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海子的死,让她重新认识了儿子……|《诗歌集结号》独家专访海子82岁母亲操采菊
29年前,海子乘坐火车经过德令哈
28年后,海子妈妈赶火车读海子诗
二十多年诵读海子的诗,
成为海子妈妈抚慰丧子之痛守护儿子的巨大力量。
文/彭志强(成都商报文体新闻部主任、《诗歌集结号》主编)
图/彭志强、查平生(海子堂妹)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2016年7月25日,首次参加海子青年诗歌节的海子妈妈操采菊双手颤抖,用安徽口音读完海子的《日记》(又名《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在青海省德令哈市巴音河畔海子诗歌陈列馆参加第三届海子青年诗歌节的潇潇、何春等诗人,以及台下很多观众已是泪水模糊。被打动的四川诗人何春甚至即兴创作了纪念海子的诗歌《还给你》,读给82岁的海子妈妈操采菊听,烈日下,两个人的两行泪珠谁也握不住,除了海子28年前来到的德令哈这片土地。
和往届海子青年诗歌节不同的是,本届除了云集杨炼、芒克、徐敬亚、王小妮、潇潇、刘川、李皓、何春、罗广才、张二棍、黑丰等30多位全国知名诗人,海子妈妈操采菊首次出席。海子的亲人团,还包括海子大弟查曙明、小弟查舜君、堂妹查平生。而海子妈妈操采菊所到之处,不论是当下的著名诗人还是当地读者、外来游客,都争着和她合影,受欢迎程度超过了著名诗人,让观者感受到海子诗歌的力量。徐敬亚说,听到了海子母亲的声音,就如同听到海子的声音。
29年前,海子在德令哈写的姐姐是谁?28年前,海子卧轨自杀前经历了什么事情?这些来,海子的家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各种解读层出不穷。以诗人嘉宾受邀出席第三届海子青年诗歌节的《诗歌集结号》主编彭志强,独家专访了海子妈妈操采菊和海子大弟查曙明,看看他们眼中的海子,以及他们离开海子的生活,有何与众不同。
(海子妈妈在德令哈朗诵日记)
纪念海子,坐火车去德令哈
首次披露,神秘姐姐四川人
巧合的是,海子29年前坐火车路过德令哈,用一首《日记》成就了德令哈这座如今诗意横流的城市。而28年后,海子妈妈操采菊从合肥飞抵西宁,选择了从西宁坐火车抵达德令哈。
“1988年,海子去西藏游玩,路过德令哈,写了《日记》。如今,德令哈不仅建立了海子诗歌陈列馆、海子诗歌碑林,还每两年一届举办海子青年诗歌节,来纪念我的儿子海子的诗歌成就。作为他的妈妈,我早就想来这里看看海子走过的地方。”操采菊说,前两届海子青年诗歌节,家人都不允许年事已高的她来德令哈,担心她高原反应,但是她一直坚持来。
“孩子们都不让我来,老伴也不让我来,怕我身体吃不消。但是,我必须来一次德令哈。所以这次来了,我还朗读了海子的诗歌《日记》。”在海子妈妈看来,海子从小在安徽老家长大,不会普通话的她用安徽话朗诵《日记》,正好可以让大家了解海子的语言来处。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海子这首写德令哈也写姐姐的名作《日记》,随着海子青年诗歌节的不断举办,以及蒋山等歌手传唱更名后的歌曲《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让诗歌中的“姐姐”广为人知。操采菊说,海子生前从未带女孩子回家乡,她也不知道这个“神秘姐姐”是谁。
(海子当年在四川游玩)
海子大弟查曙明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哥哥的书信、照片、诗歌,并一直与哥哥生前的同学、同事、诗友们联系。他与《海子评传》的作者燎原老师交谈中得知,这个“神秘姐姐”实际上是一位老家与青海毗邻的四川省人氏(海子中国政法大学同事)。“《日记》中的姐姐,有可能泛指,也可能是特指。如是特指,应是燎原老师所说,老家与青海省搭界的四川人,政法大学的海子同事。当时,她很喜欢海子的诗,应是海子诗歌方面的红颜知已吧。”查曙明说,自海子去世至今,这个“神秘姐姐”一直未跟海子家人联系过。但查曙明在1985年春节,曾看过哥哥随身带的一张女孩半身照片。并首次看到海子为此女孩写的《你的手》这首爱情小诗。已读高中,十八岁年纪的他,知道哥哥恋爱了!后来,才知此女孩就是海子的初恋,家是内蒙的。至于后面读海子的《给B的生日》,《献诗一给s》,《四姐妹》,推测海子之后又经历几次爱情经历。至于其中有没有《日记》中的姐姐原型人物,我们家人都无法证实。”
(海子妈妈题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一直后悔,拿了海子生前给的命钱
晚年读诗,成为她守护海子的力量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一说到家乡,海子妈妈操采菊竟然随口念出了海子最著名的诗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操采菊说,从海子15岁考上北京大学后,她就知道大儿子查海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也是让她一辈子感到骄傲的儿子。不过,在海子生前,这位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老妈妈并不了解海子的诗歌。“他是一个极其孝顺的儿子,我记得海子参加工作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给我们寄回了60元。在家里,海子排行老大,下面三个弟弟。在安徽老家读书期间,他不仅会用自己所学辅导弟弟们的学业,还经常帮家人干农活,除草、插秧、挑水……农村人干的活,他都会干。后来海子在北京读书、工作,每次回家除了帮父母为小麦等农作物除草、施肥,基本上都是关在屋子里写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成天写的什么。后来才知道他写的是诗歌,他还是很著名的诗人。”
(海子在北大读书)
和海子的弟弟们一样,海子妈妈操采菊也是在海子死后,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海子故乡怀宁县查湾村高桥屋纪念海子,操采菊才开始研读海子诗歌,并在口中改称查海生为海子。因为海子的死,让她重新认识了儿子。
1989年,海子的骨灰运回安徽后,按当地农村的风俗习惯,五年后才把他土葬。这五年是海子妈妈操采菊最难过的五年。“在儿子去世前,他还专门接我去北京玩。那时,他还是中国政法大学的老师。为了让我这个农村老太婆开眼界,那些天他几乎天天陪我游玩北京的风景点,带我吃北京好吃的小吃。离开送我时还专门送我300元钱。我至今都很后悔:我不该要他的钱啊!他一直省吃俭用,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很低。后来才有传闻说,这笔钱是他向朋友借的钱。我怎么能给他增加压力!”说着说着海子,操采菊又一次以泪洗面,跺脚追悔。操采菊甚至坚持认为,如果当时不拿海子给他的这么一大笔命钱,说不定海子还会活着。老人固执地追悔,让采访现场一时陷入尴尬。
(1988年海子为母亲拍的照片)
按照海子妈妈操采菊和海子弟弟查曙明的说法,1989年海子回家陪父母、弟弟过春节时,没有任何自杀征兆,还在写作之余帮家里人干农活,和亲人们聊天。1989年3月26日,海子卧轨自杀,此事不仅震惊了中国诗坛,也让海子全家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痛。当时,海子妈妈操采菊随海子父亲赶往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处理海子身后事,海子留下了七份遗书。最后一份遗书显示的是:爸爸、妈妈、弟弟,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看着海子遗留的诗稿,从不阅读诗歌的海子妈妈操采菊和海子的弟弟们,从此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阅读海子的诗歌。
而海子妈妈操采菊,除了农忙,一旦闲下来,她都会去离家一里地外的海子墓地看看儿子,并且读海子的诗篇。海子下葬二十多年来,操采菊坚持诵读海子的诗,成为她守护海子的巨大力量。操采菊还和海子其他亲人,用海子的诗集稿费修葺了海子故居,接待各地诗友拜访。
(海子妈妈探看海子墓)
事实上,海子留下的诗歌中,有很多首诗歌写到了他的母亲。海子弟弟查曙明在整理海子这些诗篇时,甚至帮妈妈喜欢的海子诗篇做了这样的笔记:“感恩《母亲的姻缘》,使我们降临到芦花丛中美丽的《村庄》,在母亲静静地注视下《活在珍贵的人间》,感受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日光》其实很强,但《大自然》告诉我,她是一位美丽结实的女子。《你的手》是两盏小灯,照耀着亲情和恋情的温馨。在《五月的麦地》里,我们拥抱全世界的兄弟们。以梦为马,在诗歌的《祖国》中要做远方忠诚的儿子。生存无须洞察,大地自已呈现,让我们双手劳动,《重建家园》。”操采菊认为,这些都是海子写给她也是写给读者的最真最美诗篇。
操采菊说,她大约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开始阅读海子的诗。90年代未,西川整理出版《海子诗全编》后,才系统读海子的抒情短诗。“我最喜欢读海子的抒情短诗。现在八十几了,还能背诵几十首海子的短诗。比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祖国(或以梦为马)》《给母亲(组诗)》《麦地》《日记》等。”一边历数着自己熟悉的海子诗歌,操采菊又操起安徽口音开始朗诵海子的诗《村庄》:“村庄里住着/母亲和儿子/儿子静静地长大/母亲静静地注视……”她望着远方,静静地沉思,仿佛又回到少年期期的海子与她共处的岁月。
(海子母亲在老家读海子的诗,画面让人想起海子的诗句“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海子留下的母亲诗篇《给母亲(组诗)》中的一首《雪》,最能触动操采菊的心弦。“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那一只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操采菊说,这是海子死后她经常诵读的诗歌,每一次都是一字一句反复读诵,每一次都读得她眼冒泪花。“因为读着这首诗,仿佛我的儿子就浮现在眼前。他并没有死。他就活在我的生活里,活在我的心中。”有时是在家里读诗,有时是去海子墓地读诗。家里人一般都不让她去海子墓地读诗,怕她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生大悲事,但是操采菊很多时候都坚持用这样的方式跟海子对话。后来家人劝告的次数渐渐少了,因为他们理解了老母亲的心情,就是老母亲用这样的方式与海子在进行心灵对话,这也是老母亲对海子最好的怀念!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安徽探看海子墓地,追着海子妈妈操采菊索要签名,每一次操采菊几乎只写八个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为什么不题写海子写给母亲的诗句?操采菊听到这个问题,竟然开心地笑了。“这是儿子向往的生活。我希望喜欢海子喜欢海子诗歌的人,同样有这样向往的生活。”在离开德令哈的车上,面对送别的海子诗歌爱好者,操采菊再次朗诵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个轻柔而温暖的声音,一直伴随她回到安徽老家。
(海子妈妈读诗泪流满面)
妈妈读懂了他对麦子的敬畏。
不爱诗歌的弟弟成为了诗人。
多次被海子写进诗歌的妈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眼中的海子又是怎样一个人?面对桌牌上的“操彩竹”和签名本上的“操采菊”,海子妈妈直率地表示,她更认可操采菊这个名字。“操采菊是父母留给我的名字。操彩竹,只是办身份证弄错了的名字。”
据海子家人介绍,海子妈妈操采菊年轻时是一位美丽的富家小姐,为了爱情,她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嫁给了海子的贫穷父亲。农闲时,海子父亲作为一个手艺人,靠走村串巷缝制衣服,换取微薄报酬,来缓解捉襟见肘的家境。海子母亲则在山岗较为平坦处开垦了几垄地,种上麦子,补充家中匮乏的口粮。虽然自己只是小学文化,在海子牙牙学语时,操采菊发现海子对文字情有独钟,便千方百计寻来旧报纸旧书籍,启蒙海子识字、写字。
(海子母亲在老家读海子的诗)
而海子诗歌中经常提及的麦子、麦地,也跟海子妈妈的教育分不开。有一次,海子和弟弟查曙明帮母亲收割麦子,母亲远远看见有枚麦穗遗失在地头,她让海子去拾起来,与成捆的麦穗归拢在一起。“每颗粮食都是老天的恩赐,不能随便糟蹋。”操采菊重复说着当年的话。在她看来,读海子的诗歌,她能理解农家出身的海子对麦子、麦地为什么总是心存感恩和敬畏。“他在安徽和我们生活了15年,在北京读书、工作每年过年都会回家照顾家人。在我心里,海子永远是最孝顺、最聪明、最阳光的儿子,我最引以为骄傲的儿子。”
海子离开人世,不仅彻底改变了母亲的生活,也深深地影响着海子的弟弟们。目前除了海子的三弟查训成在老家照顾父母,大弟査曙明、小弟查舜君都在外省创业。海子的堂妹查平生多年来也坚持帮海子父母招待全国各地的到访者。
(海子大弟查曙明、海子小弟查舜君、海子妈妈操采菊、何春在德令哈)
从小就不喜欢诗歌的査曙明,随着整理编选《海子诗选》,也逐渐开始热爱诗歌,甚至早就开始了诗歌创作,比如诗歌圈流传较广的《哥哥,今天我来到德令哈》,就是他前年在德令哈创作的纪念哥哥海子诗篇,今年德令哈之行他又创作了怀念哥哥的《幸福感》,迄今已经创作留存三十多首诗歌。“记得读高中那年,哥哥海子发现我课外迷恋武侠小说后,与我有过一次深刻而通俗的交流。他问我喜欢阅读哪些课外书籍。我明确表态并不爱诗歌,喜欢看琼瑶的爱情小说,喜欢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他说古龙这个人很聪明,很有才华,希望我读了古龙小说还应紧抓学业,像另辟蹊径的古龙一样走出自己的路。如今回想此事,哥哥真是用心良苦。”
在査曙明看来,哥哥海子是个天才诗人,这也反应在海子的诗里有死亡情节,因为海子认为天才都短命。“但是海子的死亡情节,通过他的诗歌,体现的是哲学和诗学的意味,而并不是冰冷的生理现象!人们持久言说和关注海子,就是为了拒绝或超越这种现实!”
如今海子弟弟査曙明也成为各大诗歌节邀请的诗人嘉宾。他说,虽然自己的诗歌文本跟哥哥海子的诗歌文本完全没法比,但是在海子去世这些年坚持读海子的诗歌,让他很多时候也忍不住写诗,“这可能就是兄弟之情的神奇力量”。
【海子简介】
海子(1964年3月24日-1989年3月26日),原名查海生,中国当代诗人。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的高河镇查湾村,中国政法大学教师,1979年以15岁之龄进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83年毕业后任教于中国政法大学。他是中国20世纪新文学史中一位全力冲击文学与生命极限的诗人,其主要作品有:长诗《但是水,水》、长诗《土地》、话剧《弑》及约200首抒情短诗等。1989年3月26日在河北省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
【海子弟弟查曙明写给海子的诗】(二首)
哥哥,今天我来到德令哈
哥哥:
今天我来到德令哈
这里的天空,大地
这里的湖泊,戈壁,草原
如同你的半节诗
很纯
所以不朽
二十六年前
你从远方的远方
来到这座雨水中的城市
让失意的心灵小憩
留下了日记
巴音河畔,海子诗歌陈列馆
大红横幅:第二届海子青年诗歌节
告诉你
草原尽头,你不再两手空空
“以梦为马”
酝酿了青稞酒
醉了又一茬青春
哥哥,姐姐
全世界兄弟姐妹
德令哈
仍然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2014年7月26日于德令哈
幸福感
七月,纷繁季节
德令哈柏树山
山道转角处
舞动经幡的柏树
把最后的清新藏于身后
半坡一汪草坪
荡漾着江南四月新绿
几处毡房,如含苞白荷
散落水面
东坡羊群像星星
散落在荒凉草地
西坡游客更像五颜六色
野花,随风起舞
我从南方来,带着满满燥热
追寻海子诗中的姐姐足迹
俯身做它的一株格桑花
做为一种幸福
我们在进行一场告别
没有伤悲,也不多情
但有一些荒凉
2016年7月26日于德令哈
(彭志强、海子妈妈、潇潇、何春在德令哈)
彭志强的诗|《在德令哈用雪水洗净抒情》(组诗)
天鱼
黄沙飞奔于遥远的姐姐,你
隐身于铁轨和鲜花的隐喻
我在绿皮火车上看见的荒凉不是德令哈
那夜,你搁下的最后的抒情
至少柏树山还在雨水中战栗
刚才坐满此山的牛羊一起身
就把寂寞还给了寂寞,说明
鱼还未习惯把忧伤刮下来,远离地面
铁轨之上,没有鸟飞,只有鱼跃
我的内心比天空还空
我的双手透明得看不见一滴血
我的石头掷出的刹那试着向高处飞行
尽头却是长久的沉默
没有姐姐想念,只有乌云陈列着你的诗歌
我用苍白的盐腌制笑容假装幸福
敬酒必吃,罚酒必喝
把一群人的影子灌醉
喝了太多的酒才明白东倒西斜的水草
为何要靠近盐湖给你命名:海子
苦海。我吃掉的鱼在天上飞,不是幻觉
就像今夜我用青稞酒灌满愁肠
把绝望逼出体内
空出心跳的位置
胎记
——致海子妈妈操采菊
那年,火车运着你的名字抵达
你在德令哈两手空空的呼喊。姐姐
是长长的铁轨无限延展的孤独
擦亮这座城市的不是雨水
而是一首诗,一首固执的石头写的诗
如今,它们
带着刀伤倔强地走进巴音河畔
尽管上面躺着的诗句血肉模糊
你的妈妈一眼就扫描出来,她的胎记
握住泪水生育的泪水,她的双手颤抖
嘴里跳出《日记》中的每一个词
都用安徽口音解释你的抒情
最初的来处
和最后的归处
阳光还在她的头顶积雪。她说每天
都坐在你的矮凳子上想你
读你的诗,读她的儿子
在这首诗里复活的表情
飞花
——和海子弟弟查曙明在德令哈喝酒
海子弟弟在微信里给我翻看海子照片
一辆火车载着姐姐的后裔
呼啸而来
她们在酒桌上认领《日记》,然后醉倒
于自己的想象力
仿佛因热而爱的格桑花
又开始面向春天
飞翔。每个人都插上了翅膀
只有草原,停摆在荒凉
这个词里
有人劝我喝奶茶,给摇晃的草
醒酒。我的马鞭打向虚空
必须给衣襟让路
因为马已偏离铁轨
吃的羊肉,读的诗歌
开始在我身体内膨胀
这难以消化的时间,是你
在我脑海里洗出来的照片
我得按住照片
上面飞行的鲜花,端详蒙古包
以及这座城市流动的忧伤
从何而来。然后用雪水洗净所有的抒情
2016年7月26日写于德令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