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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连载《岁月荒拾》

2018-02-04 徐知汉 徐知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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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爷就像深秋的一片树叶,只是相比其他落叶大了一些,奇特了一些,在那个寒冷的深秋落下时并没有激起人们的注意。我走过去把他轻轻的捡起,夹在书页,以期让人们留住对那个时代的记忆,让灾难不再重演......

 

引子:2013年春节,我回到了老家,在老家的十几天里,每天拜访那些从饥饿年代侥幸存活下来的祖辈老人,在他们弥留之际,把尘封在他们脑海深处的恐怖记忆给翻了出来,收集了一些资料,本来是为了追查爷爷的死亡真相,没曾想翻出了另一个比我爷爷死亡真相惨烈十倍的堂爷爷。早就该写,一是托口骗自己说忙,二是手底下文笔欠佳,现在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再不写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这点记忆也会遗矢,到今天逼不得已,硬着头皮开了键盘。。。。。

壹:
西夏庄今年夏收麦子大丰收,报产每亩达到有史以来最高纪录一万斤,秋季各种作物报产又是全公社第一名,西夏庄大队在四门公社十几个大队中的全年产量又得了个第一,受到了公社书记的表扬,村书记一高兴,就请了方圆二十里地最有名的戏班唱三天大戏。村委书记张义明,是五八年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24岁,有干劲,有能力,一个人把西夏庄老书记弟兄三个打趴下当上了村书记。

戏台搭在大队部的大院里,今晚的主角是南李寨的胖孩,说起黑脸胖孩,方圆二十里地没人不知道,他的嗓音浑厚、纯正、吐字清晰,把个包公演的就像又活了一样,人长得也俊,身材魁梧,走起路来就像飘一样,一口气能翻五十个离地跟头。人人都喜欢他的戏,特别是那些没出门子或出了门子的大姑娘、小媳妇。

今晚唱的《下陈州》,从一开场就是一个旦角在唱,四个大汽灯悬挂在戏台的四角,跟白天一样明快。唱旦角的这个女的,原来是俺村的李小皮的媳妇,前些年杨埠戏班子来俺村唱戏,有个唱生的到小皮家吃了顿饭,就把小皮媳妇给拐跑了。一直也等不到包公出来,路爷感觉有点冷,可能是晌午头铡草的时候有点热就把夹袄脱了,铡完草也没立即穿上,直到天末黑那会儿天冷了才披上,这会儿才觉得脑门子有点热,可能是冻着受凉了。可心里着实舍不得走,胖孩唱的黑脸戏难得听一回。

又熬了一会,越来越难受,心里还记挂着那头马上就要下崽的老草驴。还是不听了,回头招呼喜子爷:喜子,回去吧,牲口也该拌草了,转过头一看,刚刚还并肩站着的喜子,不知啥时候没人了!路爷嘟囔:这个堂弟可能是踅摸谁家闺女去了,22岁也没讨上个媳妇,随他去吧!

今天是九月初八,来的时候月亮头弯在天边,天河悬挂当顶,晴的好好的,这会儿就满天云彩,看不到一颗星星,朦朦胧胧的月奶奶快要落下去了,还能凑乎看清道路,就急急忙忙往饲养圈里回。

从唱戏的大队部所在的西夏庄到我家所在的东夏庄月约三里地,不一会儿,路爷走到村口,这是一个有着六个生产队一千五百口人的小村(经过六十年的发展,今天还是这么多人,人口增长在哪?)六个生产队逞南北双排并列。我们是第十一生产队,在村子的最东南边。

相比西夏庄,东夏庄村支书就惨多了,因为瞒报产量,全公社最低只有8000斤,被公社书记吊在公社大院杨树上足足抽了二十鞭子,被人抬回来三天都不能下床。

东夏庄第十、十一生产队全是徐姓没有杂姓,徐家老祖宗兄弟二人明末时从北边逃兵灾过来,老二在淮阳被人招为女婿,老大继续向南。在一个雪夜,又冻又饿,倒在了南李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李老东家一碗姜汤救活了徐家四百余口,李家恩德徐家人没齿难忘。老祖宗人勤快又聪明,种庄稼又是一把好手,很快就成为了老东家的管家,李老东家的家业在老祖宗的经营下越来越大。三十岁那年,李东家把一个丫鬟许配给了老祖宗。祖宗生有四子,称老四门,我家是老大,所以辈数低一些,家谱是“南来今中广,庭室国恩长”,到我这里是第九辈’恩‘字辈。南李寨多少地少,八里夏地广人稀,解放后徐家人举族搬迁到八里夏,连老祖宗的骨头也一起挖了回来从新起了坟。老徐家就我家这门上三代出过一个秀才,就是我曾祖父的父亲。

饲养室在村子的最南头,没有院墙,是一排通透的土房里安置两排食槽,三十余头牛马骡驴分类排开。两个饲养员,平时就在住在饲养室里边。路爷走到村口就看见饲养室灯亮着呢,开始吃了一惊,怕有人偷牲口,又一转念,知道饲养室就他和喜子两人有钥匙,别人也进不来。再说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人民社员思想觉悟高,一个个都路不拾遗,一家家都夜不闭户的,人间太平。(路不拾遗,路上没东西遗落;夜不闭户,屋里除了瘦干的人民社员没啥可偷)

路爷定了定神,就摸手摸脚的近前想看个究竟。

饲养室是木格窗户,只有冬天才会用雨布封起来,现在天还不冷,平时都是敞开着,便于透气。今天窗户就被蒙上了,心里感到奇怪,明明走的时候窗户还没被蒙上布,贴近窗户,透过雨布上的破洞,看到了不敢想象一幕——

就见喜子爷赤身裸体,瘦骨嶙峋的站在那头快要下崽的草驴背后,一手高举驴尾巴,一手扶着驴腚,脚底下垫了一块土坯,脸对着房顶,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嘴巴微张 ,屁股一前一后快速的摆动。草驴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非礼浑然不觉,悠闲的吃着撒满草料的麦秸,看来已经享受习惯了。
路爷心想,我说这段感觉麦麸下去的很快,草驴毛色发亮,原来三十多头牲口的大料让喜子喂给了母驴一小半。正想阻止喜子继续作恶,转念一想,如果那样喜子这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毕竟是一个爷的兄弟。再说喜子也挺可怜的,二十多岁了还没见过女人。再让他把这次弄完,以后不给他机会就是了。(这种事不好戒掉,也看不住,直到后来被人当场捉住,这是后话)

路爷转身朝着村口走去 ,月亮下去了,天空完全黑了下来,路爷把宽松的夹袄卷了一下,用双臂抱住裹在前胸,这样会暖和一点。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噜猛想,晚黑在食堂喝了一碗稀面汤,饭后三奶偷偷送来一块长天在犁过的地里偷来的红薯,早就一泡屎拉了出去,这会又饿了。心里一动:既然天来能去偷我也能偷!日娘村书记夏文远真是龟孙,明明社员饿的要死,那么多红薯全部让犁坏在地里,每天社员下工都让队长、副队长、记分员、妇女主任、民兵把守在桥头,要是有谁偷拿了,直接就吊在东八里夏大队部大院里的杨树上用赶牲口的鞭子猛抽。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来年大丰收,响应毛主席号召,产量再上一个新台阶。58年最高亩产已经突破两万斤了。等来年丰收了,社员就光吃白面馍馍,红薯杂粮啥的谁还吃它?为了来年大丰收,今年的红薯只能给麦子当肥料了。

每次县里、公社来检查 ,村干部安排社员连夜加班,把装粮食的空囤子、空茓子全都利用起来,下边填上麦糠、红薯秧,只在顶部伸手能摸到的地方堆上粮食。领导视察完,感觉很满意,夸赞村书记领导有方,认真执行了党中央的建设社会主义的精神,拥护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书记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连喊开饭,这一顿饭都要耗上全村社员三个月的口粮。

县里公社里的领导油膜、鸡肉、白面条风卷残云的大吃,社员们围在大队食堂门口伸长了脖子瞪着深陷眼窝的大眼珠子盯着看,多少年不知道肉味,再加上红薯干酿制的白酒飘散出来,都在不停的吞咽口水。孩子们更是肆无惮忌的站到跟前直勾勾盯着县领导用膳,一时间口水乱流,弄得领导们没法动筷子。村最高领导人夏文远书记忙不迭大喊:谁家孩子?赶快领走,别让我扣了你家公分!又安排各队队长离席拿着鞭子棍子驱赶社员,等这边赶走了,他们那边又聚拢,逼得队长们实在没有办法,不得已下了狠手抽打站的最靠前思想觉悟最低的人民群众。

等到公社领导一走,炊事员把领导吃剩的骨头剩汤饭和着面条红薯叶青菜叶,还有刷碗水一起倒进大锅里,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鸡汤面条就可以出锅,这样全村人也就能喝到新鲜的鸡汤面了。白面油馍按户均分,一家五口人也许能分到一个。以往白面馍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没想到赶上国家好政策,不年不节也能吃到白馍鸡汤面条打牙祭,社员们打心眼里感谢党感谢毛主席。


路爷心里想着事,轻抬腿脚步没停往地里走去。偷红薯这活最好别碰上巡逻民兵,这叫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挖社会主义墙角,被抓住打不死也得脱层皮。路爷知道自己比不过长天那练家子的腿脚利索,前天一个排的民兵端着枪从北地追到东南地愣是没抓住他,有人根据身手猜测是他,举着火把找到他家,他正在睡觉。

说起长天爷,很多老人眼里都流下眼泪,连连低头叹气:好人呐,好人!可惜了。老人们在讲诉长天爷的时候,眼睛里都会流露出惋惜和尊敬,不时往外看看,脸上充满恐惧,那个时代带给他们的伤痛太深了,以至于一生都难以愈合。

长天爷没有见过他国民党反动派的父亲徐季轩,季轩太爷的父亲,读过书,继承祖上几亩薄田,由于勤劳节俭,家道殷实,又买下了十几亩地,算是个乡绅。所以季轩太爷进过私塾念过完小,读大学的时候抗战爆发,遂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季轩太爷自幼和南李寨大地主李学典的千金定亲,1939年从部队回乡成婚,婚后一个月被部队召回,从此再无音信。

所以长天爷生来不知道他爹长啥样,老人们就告诉他,你照照镜子就看见你爹了。你爹好人呐,对自己抠门省吃俭用,却经常救济乡邻。

长天爷生得浓眉大眼,细腰乍背,力气很大,从小在姥爷家长大,几岁时跟老爷读过书,跟姥爷家的护院练过武术。解放后姥爷全家被人民解放军枪毙,李如玉太奶奶因为思念丈夫眼睛哭瞎了,加上一直有病,身体虚弱,听到枪声当场吓死,收拾的时候发现还有气,就偷偷藏了起来,后来一直卧床不起,也没人追究算是保住一命。那年长天爷十一岁(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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