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旧山河——拉班迦玛列二世｜圣地二十五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五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收拾旧山河——拉班迦玛列二世

我们已经讲了十多位犹太传统定型时代的关键贤哲人物。在我们结束这些生平介绍之前，有必要谈一下那个时代最重要的犹太家族里的两位大贤哲。

我们要谈的这个家族便是希列家族。在犹太传统中，这个家族被看作是大卫王的直系后裔。由于大卫王在犹太历史与传统中无可比拟的地位，他的后代被看作是犹太人无可争议的领袖。因此，当希列长老出任了犹太公会领袖——纳席一职之后，该职位几乎就成了这个家族的专席，家族的每一代都有人出任纳席，其中有两位名叫迦玛列，今天我们说的是第二位。

位于以色列雅夫内市的拉班迦玛列墓。图片来源：网络。

不过迦玛列二世并非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这一职位。他生长在第二圣殿被毁前后的动荡岁月里，他的父亲作为犹太起义的领袖人物，在耶路撒冷城破后被罗马人处死。拉班约哈南·本·扎卡伊建立雅夫内经学院后自任纳席，所以迦玛列二世的接任要到本·扎卡伊死后才能发生。

不过虽然纳席的名号依旧，迦玛列二世的权威却无法与先辈们相比了。圣殿被毁，领袖被杀，大贤过世，雅夫内的众贤哲们处于群龙无首的地位。迦玛列二世的纳席职位并非靠自己的本事挣来，而是依靠祖上的荫庇，想要管住追随本·扎卡伊创建了经学院的那帮大弟子，谈何容易？然而从另一方面说，失去了圣殿的新犹太教需要一个稳定明确的领导核心，否则没有凝聚力的犹太人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消失在中东的民族之林里。而在当时的犹太贤哲中，除了希列家族，没人能有这种天然的领导地位。正是在这种矛盾的处境中，拉开了纳席与众贤哲斗法的大戏，这场戏在后代也绵延不绝，上次我们在拉比梅伊尔的故事中对此有过叙述。

现代人画的拉班迦玛列。图片来源：网络。

迦玛列二世的对手主要有两个，两人都是本·扎卡伊的大弟子。一个是“律法的化身”——拉比以利以谢，我们在“蛇炉之辩”的故事中已经讲过（延展阅读：我们怎样与犹太思维相遇），斗法的结果，是以迦玛列二世为首的贤哲群体开除了拉比以利以谢的教籍。另一位是拉比约书亚。他虽然没有拉比以利以谢那样学问广大，却也不像他那样孤傲，而是在贤哲中广有人缘，因此反而比拉比以利以谢难缠。

没了圣殿的犹太教，宗教节日便成了最重要的宗教典礼活动。犹太人使用阴历，主要靠观察月亮来确定日期。但如果在月末月初赶上连阴雨天气，就时常会搞不清新月到底是哪天晚上出来的。一般日子还好说，影响了节日日期的确定就成了大问题。迦玛列二世上台后，把确定历法的大权抓在了自己手里。不想某年赎罪日，拉比约书亚不服迦玛列二世定的日期，另做了发布。赎罪日是犹太教中最严肃的节日，有圣殿的时代，这个节日里大祭司是要在至圣所直接跟上帝交代的。如果这个节日被一分为二了，犹太教也就分崩离析不远了。危急关头，迦玛列二世命令拉比约书亚在他擅自规定的赎罪日携带钱物来见他。赎罪日是在家中斋戒默思的日子，出门超过一定距离都不允许，别说搬运钱财了。拉比约书亚如果遵命去见迦玛列二世的话，则无异于自废权威。就在拉比约书亚准备抗命，并扬言要让迦玛列二世一年无法颁发律令的紧要关头，拉比阿奇瓦赶到他家中，引用《圣经》，向他证明了节日的日期就是犹太权力机构所指定的日期，即使是上帝本人也不会拿出别的日期来。另一位贤哲拉比多撒则直截了当地向他指出了危害所在：“如果你质疑拉班迦玛列法庭的权威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一直质疑到摩西那里！”由此一来，犹太教也就不复存在了。明了大义的拉比约书亚最终选择了屈服，在自定为赎罪日的那天带着自己的全部财物来到迦玛列二世家中。听到拉比约书亚到来，迦玛列二世倒履相迎，说：“祝福你的到来，我的老师，我的学生。你是我智慧上的老师，却又是我的学生，因你遵循我的裁决，愿伟人服从凡人的这一代人得到祝福！”

迦玛列二世松了一口气，整个犹太民族也松了一口气，这场险些造成民族分裂的日期之争被纪念了一千多年。

任何一种文化传统都有自己的离心力和向心力，离心力试图打破既定框架，向权威挑战，却不免有造成大厦将倾的隐忧；向心力尽力维持传统的完整与稳定，却不免有因循守旧的嫌疑。一种传统的成功，取决于这两种力量之间的平衡。在《密释纳》时代的拉比犹太教中，贤哲们便是离心力的代表，纳席家族便是向心力的化身。应该说在一个强调平行逻辑的传统中，成为向心力比成为离心力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担待。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迦玛列二世被认为是“最后一位站着读《托拉》的伟大学者”，在他之后，学者们已经没了伟人气质，都坐下读经了。

张平 2012年8月18日 于特拉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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