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2020之决胜参院：乔治亚二轮选举前瞻
都说新年新气象，但美国政坛开年的第一件大事，还是逃不开2020年的痕迹。
美东时间1月5日下周二，乔治亚州的两场第二轮参院选举将为波澜壮阔的2020大选季划上一个迟到的句号。
四人麻将局
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中，由于大统领特朗普持续不断的各类操作，按理来说无比重要的参院选举反倒有些被大家遗忘的感觉。不过，对于深知参院控制权重要性的两党来说，这两个参院席位的意义可以说并不比总统大选本身差多少。
目前只有48位参议员的民主党，需要横扫两个席位才有机会在参院打平，然后凭借着参院议长/副总统是自己人的优势来打破僵局成为参院的多数党。而共和党的话，在失去了白宫控制权之后，得赢下这两场选举来保证自己明年在华府不至于彻底沦为在野状态。
民主党全村人的希望？
虽然国会两党在两院总席位上差距甚微，但议会政治中就是一寸长一寸强。只要是多数党，就有议程的控制权，就能掌握立法上的主动权。雄心壮志的一揽子计划能不能通过是一回事，但放不到议事程序之上，一切都是白搭。（近期在参院卡壳的每人2000刀纾困法案就是最好的榜样）
提前投票：事情正在起变化？
从历史经验的角度来看，民主党赢下乔治亚州两场参院选举的概率其实不大。第二轮选举的特殊性质，往往让过去二十年中桃子州民主党候选人在落入程序之后折戟沉沙。但在拜登今年成为二十八年以来第一位赢下乔治亚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之后，似乎乔治亚州民主党人在两场参院选举中取胜这一景象，也不在是多么不现实的事情。
近期刚刚截止的提前投票数据，则给了原先较为悲观的民主党人一些信心。对比11月大选的提前投票数据，民主党两位参院候选人奥索夫和瓦诺克似乎表现都有所提升。过去往常会在第二轮选举中给民主党造成巨大麻烦的非裔选民投票率下滑，目前没有在这次参院的双重选举出现。相反，就提前投票这一项数据来看，非裔选民的投票热情十分高涨，占总票数的比例从大选的27%提升到了30%左右，显然对于民主党来说是一个有利的兆头。
Nate之数据
与此同时，提前投票最积极的国会选区，除了乔治亚第8选区外，均是乔治亚州14个国会选区中拜登赢下的6个。其中领头的分别是坐落于民主党重镇亚特兰大的第4和第5选区，反而是共和党重镇乔治亚北部的投票率十分堪忧，引起了共和党内部的不安。特朗普周一在乔治亚州的选区拉票集会之所以选址于这一代的代顿市，也是出于动员基层方面的考量。
排名靠前的都是民主党的选区
不过，往常的文章也反复强调过，在讨论选举的过程中应该避免过度解读提前投票数据。大部分时候，提前选举展露出的只是整个选举的冰山一角，而选举日的情况很少有人能够准确预测，尤其是第二轮选举这种比较特殊的选举模式下，现在还不太清楚共和党选民是否是把能量都留到选举日之上才导致了他们提前投票乏力的局面。
当然，这并不代表对当前提前投票数据的解读就是毫无意义的。综合各方意见和模型分析来看，在第二轮的选举中，民主党在提前投票的优势应该是要比11月大选中还要更大，或许达到了民主党领先8-13个百分点这个区间。也就是说，共和党需要在选举日填的坑，要比十一月还要大一些。
但问题在于，无论如何，第二轮选举都会比和总统大选同时进行的第一轮选举出现投票率下滑的现象。两党取胜的关键就在于谁能保住自己的选民基础，避免出现断崖式下滑的情况。就11月的选举中，提前投票总数达到了4百万，而选举日则有接近1百万的出票数。显然，拜登最终赢乔治亚州12000票，靠的是在提前投票和邮寄选票中攒下的巨大优势，而共和党选民在选举日的庞大输出没能挽回先前的劣势。
不同的预估
转进到后天的第二轮选举中，截止到今天提前投票总数超过了3百万，接近了今年大选的75%水平，超过了上一次乔治亚州参院第二轮选举（2008年）的票数总和。前文提到了，种种迹象指向民主党在第二轮选举的提前投票中更占优势，那么相对的，共和党可能需要选举日巨大的选民出动才能力挽狂澜。
但是，要想让选民在1月5日的出票数接近大选的同等水平，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目前仍在纠结于自己大选失败，日常游走在愤怒和撂挑子边缘的大统领，究竟会向他的选民发出怎么样的信号，没有人清楚。
民主党的困境
但就参议员选举来说，民主党两位候选人所面临的问题在于和其他不少遇到麻烦的民主党国会候选人一样：既不少反川的选民，只支持了拜登，并没有支持国会民主党人。抛开参与多人选举的沃诺夫不谈，和共和党在任参议员大卫·普渡对决的民主党年轻候选人奥索夫，在亚特兰大城郊的表现就不如拜登，最终差了普渡9万票左右。如何填上这个差距，是民主党候选人所要面对的核心问题。
而今年的大选告诉了我们一个朴素的道理：高投票率并不等于民主党占优。特朗普对共和党，特别是保守白人选民的强大催票能力足以对冲民主党人在其他方面换来的票数增长。然而，在特朗普不出现在选票上的情况之下，究竟还会有多少忠于他的选民一如既往的出来投票呢？
拜登的胜利给乔治亚民主党带来希望
同样，共和党过度依赖选举日出票的现状，其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局面。不稳定因素太多，仅仅是像天气这样的不可控因素，便可能意味着参院席位的易手和多数党地位的交替（FYI: 天气预报说是周二乔治亚晴天）。在今年大选中，特朗普便出现在北卡，弗罗里达等州克服了邮寄选票和提前投票的劣势，但却在关键的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威斯康星等地折戟沉沙，功亏一篑的两种不同情况。
破两路更好打？
也就是说，即便是美国政坛即将进入后特朗普时代，未知的东西仍然很多。今年的投票率高涨，究竟是一时的特殊情况，还是未来美国政治的新常态，这目前没人能知道。或许，这场关系重大的参院选举，可以给我们一些关于新时代政坛的启示。
历史转折中的乔治亚
如同先前摇摆州巡礼系列总结的那样，乔治亚州是因为近几年人口剧烈变迁而完成了从红州到摇摆州的迅速转变。具体的可以去那篇文章再看，这里简单的总结为：亚特兰大和乔治亚州较高的城市化程度，让乔治亚州迅速的在这个严格按照城市/城郊和农村/远郊来区分政治倾向年代迈入了一线摇摆州的行列。
拜登正是凭借着在大亚特兰大超强表现，成为了自比尔·克林顿92年以来第一个取走乔治亚州选举人票的民主党人。巧合地是，两者均赢了乔治亚州12000票左右，但仅仅是三十年的时间差别，两人的选民联盟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那个南方民主党人还仍然兴旺的时代，比尔·克林顿赢得了大部分白人蓝领阶层为多数的农村郡，而亚特兰大城郊恰好是他表现最差的几个地方。拜登则恰恰相反，亚特兰大城郊的多元化和左转是他取胜的关键，避免了让特朗普凭借高涨的农村投票率来完成逆袭。
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
进入到了21世纪后，民主党愈发成为了城市和高知识人群主导的政党，这让他们和原先的在社会议题上持保守态度的白人选民出现了严重的脱节，进而给民主党在南方和广大中部农村州带来了巨大的问题。这也是为何近十年屡次出现了所谓民主党在选举中，特别是参院中存在结构性劣势的主要诱因。如何解决这个空心化的问题，是民主党在后特朗普时代急需思考反思的要点。
空心化长期是个巨大的问题
乔治亚之所以先于其他阳光带的南方州转化为前排战场，靠的就是有亚特兰大这个巨无霸城市和她庞大的辐射带。与乔治亚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北卡罗莱纳—自08年以来一直稳定的保持着共和党微弱优势，民主党始终差距不大，但就是赢不了的尴尬局面。
具体到乔治亚州今年参院的选举形势之上，首先要解释下为何乔治亚州需要进行第二轮选举，这就要牵扯到乔治亚州的政治历史了。
历史
地处深南的乔治亚州历史上自然是和其他南方前邦联州看齐，内战后由白人绝对主导，民主党长期一党独大。但随着民权运动的兴起，林登约翰逊签署民权法案之后，乔治亚就和其他南方州一起开始向共和党阵营偏移。
1964年总统大选中，乔治亚有史以来第一次投给了共和党总统候选人，72年更是每一个郡都被连任取得大胜的尼克松赢下。不过有意思的是，由于民主党76推出的总统候选人是乔治亚州前州长，本地之子吉米·卡特，乔治亚又回到了民主党的阵营中。（有意思的是，卡特也赢了乔治亚每一个郡，历史唯一一次出现四年内一个州选举结果发生完全对调的情况）
很吓人吧？
1980年卡特在连任失利的情况下，还是守住了自己的老家，但四年后他的副手蒙代尔就没那个本事了。同样是南方民主党人的克林顿靠着罗斯·佩洛特的分票，92年在乔治亚州挤出了一场1万2票的险胜，四年后连任时却输掉了桃子州。自此之后，乔治亚稳定的归入了共和党阵营之中，直到拜登今年完成了突破。
如今
但是参院选举和总统选举并不是完全重合，80年里根虽然没能在总统大选层面赢下乔治亚，却帮助了共和党参院候玛蒂利选人击败了丑闻缠身的民主党参议员，成为了百年以来第一位共和党籍参议员。6年后玛蒂利受困于里根的六年之痒，输给了民主党人富勒。本来地位稳固的富勒，却在92年选举中意外被拖进了第二轮选举，最终爆冷输给了共和党挑战者科弗代尔，开启了民主党在乔治亚州第二轮选举的连败传统。
科弗代尔98年连任成功，却意外的死在2000年。时任民主党州长巴恩斯任命了前州长米勒担任替补，赢下了同年的参院补选，这也是民主党迄今为止最后一次赢下乔治亚的参院选举。在华盛顿和其他民主党同僚格格不入的米勒，最终在04年退休，还直接背书了小布什的连任，跑去共和党大会发表了一番演讲抨击克里，一反他92年在民主党大会上猛喷老布什的姿态。同年共和党人艾萨克森当选接替了米勒，10，16两次连任，本来任期到2022结束。
世界名画
正是备受两党尊敬的艾萨克森因为身体原因提前辞职，才导致了今年乔治亚出现了双份参院选举。共和党州长坎普拒绝了特朗普的游说，没有任命为大统领弹劾一事出头的众议员道格·科林斯，反而任命了女商人凯莉·洛夫勒接替艾萨克森，引发了保守派的不满。
坎普选择洛夫勒的原因，是因为乔治亚共和党需要修复和城郊女性选民的关系，但是事后的发展却证明了他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偏差。由于乔治亚州的参院补选是没有初选，所有党候选人一起参加十一月选举。为了挤掉川性更强的科林斯，上任就陷入内幕交易丑闻的洛夫勒迅速改变自己的立场，转变成为完全的“川粉”，鼓吹自己百分百对领袖忠诚，比阿提拉还保守（阿提拉表示我很纳闷我哪里保守了）。
洛夫勒：表忠心我擅长
虽然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上去十分滑稽，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挽回了保守派选民的心，最终让洛夫勒起死回生挤掉了科林斯进军了一月的第二轮选举，和拿到大部分民主党支持的前黑人牧师瓦诺克一决高下。但是，洛夫勒身上的包袱，较为虚伪的形象，都让她看上去比另外一位共和党参议员普渡更加危险一些。硬要说两场参院选举哪个民主党胜率大，估计是洛夫勒这一席。
乔治亚州另一个参院席位，历史则就没那么复杂了，直到02年之前一直被民主党握在手里。02年越战英雄，民主党参议员克利夫兰意外在后911的中期选举中落马。（现在林肯计划主创人里克·威尔逊一手策划的争议攻击广告起了很大作用，但由于内容存在严重的扭曲事实被包括麦凯恩在内的大批人批评）
黑历史
14年这个参院席位再度出缺，商人大卫·普渡以8个百分点优势击败了民主党候选人，前参议员之女米歇尔·南，替共和党守住了关键的岗位。比起争议的特朗普和洛夫勒来说，普渡是一个比较普通的保守派后座议员，所以他也是今年乔治亚州共和党表现最好的。他的民主党对手则是特朗普时代的第一个政治明星，在17年输掉了乔治亚第六国会选区补缺选举，年仅33岁的囧·奥索夫。
11月的大选中，普渡领先了奥索夫接近10万票，但没能跨过州法规定的50%+1标准，被逼近了第二轮选举当中。一直以来，普渡都拒绝和奥索夫辩论，不想给年轻的对手表现的舞台。而两人的云交锋，却因为普渡近日接触了新冠患者而陷入停滞。总而言之，或许特朗普时代的终章，可能刚好要奥索夫这位特朗普时代的第一个“失败者”来亲手书写（世间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滑稽）。
机制和策略
至于乔治亚州为什么要设置全美少见的第二轮选举机制，这当然还是和南方的政治传统有关。第二轮选举（Runoff）的机制，一般都是第一轮选举后无人过半，由头两名候选人择日重选，为的是保住胜出的候选人一定要拿到过半的票数。这一制度最早的兴起是在二十世纪初的欧洲，但美国一直没有大范围的采纳这种体制，大部分州和联邦层面仍保留了赢者通吃，无需过半的传统选举制度。
但是在南方，民主党一党独大的情况使得初选实际上成为了唯一有意义的选举。为了调和许多人竞争一个职位的僵局，也为了保住党内的派系平衡，于是不少州就引进了初选的第二轮机制。然而，普选阶段加入第二轮机制，却是和民权法案之后开启的政党重组有关。民主党的分裂和共和党势力的崛起，让许多仍掌权的白人民主党人十分警惕黑人候选人在白人候选人分票情况下胜出的可能。因此第二轮选举被加入了普选中，为的就是防止黑人候选人摘走最后的胜利果实。（迄今为止，乔治亚仍未选出过非裔参议员）
两个人的组合还真不错
之前也提到了，民主党长期以来一直在第二轮选举中受困于核心选民群体黑人投票率大幅下滑的困境。今年情况的变化，也许和奥索夫和瓦诺克两人捆绑共同竞选的新策略有关。年轻白人奥索夫和黑人牧师瓦诺克，各自有着自己的长处和可吸引的选民群体：奥索夫年轻人和亚裔，瓦诺克中老年黑人。两人结合式竞选，可能最大程度上弥补了各自的不足，组建了一个比较有竞争力的潜在选民框架。
与此同时，乔治亚这两个席位的重要性也引来两党的高度关注。就竞选资金来看，奥索夫和瓦诺克均在去年最后一个季度轻松打破了先前南卡民主党候选人哈里逊创下的筹款记录，分别筹集了1亿美元的天文数字巨款。两位共和党候选人也不甘示弱，分别收集了六千多万的战争资金。从今年参院选举的结果来看，金钱在参院选举中的重要性越来越低，所以过多解读这些很吓人的巨款实在是没啥必要。
对于普渡和洛夫勒，虽然历史有利于共和党候选人，但形势和风向似乎正在吹向相反的方向。更何况，政党的领袖兼头号催票人特朗普，是否会伸出必要的援手，现在要打上一个很大的问号。
纠结的二人
痴迷于各类阴谋论，力图用选举舞弊来解释自己连任失败的特朗普，对乔治亚州的共和党州长和州务卿极度不满，多次威胁要让这两个忠诚不绝对的“两面人”在2022年共和党初选中付出代价。（甚至1月2日特朗普还打电话威胁劝说州务卿去帮他“找出”1万多张票来逆转选举结果）
特朗普虽同意了星期一去乔治亚为两位参院候选人拉票，但没人知道他到底会在会上发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鼓动支持者捍卫共和党的参院防火墙？还是如同他在推特上屡次所说的乔治亚州选举程序充满了问题和舞弊，应该拒绝投票与抗议？恐怕这是两位共和党参议员，和参院共和党领袖麦康纳尔所担忧的。
好戏持续上演
至于同样高度关注的拜登，他也将在周一前往亚特兰大替两位候选人助威。拜登在乔治亚州的意外胜利，无疑提高了乔治亚州民主党人的信心。在完成不可能变成可能的破冰之后，后续就要容易许多，比如第二轮选举相比11选举新增12万多之前没有投票的新选民，可能就会给选情带来重要变局。
总结
归根结底，乔治亚州这两场无比重要的参院选举，最终还是要看双方的动员能力如何。为了保证黑人群体的投票率，奥索夫和瓦诺克屡次到访奥古斯特等传统黑人社区。拜登周一到访亚特兰大，贺锦丽南赴萨瓦纳，也同样是为了最大化民主党阵营的出票率。共和党这边，则考虑到关键的北乔治亚投票率不高，专门安排了特朗普御驾亲征到北部的代顿去动员己方的选民。
局势图一览
这年头，参院选举固然和总统选举结果高度捆绑，但乔治亚不过是拜登赢了12000票，两党差距毫厘之间的一个摇摆州。双方都难说稳固，民主党虽然提前投票占先，但共和党仍有选举日翻盘的机会。民调和坊间情绪这几天倒是都开始倒向民主党一方，不过经历了今年的经历之后，这种轻微波动恐怕不能太过信任罢了。
总之，2021年的第一件大事，还是要聚焦到美国的南方。有参院和没参院，对于拜登政府来说，区别巨大。没有处处受挫，有了好歹就掌握了人事和议程上的主动。就结果出炉的过程来说，预计计票的速度应该要快于大选，不过估计选举结果仍会非常接近，也许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尘埃落定。
在那之前，大家还可以继续围观国会1月6日没有啥实质意义，但戏剧意味十足的连环闹剧嘛。（PS：下篇文章内容）
注：终于在选举前完成了填坑，下篇讲1月6号哈哈哈哈。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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