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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新育:美国大选中的两种治国理念

2017-04-06 梅新育 梅新育论衡

 

前言:

今天是上习总访美相关文章,还是上俄罗斯反恐文章,考虑再三,还是先上中美关系文章。今天赶写东西忙忙碌碌,公号文章上来比较晚了。明天会早点上,看是零点上,还是早上六点左右上。今天是回顾旧文章,明天上新文章。

《美国大选中的两种治国理念》刊发于《21世纪经济报道》专栏,时间是2016-11-2,即美国大选投票前一周。原标题为“美国大选,中国将如何处之”,编辑祝乃娟改成“美国大选中的两种治国理念”,令我击节称赞。发表时略有删改,这里是原稿全文。

自我评价,《希拉里健康与国际经济政治环境变化》(《21世纪经济报道》2016-9-15)、《美国大选中的两种治国理念》(《21世纪经济报道》2016-11-2)这两篇文章中最有价值的内容之一应该是提出“自伤性竞争”概念。希望以后能详细论述。

201745日)

前言补充说明:

这篇旧文本来是昨天发出的,但某公号转载了原来《21世纪经济报道》这篇文章版本后做了原创声明,搞得我的原稿版本发出去之后就自动链接出现它的页面,我不得不删除,与对方联系后做了处理。今天本来是有新文章打算某媒体发出后我这个公号同步发出原稿全文,但这篇新文章可能比较生猛,对方还在审稿没出来,只好今天重新发出这篇本该昨天发出的旧文回顾。

好事多磨,不过我相信新文章发出后应该比较有价值。

(2017.4.6)

 

梅新育:美国大选中的两种治国理念

 

至少是二战以来最精彩最狗血的美国大选终于走到了最后冲刺阶段,在“新邮件门”冲击下,希拉里、乃至整个克林顿家族前途如何?特朗普能否上演“十月惊奇”而夺取美国总统大位?已经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新闻。

与西方国家很多选举竞争双方政见大同小异、竞选焦点在于个人魅力之争不同,这次美国大选之所以扣人心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代表了两种治国理念、两条路线的斗争:希拉里代表的路线其特征是对内继续强化各类干预、“多元化”旗号下的国民种族群体细分和立足于此的财政转移支付;对外则坚持继续大规模干预外部事务,甚至进一步扩大海外存在和干预规模,坚持“价值观外交”。毕竟,希拉里本人就是美国“重返亚太”政策的始作俑者,支持她的海外支持者很多也受惠于美国的海外存在与干预。特朗普主张的则是更多地立足于作为美国传统主体民众的经济社会政策和传统价值观,减少各类经济干预,回归传统美国价值观而放弃“文化多元主义”旗号下对传统美国价值观的削弱乃至彻底背离;对外则适度收缩美国的海外存在规模,以求集中资源与精力建设国内,固本培元。

可以肯定,如果美国此次大选的结果是希拉里上台,那么至少将再延续4年的奥巴马-希拉里路线将加剧美国经济基础的空心化和人才逆向淘汰。尽管美国当前经济增长率等账面统计数据在发达国家中最为光鲜,但其虚拟经济部门增长和实体经济部门增长失衡进一步加剧,特别是从2009年奥巴马就职到当前,美国劳动力参与率(即有劳动能力者实际上去工作或至少寻求一份工作者所占比重)从65.7%下降到了62.9%,为40余年未有之最低水平,[1]食之者日众,生之者益寡,对美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构成了日益加剧的长期性威胁。而且,即使民主党内也有不少人认为,奥巴马不断扩大公共转移支付实际上加剧了自愿性失业,促进了劳动力参与率的下滑。

更糟糕的是,这些年来,特别是奥巴马执政以来,美国政治越来越多地将注意力投向少数群体而相对忽视多数群体,越来越重视非法移民利益而相对牺牲国民权益,“种族歧视”指控和“反歧视”旗号遭到日益广泛的滥用,而且事实上成为美国传统主体民众——白人专享的罪名,一些对美国国家和美国传统价值观认同感相对薄弱的少数族裔借此架空平等竞争,在福利救济、教育、就业、乃至犯罪等各方面索取越来越多的优惠特权,而他们自己普遍存在的种族歧视、乃至反美倾向则得到包庇纵容,最认同美国国家和美国传统价值观、勤奋上进精神最强的少数族裔——亚裔也与白人一起遭受越来越严重的逆向歧视。在“希拉里总统”治下,预计这种基于种族区别待遇的逆向歧视和人才逆向淘汰还将愈演愈烈,对美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后劲构成致命的削弱。

在国际事务中,奥巴马-希拉里主张和践行的干预路线将加速美国国力的消耗。

如果希拉里能够上台,她将会是一个相当弱势的总统。这不仅仅是因为层出不穷的丑闻削弱了美国公众对她的信任,而且由于她丧失的是传统美国主体民众的支持。须知,特朗普本属美国政界局外人,其政见言论几乎全方位对抗近几十年来日益扩张的“政治正确”观念,但恰恰是这些“政治不正确”言论见解为他在美国传统白人中产阶级和亚裔中赢得了广泛人气,长期把持政治舞台的共和党和民主党“建制派”在美国传统主体民众中遭到大面积唾弃。无论特朗普在这场美国多年来最无底线选战中最终胜败如何,被他打破的众多“政治正确”禁忌盖子已经无法复原了。

不仅如此,美国传统主体民众抛弃“政治正确”的“建制派”趋势并非始于特朗普现象,而是几年前就开始了,20146月,美国国会众议院共和党领袖埃里克·坎托(Eric Cantor)在党内初选中败给名不见经传的经济学教授大卫·布拉特(David Brat),震撼美国社会。因为坎托的优势实在非常突出:从1992年起就一直担任弗吉尼亚州众议员,2001年起一直担任联邦众议员,在众议院地位仅次于议长博纳,社会各界普遍看好他将接替博纳的众议院议长职位,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犹太裔众议院议长,那次竞选经费多达150万美元,布拉特投入的经费则只有8.4万美元,……而占尽优势的坎托之所以失败,关键原因就是他投票同意非法移民合法化的“梦想法案”,该法案规定,非法移民如果16岁以前进入美国,在美国连续居住至少5年,拥有高中或同等学力,在美国大学就读或服兵役满两年,而且没有犯罪记录,就可以申请取得合法身份;布拉特猛烈抨击这一法案等于向非法偷渡者颁布大赦令,从而赢得党内选民多数支持而一举掀翻政坛大佬坎托。无独有偶,加强限制非法移民同样是特朗普核心政见之一。从布拉特到特朗普,美国传统主体民众抛弃“建制派”的浪头大幅度跃升;即使2016年大选中特朗普最终败选,也并不意味着未来不会较快就涌现出新的特朗普。

在这种情况下,在美国传统主体民众背弃、丑闻削弱的压力下,希拉里必然更加倚重其种族细分和区别待遇的政策,以求巩固自己的“死忠”基本盘,而上文所述的对美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有害的政策也将相应更加强化。

如果说希拉里上台后其经济政治政策是确定的,那么特朗普一旦上台,其经济政治政策不确定性将相当大。倘若“特朗普总统”能够按他的核心主张行事,降低税率,减少繁冗的法律法规,减少、乃至放弃“多元化”旗号下的国民种族群体细分和立足于此的财政转移支付,减少海外干预,收缩海外存在,这对于美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自然是好事。许多美国人正因为这一点而选择了支持特朗普,不去计较他个人品德上的明显缺陷。正如硅谷著名风险投资人、PayPal的联合创始人、脸谱网早期投资人Thiel所说:“我们到了一个重要关口,不得不忽略候选人的个人品德。”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这一思路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当年曹操《求贤令》就直截了当地指出了这个道理:“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特朗普在群众大会上面对自己支持者群体时的鼓动力超群绝伦,问题是他如果上台,究竟能够做到多少,一切尚在未定之天。

“希拉里总统”与“特朗普总统”,哪位对中国更为可取?我们对美国大选立场中立;但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在中国自强不息的基础上,综合看来,可能是“特朗普总统”更好打交道。因为在奥巴马-希拉里路线下,美国与中国在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摩擦会更多,而特朗普一贯主张对外战略放弃以意识形态划线,减少美国卷入得不偿失外部冲突的风险,适度收缩美国的海外存在规模,集中资源建设国内。正如特朗普427日的外交政策演讲中所说,美国应当明白,“强化和推广西方文明和它的成就将能比军事干涉更加有效地在世界各地激发积极的改革,而不是试图传播不是所有人共享或者想要的普适价值。”至于他在竞选演说中发布的众多贸易保护主义言论,上台之后,客观经济规律会逼迫他进行调整。

最重要的是,特朗普若上台,可能为中美停止“自伤性竞争”创造机会。我提出“自伤性竞争”这个概念,指的是相互竞争的大国领导层虽然明知某些政策措施会从根本上损害本国社会凝聚力和可持续发展潜力,但为了在国际政治斗争中占据某种本质上虚妄的“道义制高点”而竞相采取这类政策措施。不少人认为,“希拉里总统”将因加快消耗美国国力而有利于中国,其实美国只是我们的外部环境,关键是我们自己内部凝聚力和向上进取精神。有这些,美国中兴,我们照样能与他并驾齐驱;没有这些,即使美国垮了,我们也会垮。而美国国内三观颠倒、坚持自伤性竞争,对我国未必是好影响。

 

 

2016.11.1,仅代表个人意见)



[1]德国《明镜》周刊网站2016年10月25日文章《奥巴马的黯淡总结》,转引自《参考消息》,2016年10月27日,第10版,《奥巴马执政成绩没那么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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