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效民建议开公号

2017-05-01 丁 东 小众群言 小众群言

            

 邢小群开设微信公众号“小众群言”,转眼就一个多月了。我和她轮流亮相,发表了三十篇文章,得到不少朋友的鼓励。但操作这种自媒体,我们没有经验。有几篇打不开了,我们也不清楚原因何在?

 大家可能想不到,建议我们尝试这种新媒体的,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位比我们年长的朋友,他就是今年71岁的智效民先生。20年前,我动员他换笔,购置了一台38620年后他走到了我们前面,他的公众号“智话智说”,已经开设一年多了。



屈指算来,我和效民兄相识已经30年了。1984年我们在太原青年路晋光人才开发公司初次谋面,后来成为山西社会科学院同事。1989宿舍分到一起,成为对门邻居。当时,他在历史研究所,我在《晋阳学刊》当编辑。他写了一篇反思中国近代知识分子的文章,我没发出来。1990年代初,我们一度处于失语状态,每天下围棋打发时光。互相熟悉后,才知道他的家庭与民革有很深的渊源。我的父亲生前曾在民建工作。都是民主党派家庭出身,也可能成为气味相投的一个因素。

他的父亲智力展文革前是山西省政协委员、省民革常委,属于高级民主人士。当时家庭生活条件不错,但政治上却处于另册,使效民兄人生跋涉的脚步更为沉重。他1964年高中毕业,明明高考成绩很好,却在政审环节被拒之门外。父亲明面上是统战系统的座上客,暗地里儿子上大学的资格却被剥夺了。他的命运,可谓研究文革前高考录取政治歧视的典型案例。

当时效民兄无奈,只好下乡插队。他在农村一呆就是七年,一度绝望,对父亲说:“这辈子完了!”父亲当年不到30岁就当了少将,毕竟见过大世面,生气地回了一句:“人一辈子变化很大,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1971年,太原缺少小学教师,决定从知青里选拔高中,效民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父亲说:“你不是不想当小学老师吗?”他回答:“只要能回到城里,就是掏大粪我也干。何况我今天能当小学老师,明天就能当中学老师,后天还能当大学老师。”1978年,恢复研究生招生,他以同等学力报考山西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专业。初试过线,复试排名比较靠前,但没有走动,未能录取。第二年再考,又被外语卡在门外。考研未果,本校领导却看出他的水平,让他当高中语文教师。接着又到师专参加教师培训班,得到一张大专文凭。后来他调入山西省民革机关工作,对官场水土不服,1986年到山西社会科学院《思维科学》杂志当了编辑,进入学界已经40岁了。

他在编辑之余,开始研究胡适,并进入更广泛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研究。九十年代中后期,他摆脱了课题的圈套,以随笔形式表达研究心得,全国有公共影响的媒体被他一一叩开。他研究张奚若的文章在《书屋》发表,王元化先生十分欣赏,向沪上许多学人打听智效民是谁。直到某次我到沪上拜访时,才知道他是山西学者。

效民兄1997年出版第一本书《心理的单间》,已经51岁。后来又出版了《胡适和他的朋友们》、《往事知多少》、《八位大学校长》、《六位教育家》、《刘少奇与晋绥土改》等十几本书,学术上渐入佳境,他对胡适周围知识分子群落的研究,对民国时期大学校长的研究,均被同行刮目相看,受到读者青睐。这时他已年逾花甲。杜甫说,“庚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移植过来效民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史学研究不是吃青春饭的行当,而是一个特别需要人生积淀的领域。生活的每一种历练,每一场磨难,都可能转化为洞察玄机的智慧。正如司马迁说:“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效民兄年轻时求学屡屡受阻,到老年却呈现出更强的后劲,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效民兄前几年还有一本书《长袍与牢骚》。书名是铁葫芦公司编辑取的,我觉得很有意思。长袍的意象来自张澜,开国时的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因为他经常穿长袍,被称为“长袍先生”。如今公众对张澜有一点印象,可能是因为油画《开国大国》里有他身着长袍的形象。但要了解他对民主宪政的毕生追求,可读效民兄要言不繁的评述。此书的腰封突出了胡适、闻一多、林森、张君劢、蒋廷黻、萧乾、柳亚子、茅盾、饶毓泰、赵丹、张伯驹等人,这些民国文人或政客,近年引起了读者的关注,出现了民国范儿的流行说法。但我觉得,这还不是本书最有特色的地方。本书的特色所在,是排在最末的四篇文章,即《蔡家崖的斗牛大会》、《开明绅士刘少白》、《我所了解的冀贡泉》、《与辛亥革命同行——父亲前半生的传奇经历》。这四篇文章,叙述了四位山西民主人士的命运,即牛友兰、刘少白、冀贡泉、智力展。50年代以来,民主党派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只是陪衬,其人物自然容易被谈忘。十年前章诒和的散文横空出世,重新引起公众对民主党派中央级头面人物的兴趣。但地方民主人士仍然湮没在岁月的风尘之中。效民兄这几篇文章,力图钩沉地方民主人士命运,使之进入公共视野,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

现在,牛友兰在晋绥土改中的惨烈悲剧已经得到高度关注。刘少白、冀贡泉更为独特,他们的公开社会身份是民主人士,其实刘少白是中共秘密党员,冀贡泉则加入了美国共产党,他们可以说是党内民主人士。他们以自己的社会影响,为中共夺取政权做出过特殊贡献。但土改或文革暴袭来之时,却受到折磨,以至毛泽东事后给刘少白回信致歉。革命吞噬自己的儿子的逻辑对他们来说,别有意味。

效民兄讲述父亲力展的长文更有意味。儿子写父亲,不同于纸面上爬梳历史,也不同于观察刘少白、冀贡泉等年长的邻居,笔下带着体温。历史学是一门人学。有体温的叙述和没有体温的研究是不一样的。常有人跟我打听效民兄的情况,其实有了这篇文章,再加上我与葛剑雄、向继东合编的《望尽天涯路——当代学人自述里选入的《我这三十年——从考研到退休》一文就有了进入效民内心世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