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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篮桥监狱里这首《我们不一样》,被唱出了新生的味道 | 纵相独家

纵相新闻 纵相 2019-05-13

记者 | 宋祖礼 董怡虹 许明

视频 | 丁一涵 汪鹏翀 蔡黄浩


编者按


监狱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对于社会人而言,这是一个比较遥远的话题——不知道的人无法深谈,进去过的人耻于提及。


按照我国《刑法》观点,刑罚的目的在于“改造罪犯、教育罪犯、预防犯罪”。犯罪固然可耻、可恨,但只要积极改造,社会还是愿意接纳的。


“在里面”的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矫治过程,出来后的他们,又如何“重新做人”?


今天起连续五天,东方网·纵相新闻推出在里面学会的系列报道,通过上海五家监狱的实地探访,告诉你“墙内”不一样的世界。


知止不殆,警钟长鸣。



上海市提篮桥监狱


今年4月,“一男子称10年间不断偷盗只为加入提篮桥监狱新岸艺术团”的“新闻”,让上海市提篮桥监狱再次受到外界关注。


提篮桥监狱的前身,是1901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所修建的西式监狱,历经百年历史风霜,这座监狱成为近现代中国司法史的重要见证。而这座监狱中的“新岸艺术团”,更成为现代司法精神的标杆。

——



“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低迷/我们在这里/筑生命新堤……”

 

2018年9月26日上午,晴朗的阳光下,《我们不一样》火遍网络的沧桑旋律,经过合唱团男声的独特演绎,给人带来阵阵共鸣。


如果不是晌午的光线透过铁窗,映在一排齐刷刷的蓝绿色囚服上,听众很难想象,这宛如演唱会的现场,其实设置在监狱里。

 

指挥、钢琴、贝斯、鼓、锣……上海市提篮桥监狱第三监区本就不宽敞的走廊,几十个人的合唱团一排练便被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之中,多是刑期十年以上重刑犯,在外人看来,他们是犯过严重错误的“坏人”,在监狱民警看来,他们是需要教育挽救的“病人”,而在他们自己看来,洗脱罪愆的希望与渐趋陌生的牢狱之外,都变成了踏实改造的动力……


是“指挥”?是犯人?“在旋律里我还是个音乐人”


“我5岁开始学习钢琴,7岁开始学习作曲,我母亲想把我培养成为一个音乐人才。但是在‘才’与‘财’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1981年出生的服刑人员许某(化名),是一位有着典型“好孩子”成长经历的人:父母老来得子,呵护备至,他自己也学有所成,考入知名音乐高校。然而,一身技艺却在走入社会后全部废弛。

 

“步入社会后,我放弃了专业音乐人的道路,热衷挣‘快钱’。收入比较高的时候,自我膨胀,夜夜笙歌。当自己经济上入不敷出时,我走上了犯罪道路。”

 


许某因合同诈骗被判11年6个月有期徒刑,回忆往昔,他念念不忘的就是一句“对不起母亲”。

 

“我母亲一直不肯原谅我,她今年已经76岁,为了我的成长,她付出了太多心血。”

 

追悔莫及、愧疚成空,漫漫刑期让曾经走上“人生巅峰”的他无所适从。然而,“既来之,就只能安之。”见证了许某入监与蜕变过程的第三监区民警倪文汇说:

 

“不管什么人都是这样,如果有一个正经的事情可做,他的杂念就会少很多。对于服刑人员而言,有正经事可做,他们的改造积极性是会逐步增强的。”

 

对于许某而言,最“正经的事情”莫过于音乐。在监狱民警帮助下克服了心理障碍后,他说:


“母亲在写给我的信上说,你在社会上的时候没有好好把握自己的专业,进去了为什么还不能静下心来,好好重拾自己的专业?”

 

新岸艺术团为许某提供了进入音乐人生涯“第二春”的机会。



新岸艺术团成立于1985年,在提篮桥监狱的百年历史中,这个全部由服刑犯组成的文艺表演团队记录了不同时代的司法进步。

 

“在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我走的人生道路已经和音乐背道而驰。但是在这里,我又重新捡起了我的特长,沉淀自己,也帮助别人。”

 

在第三监区监区长丁俊的帮助和鞭策下,许某和狱友创作了很多反映服刑人员心声的作品,其中就包括“监狱版”的《我们不一样》。许某说,目前新岸艺术团还在创作服刑人员自己的音乐剧。“这在新岸艺术团三十多年的历史上,是没有过的。”

 

身为合唱团指挥和乐曲创作者,他还说:


“当旋律开始以后,我就是一个专业的音乐人。”

 

在谈及这些专业话题时,许某脸上,如同在指挥合唱团时一样,有犯人平日里所不会有的自信和从容。


是不幸,是拯救?“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学会一门乐器”

“我为什么会进来,就是因为想快速地获取财富,自己却没有正当的求生技能。所以我要努力学习。”

 

与许某相比,31岁的服刑人员仲某(化名)是另一种成长环境的典型:文化水平低,做过销售、进过工厂、打过短工,急切地想改变家庭生活条件,却没有一技之长,最终选择“捷径”走上犯罪道路。



仲某目前在合唱团中担任贝斯手,抱着自己现在几乎天天都会演奏的乐器,仲某说:

 

“当初拿到贝斯的时候,非常茫然,你让我做手工,我有力气、没问题,但是让我拿乐器,我这辈子都没想过。”

 

初期的茫然乃至抵触,到后来的熟稔,对于第三监区的民警而言,或许仲某这样的服刑人员更具典型意义。

 

“或许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更能真正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一些知识和技能。”主管民警倪文汇说,“犯人必须要明确自己的身份,这里是监狱,他们来这里是来服刑改造的,这里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艺术矫治,首先是矫治,而后才能是艺术。如今已经将贝斯练到“半专业”的仲某这样回忆自己练习的过程:

 

“刚开始的时候,贝斯发出的声音,就像是锯木头。但是一个月后,就会比锯木头的声音好听一点点。

 

学乐器是一个系统、长期的过程。学习的过程,不仅锤炼音乐技术,更磨砺一个人的意志力和心性。



2015年,提篮桥监狱举行“春晚”,这是服刑人员一年一次的节日。练习了一年多的仲某随合唱团登台表演,他说:

 

“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师傅(同为服刑人员)的叮嘱全部抛到脑后,好在同伴表现得都很好,我也没有出纰漏。我下台时,师傅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从“锯木头”到登台表演,学成一门乐器的成就感让仲某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他说:

 

“我练了五年贝斯,我觉得自己以前二十几年的认知,没有这五年认识的东西深刻,或者说,触及灵魂。”

 

反思自己犯过的罪行,他说:

 

“以前,总觉得人要出人头地,只有一种方式,就是积累自己的财富。其实,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有很多种方式。音乐的字符,讲究乐符与乐符之间的和谐,它教会我,心平气和地面对问题。”

 

仲某还告诉我们,他有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他说自己的孩子也来监狱探望过自己,他不会对他们隐瞒自己坐牢的经历:

 

“对于他们的想法,我的态度是顺其自然。”

 

他说自己和家人的关系很融洽,每周写周记时,在“与家人关系”那一栏,他都会勾选最优的“非常和谐”。

 

他还说:“我的心里似乎每天都有一个人在对话,我自己告诉自己,今天的结果,很久以前就已经种下了。可能音乐是一个会让人变得感性的东西,它也会给人以安静的力量。”

 

离开监区时,仲某仍在对着曲谱弹钢琴,手法虽然僵硬,但是戴着耳机的他弹得非常认真,这将会是他“战胜”的第二门乐器。


监期漫长,他并不缺时间。



来源:东方网·纵相新闻

制图:刘嘉仪

编辑:冯茵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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