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了性别之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庆祝妇女节吗?
口述:悠悠
作者:望望
跨越了性别之后,我仍然被束缚
第一次认真了解妇女节的来源与意义,是在我认同了自己的跨性别女孩身份,并且学习女权主义后,才意识到这天的重要性——原来,三八并非是商家大力推崇的“买买买”,反而是为了纪念过往有解放、抗争意义的女性运动,以及庆祝女性们千百年来的伟大成就。
但在此之前,我却对上述信息一无所知。从小到大,父母对我的教育都极其刻板与保守,比如当我有有负面情绪想发泄时,他们便会提醒我“男人有泪不轻弹”,让我应该学会自己“坚强一些”,做一个社会期待的“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上述“阳刚”与“强硬”的话语,源源不断地从家人的口中,灌输进我的脑里,让我痛苦不已。因此此时的我,已经发现自己对这具男性身体的强烈抗拒,更加不想变成他们期待的男性形象,只能每天努力地掩饰着真实的渴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等到青春期发育时,这种性别认同的焦虑更加明显。从长胡子、变声到产生生理反应,都让我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水面上”,找不到一种安心感,只希望有人可以告诉我为何自己会这样,可以指引我、支持我,让我可以有一个依靠与安慰。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大学之后,才得以改变。那时,我无意中看到金星的一篇生命故事,突然发现原来有“跨性别”这个社群。随后,我又去看了《有性无别》等与跨性别相关的纪录片,这才慢慢意识到自己与影片中的主角一样,也是一个跨性别者。
不过,知道自己是跨性别女性,到如何做一个跨性别,我是迷茫的。一方面,我虽然知道了性别焦虑的来源,并未为终于找到答案而感到兴奋;但另一方面,我并不知道如何与自己的身体、性别认同和解,也害怕在出柜后会遭遇各种歧视。
于是,我开始关注社交平台的跨性别女孩,根据她们的提示,一边留长了头发,一边开始学习化妆与打扮,希望可以让自己无限地接近女性的外表。在这个摸索的过程中,随着化妆手法越发熟练,穿搭变得越自然,我的精神状态也渐渐从颓靡中变得好起来。
我从未想过,做女孩可以这么快乐。但尝试之后,我才慢慢体验到这种愉悦。不过,当我愈发接纳自己的性别身份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比起那些吃激素、做性别肯定手术的姐妹,我的外貌与身体,都不够女性化。那么,我怎么才能在顺性别前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女性呢?
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自我认同,对性别的定义充满了困惑。随后,我便把问题发给了另外一个跨性别朋友,询问他的生命经验。但有趣的是,对方却迅速地给我发了很多与女权主义者相关的文章与视频,让我之后认真看看。
朋友提醒我,虽然我跨越了性别,但仍然摆脱不了父权社会下的规训。比如他就曾因留长发,被社群的其他跨男攻击“太娘了”,劝他应该增强男子气概,才符合社群的期待。这让他非常不适,并不想因别人的性别刻板印象,就此改变自己。
听完朋友的解释,我虽然有一点启发,但并不能完全理解。于是,我便按照他分享的资料,从性别认同、性少数、性别歧视看到性别暴力;若遇到有困惑之处,我还会主动向朋友求助,与对方一起讨论与反思。
慢慢地,几个月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认知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我的身份认同,从跨女变成女权主义者
以前,我认为做一个女孩,就应该学会化妆、打扮,随后在大众面前,呈现出漂漂亮亮、温婉可人的姿态。
但在女权主义的论述中,这些都是父权社会的束缚,从而让女性在规训中,情不自禁地服从男性期待。因此,作为一个跨性别女性,我应该拥有不打扮、不穿胸罩、不被暴力对待的自由,更无需按照社会主流对女性的期待去生活。
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也有一些根深蒂固的厌女思想。比如我崇拜高且瘦的女生,却无法接受黑与胖,甚至还言语羞辱过一些女孩。这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与身体的关系、自己与其他女孩相处时的状态,过往的价值观也由此重新塑造。
我必须承认,作为一个跨性别者,自己常常会嫉妒身心一致的顺性别女性,可能也由于生理性别,不能完全共情她们的经历;另一方面,我也会因跨性别女性的身份,时不时就会遭遇基于性别的歧视,比如“不男不女”等言语羞辱。
可了解女权主义之后,我反而看到了希望:比如厌女的思想,可以循序渐进地改变;外界不了解跨性别,也可以慢慢科普。最重要的是,在这条认识自我的道路上,我永远不是一个人,也许还有很多跨性别朋友面临类似的窘况。
当我把这些问题都想清楚之后,便决定开始参加性别友好的活动,希望可以了解到更多信息。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位跨性别朋友很快便邀请了我,让我参加三八妇女节的活动。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过妇女节的人,应该是妈妈这个年龄的人,并不是二十出头的女生。但活动的其他参与者,却告诉我在中国的法律概念中,妇女其实是指14岁以上,也就是说女性在十四岁就可以过妇女节了。
通过参与者的分享,我第一次了解到“反三七过三八”的活动,以及商家由于利益发起的“女王节”,这些污名与标签都让妇女节变得不再纯粹,反而让人们逐渐忘了节日本身的意义——妇女节,不是对她们划分“三六九等”,而是希望大众更注重女性权益。
这些有效信息,让我重新了解了妇女节,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过节。于是那晚,我们与参加活动的姐妹,后来一起去了KTV唱歌,一边唱一边分享彼此喜欢的女性歌手,以这样的方式去庆祝这个重要的节日。
从那之后,我每一年都会习惯地过妇女节。从早上起床开始,我便转发与女性相关的文章,随后挑选一部性别议题的电影在晚上看,让自己记住这个节日,向那些为女性权益奋斗的前辈致敬,再勉励自己在新的一年继续发声。
然而,到了今年,当我准备报名一个妇女节的线上讨论会时,却由于跨性别的身份,被拒之门外。当我问对方是否歧视跨性别时,她却告诉我可以让跨性别男性进群讨论,但我由于生理性别并非是“真的女性”,因此不具备过节的资格。
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在妇女节不断被污名的当下,明明大家都是关注女性权益的个体,为何却要基于生理性别去划分,再判断谁才能过节呢?
跨女不仅少过妇女节,还害怕被恐跨者阻挠
事实上,在跨性别社群中,过妇女节其实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对于跨性别女性而言,女性身份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比如有些女孩会觉得只有做了手术,才是“真正的女性”;至于那些没有吃激素没有做手术,又自我认同为跨性别女性的人,其实是“假的跨性别女性”。
其次,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平日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不仅要处理自身的性别焦虑,思考是否要吃激素、做手术,而且还要在原生家庭、学校、职场中,避免基于性别的歧视了。因此,她们的大量的时间与经历,都放在如何更好地生活中。
第三,跨性别社群中了解女权主义的人并不多。有时候,我会转发一些性别议题到不同的群里,可很快就会被亲密关系、化妆等话题掩盖,还有一些跨性别朋友会让我远离女权,觉得女权主义太激进、太可怕了。
基于上述的现象,不少跨性别女性都不会过妇女节。但听到她们不过节的理由时,我是遗憾的;毕竟她们对女性、女权主义的认知都是刻板、片面的,才造成她们不了解妇女节,因此不愿意过,反而由于商家打折而迅速地“买买买”。
不过,抛开在社群遇到的窘况,我更害怕的是遇到恐跨者,阻挠我过节。除了那位恐跨的女权主义者,不让我参与活动外;我在社交平台上,经常会看到一些排斥跨性别的女权主义者,攻击我不是“真的女人”,因此不会真的共情女性。
有一次,我特意发了信息给一个恐跨的女权主义者,并向她分享自己如何从一个跨性别,变成一个女权主义者。但她却表示,只要我一天不切除生殖器官,却又想上女厕所、住女生宿舍,不过是“找理由性骚扰”而已。
看到对方回复的瞬间,我突然很难过。因为我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理性别,而且截至目前,我并没有对女性有任何性骚扰、性侵的行为,也不想占据顺性别女性的话语权,更不会用言语、行为去凝视、评价她们。
在顺性别女性的社群中,她们对“女性”有要求;在跨性别社群中,也有人对女性下定义。这些定义,又限制着我是否可以过上妇女节。可只有顺性别女性,才能过妇女节吗?为何大家没有反思这些性别规训呢?
对于我而言,妇女节的庆祝者,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无论性别,无论年龄,无论职业。因为这个设立节日的初衷,就是让女性活在一个更美好、更平等的未来;那么相信并践行相同理念的我们,都可以过妇女节。
最后,我希望不了解妇女节的跨女们,可以放下对妇女节的偏见,重新去了解节日的来源与意义;我也希望那些恐跨者,可以尝试了解跨女的生存状态,不要因生理性别就拒绝承认我们作为女性的存在,也别轻易否定我们过节的愿景。
毕竟,在台湾撑跨性别者平权的游行中,就出现非常明确且清晰的口号,让大家可以听到跨性别者真实的心声——“我的性别我做主,别让生殖器绑住”,以及“真奶假奶都是奶,有屌沒屌都很屌”。
我是跨性别女性。在妇女节这一天,我与其他女孩们,以及支持女性权利的人们,普天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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