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给野生动物腾点地方！

    前两天发了一篇《这些公园也太毁了》，当天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四五百的阅读量，挺正常。可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忽然发现阅读飙到8000多了，转眼10分钟，就涨100多。鸟友们推测是平台推荐了，这个“毁了”的标题，比较吸引注意力。

    说实话，我真有点被吓到了，因为写得很随意，公园里面没看见什么鸟就吐槽，不算太严谨。有句话说：“片面性使思想锐利”，一个“毁了”，好像全盘否了这几个公园，而因此吸引了关注。今天（2024年2月29日）早上一看，阅读量到了1.1万+，关注人数也猛增了上百，我挺紧张。果然后台有人留言，为这几个公园鸣不平，因为镇政府建设这几个公园的投入很大，管理也很亲民。这我也看到了，刘庄是体育公园，宋庄是文化公园，一路之隔，南边是大片居民小区，这样的公园一定是受社区百姓欢迎的。凭什么说“毁了”？我赶紧说抱歉。不管留言人是什么身份，我必须承认自己的文章比较片面。但公园几乎没鸟也是事实，肯定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相当气派的公园入口

文字说明摘一句：“绿动结合，全龄运动”，由体育主管部门设计建设。

文字说明里面说了，“千株银杏、万枝樱花”是这个公园的特色。

    那天“毁了”这篇刚一发出去我就有点不安，所以转朋友圈时写了这样的几句：鸟看多了是不是就有点反人类，太干净太整齐的就觉得不好，荒一点野一点就开心了。鸟友们一看都理解。城市郊野公园，尤其是湿地公园，这些年的建设有目共睹，太人工化太整齐干净，鸟类却很少，尤其是知道原来有很多鸟的地方，公园一建，完蛋，鸟儿少了，甚至没了。观鸟人很反感这种公园建设，却无力改变。从上到下，对公园的建设标准和心理预期，几乎都是一样的，要美观，要干净，要有娱乐健身休闲等功能，还要安全卫生，绝不能脏乱差。观鸟人理想中的荒一点野一点，怎么可能被接受？

    其实，不知外地，仅从北京来看，有些公园还是对鸟类很友好的，一种是有古树老树的公园，一种是有较多水面的公园，还有就是公园里面保留了一些“杂乱”空间。简单说，在本是鸟类传统的栖息地，公园改建、修整时没有大动筋骨，保留了部分原样，鸟类还是认老地方。比如天坛，总记录有217种鸟，很多来自公园里原来一块园林学校的实验地，简称“苗圃”。而一些公园对水面的利用，放游船的不说了，可以不开游船的水面，中间有小岛，湖底不清淤，水生植物多样性，鸟儿也认。历史悠久的公园如颐和园（216种）、圆明园（279种）、天坛，新公园如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已经记录了267种鸟），马家湾芦苇主题公园（164种），还有很小的城中心公园柳荫公园（99种），都是好例子。相比之下，朝阳公园那么大，只记录到120种鸟，要是检讨，那可是另一篇故事了。

奥森在2020年夏天发现钝翅苇莺

    我的观鸟启蒙公园玉渊潭（190种），因为1999年湖底清淤放游船，让很多鸟类失去了大面积的栖息水域，但是公园保留了北边一小片水面，还能吸引不少鸳鸯等鸭子，这个冬天还来了花脸鸭。紧邻的小山坡，因为有忍冬等灌丛，树木种类纷杂，林鸟比较多，尤其迁徙季，棕腹啄木鸟曾固定出现，也是斑鸫红尾鸫的理想餐厅，可以吃到浆果与昆虫等荤素搭配的美食。

    很小的日坛公园（96种），虽然改造成健身公园，终日喧哗，但有古树，公园外围是相对安静的使馆区，等于绿荫连成了一大片，鸟类还是认老地方。我的第一只锡嘴雀、第一只戴菊，第一只灰纹鹟……都是在日坛见的。

    负面的例子太多太多。比如把林下野草清除改种统一的绿草，甚至铺上染了不同颜色的木屑；比如大面积种植清一色的某种树木，要一种整齐的美观，等等。看得出，园林设计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野生动物的生存考虑进去。如果不是不小心留了个“脏乱差”的死角，如果不是野生的力量很顽强，伺机反攻，我们想在这类公园一次看到10种以上的野鸟，谈何容易。所以那天我写道，希望东郊创意园“慢慢野化”——因为游客去得少，公园后续建设放松，野生力量见缝插针，或许能重新占领自己失去的地盘，让公园部分恢复野性。

    按说，现在城区与郊野公园也应该有自然教育的功能，像华北树木园，就插了很多牌子，告诉这跟前是什么树什么花。但是，有多少人留意呢？有什么作用呢？其实只是知道个名字，也许转眼就忘了。我想，最好是先把野生元素保留或者部分恢复，再来执行自然教育的功能。希望建公园的主管部门与园林部门有这个意识吧。但绝对不是投喂食物哦，更不是挂人工巢箱，人不动脑，鸟不买账。

     怎么就是保留或恢复野生元素呢？其实并不复杂，就以鸟类来说，有吃有喝有地方藏身有条件做窝，就行了。比如，北方鸟种少，很多时候是因为旱，有水的公园就比没水的鸟种多。但是有水也得能让鸟类用上。大水面的深浅控制，水中挺水植物、沉水植物的分布，皆有学问；水中有小岛以隔离游客，岸坡要自然但不能让人轻易走下去，等等。没有大水面的地方，滴水装置、小水塘、小流水等，不能缺。

    鸟类很多样，需求也不尽相同，我们很难每一种都仔细研究，都关照到，多样性就是基本原则。至少，保留原生植被，或者几十年以上的人工植被，别嫌它们杂乱无章，别嫌它们粗细不匀、歪七扭八不好看；新栽植物也多选择本土的，乔灌草都得要，开花的，结果的，结籽的，不同树种草种混搭；布局上，灌丛与多样性的草地（不是人工草坪）离人行步道远一点，鸟类要利用的话，与人保持距离就有安全感。这样看上去有点不整齐哈，但是游人会有意见么？是多样好还是整齐好？面积大的公园，营造一片整齐的，比如一段路全是银杏，秋天金黄很漂亮，但不能都整齐，林子里面杂一点无妨，越多样越好。南方的公园很少大面积整齐划一的树种，也没人投诉说太乱吧，为什么北方不学？本来物种多样性就不如南方，还自己弄得更单调。

    鸟类做巢的事情比较讲究，除了隐蔽，防御天敌，不同鸟类的巢材也不一样，如果这个区域没有它们合适的巢材，就只能放弃。所以，植物种类怎么多都不嫌乱，应该都有用处。张鸟不利用，李鸟却喜欢。老树的树洞一定是宝贝，可不能嫌弃而轻易伐了老树。

    公园可能会以防火为由清理老树杂木和落叶，其实管住火种源头就好了。落叶很多时候能够提高地温，让野草早一点发芽呢。下图东郊创意园这一片林下落叶不少，2月底就已经有野草冒出绿叶了。

    多种灌木是必须的。听说怕有人往灌丛丢垃圾不好清除，有些公园不种植灌木。这可是因噎废食。垃圾箱准备好，管理方督促跟上，能有多少人敢冒大不韪？灌丛下层是很多小鸟的取食与藏身之地，开花美丽，果实丰盛的灌木种类不少，比如金银木，多多益善才好。

上图这样的灌丛，且不说种类，因为紧挨着步道，鸟类想藏身还是有点难，更不要说做巢。

    野生动物的食物方面，开拓思路，是不是可以考虑种点蔬菜、庄稼？甚至可以种几亩香瓜！游客和鸟兽都可以去收秋。农作物不仅可观赏，农业种植给小朋友的自然教育也是重要方面，可以知道我们吃的东西从哪里来，从地里长出来是什么样。要是有心人下点功夫，可以带孩子们上手试试播种除草收割啥啥的，可以让附近社区居民一家承包一分地种着玩。收获是次要的，自然观察更有趣。有粮田就有老鼠，有老鼠就有猛禽，农耕环境的食物链很丰富，小鸟、刺猬、兔子、青蛙……都能找到满意的家。

    下两图是集中看到小鸟的地方，典型的“脏乱差”：

东郊创意园西的小中河边，大团的荒草，成群的小鸟

刘庄公园北的中坝河边，零星农田，柴火杂草，黄鼠狼穿梭其间

扭头看公园里面，一只麻雀都没有

    从卫星地图上看，刘庄体育公园、宋庄文化公园和北边的东郊创意园，原来大部分是农田，谁能想到建公园可以留几片菜地和麦田呢？如果有水田其实更好，不论是稻田还是藕田——不是荷塘，是种能吃的藕，都有景观的美丽和物种的产出。四季景观变化在农田来说最明显，自然教育的意义最突出。其实绿的麦苗，黄的稻穗，绝对漂亮。不为打粮食有收入，只是公园景致的一部分，可以不？如果这几个公园还有在建的区域，划出来一片试试？

4月正拔节的麦田

6月待收割的麦田

    北京市区的观鸟者，这20多年，从三环到四环再到五环，去找鸟类还算集中的栖息地，越走越远。城市的扩张，越来越多侵占了鸟类和野生动物的地盘，即使建设的是公园，也没特意留下它们生存的空间。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观鸟方便，只是希望鸟类不再被迫离开原来的栖息地。小中河再往东，就要出六环了，在东郊创意园，或者其他一些地方，能不能留住或者恢复一些鸟类栖息地？公园建设体现生态文明与生物多样性，才是当下最时髦的创意。更多地方的公园建设，同理。

    请儿子帮忙，找到了10年前2013年这一带的卫星地图，大部分是农田，好像还有水田。

    先看我那天走过的三个公园的位置：

    再看这片区域2013年时什么样：

    对比10年后2023年的7月：

    再看更早的，2004年10月（绿色是冬小麦吧）：

    真心希望各处的城市公园、郊野公园能成为老百姓休息娱乐健身的好去处，也希望尽量多地给野生动物留出或营造一些生存空间，腾点地方，让它们与我们共处一片土地，共享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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