陪伴,比如今天带我去抓螃蟹,明天带我去上山打鸟。他们很体贴,知道我走山路很容易滑,便前面几个,后面几个告诉我哪里路好走,从不嫌弃我慢。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周末大概只能抱着手机度过,未免太过凄惨。
周五时两个小朋友问我,老师,明天我骑自行车来找你你给我吃糖吗。我答,当然给呀。于是第二天九点多,砰砰砰敲门,一打开门看见三只小落汤鸡。下着那么大的雨,他们还是骑车来了,伞带了但是没撑,因为那样骑得不快。问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还来,答道,就像《去年的树》里的小鸟一样要信守诺言,听得我哑口无言。因为停电,只能给他们拿毛巾擦干头发,一人披一件外套捂着,小朋友则是美滋滋地吃起糖来。
抓螃蟹
我曾试着和他们探讨过人生不公平的问题,从他们脸上我看到了迷茫但都很安静。其实我是有些难受的,因为我可以预测他们大部分人的生活轨迹。县城较好的三所中学给太忠镇的指标是12个,也就是说,太忠所有的小学生只有12个能去县城读初中,接受较好的教育。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将会去镇上读初中,而镇上的中学每年能考上县城高中也就只有二十人。剩下的同学,可能直接去打工,或者去读技校,然后结婚生子,如此往复。
我会问凭什么,为什么麦地的孩子就因为出生在这里,比出生在大城市的孩子少了那么多机会。为什么麦地的孩子初中才学英语,而大城市的孩子两三岁就去早教中心和外教学英语。于是,我会在一些男孩子做作业态度不认真的时候很生气,我内心的怒吼是,孩子,除了好好读书,你还有什么方法走出大山呢?可是我当然不会和孩子说,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谁规定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努力奋斗以实现自身阶级的提升呢?谁又能说他们沿着父辈的足迹走就不快乐呢?
中秋吃月饼
其实这都是我自己毫无意义的思考,孩子们还是纯粹的快乐着,就因为吃了老师一根冰棒或者一个巧克力。我也知道这些问题是无解的,我能做的就是做好陪伴,尽量带给他们一些我认为正确的东西,让他们的童年尽量美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