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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 | 他们能看见我。他们想毁掉我。

梦想之鱼 独角兽小说 2018-08-22

图 / 七叶


“我”是个怪人,“我”这个怪人在被一群怪人追捕。直到“我”遇到同类,“我们”双双被捕。别哭,“是的,我们是梦想!”


梦想东躲西藏,最终无一例外被残酷无情的现实先生抓进了监狱。你猜它们会经历什么?失去梦想的我们又会经历什么?


*全文共计5072字,阅读约需7分钟。


行尸走肉

作者:梦想之鱼



光里藏着惊人的秘密,

棱镜也可以诞生彩虹,

伟大的牛顿错过了它,

幸运的夫琅和费没有。

 

彩虹只是一种美丽的错觉,

亦如梦想,

现实即监狱。

 

外面下着雨,一个陌生女人匆匆跑进电梯,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当身材矮小面容消瘦的李维从侧面观察她那白皙好看的脸庞上的一滴雨水时就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那滴雨水最终流进了她的脖子。


他看得漫不经心,好像是无意间看到的。但他很快把目光移开,免得被人发现,可脑中刚才那被他看到的景象却再也挥之不去了。


情欲的确是人类存在的一个原因,他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既不欢愉也不苦恼,亦或二者兼而有之。那些有着软弱梦想又对现实无可奈何的人的表情大抵如此,让人感觉傻里傻气。


这是个懦弱的人。懦弱者通常都是冷酷无情的。他在某个大型出版社工作,有个幸福家庭,生活似乎应该心满意足,可他总是感觉自己像张缺了角的钞票。


一声叹息想从他的小喉咙里涌出,那也只是一丁点儿的空气,所以被他轻而易举地遏制住了。这些想成为叹息的空气会不断累积,直到一天变成一声可以传得很远的呼喊,好似恒星的愤怒。这是不可避免的。


电梯里只有五个人。那件奇妙的事儿就是在李维观察那滴雨水的流动时发生的——电梯猛然发生了一阵剧烈颠动,人们发出惊呼,里面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好像供电不足似的熄灭又很快亮起。电梯的运行恢复正常,人们心有余悸,与此同时电梯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人。那正是我。我从那扇被擦得很亮的电梯门上看到了自己的形象,难以置信的形象,但他们却好像看不到我似的。


我长着一张愤怒的脸,好像对什么已经忍受到了极限。这表情既不可能变得平和更不会对谁报以微笑,眉头紧蹙,怒目圆睁,像是生了很大的气。我通体火红,皮肤油光发亮,身上的肌肉发达到了不适当的程度,看着肌肉棱棱孔武有力。我被这些肌肉撑得满满当当,给人一种要爆开的感觉。我没耳朵,只有两个小窟窿。但我长着一撮金丝猴般呈帆状的头发,蓝色的。另外,我的背部几乎是整个脊柱上长着好似海鬣蜥背脊上的鬃毛,看着熠熠生辉,散着彩虹般的迷人光彩。


我没长尾巴,穿得也极少,上身是件小背心,比腋下枪套大不了多少。上面有个口袋,整齐地插着三支雪茄。下身则是条平角短裤,弹性极佳,短裤后面也有个口袋,塞着一个漂亮的银色酒壶。我没穿鞋。我的脚像婴儿的,圆润、饱满、可爱,只是大了些,大得与我的壮硕身躯都不相称。


当我还没弄清我是什么的时候,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人像躲瘟疫似的跑了出去,弄得那个想要进来的人简直不知所措。我大概听到那个陌生女人冲他喊了一声,“我们刚才差点儿被卡住!”


我没打算从电梯门出去,人类才那么做,我得和他们相反。我进了上方的电梯井,几乎是一跃而上,像个炮弹似的。我简直能像个壁虎那样轻而易举地爬上去,而且速度奇快。我很快来到楼顶,站在楼体边缘,俯身看着下面那些玩具般大小开来开去的汽车。接着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落地后毫发无伤,并且在地面上砸出两个巨大的脚印。脚印四周裂出缝隙无数,有大有小,其中的一条像藤蔓植物那样攀上了墙壁。我放足狂奔,仿佛拥有势不可挡的力量,精力充沛得好似泛滥河流。


可忽然间,我就听到了一声呼唤。


我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我是说那个呼唤我的人。他的声音如化石般苍老,拥有着箭矢般的穿透力。


他在一个地铁入口处冲我挥手。我便走上前去。


“胆子真大,就这样招摇过市?真是个冒失鬼。”他的口气满是责备,但并不生气,“跟我说句话吧。这样我就能记住你啦。”


“我得和他们相反。”我说。


“就知道你会来这句。来,快下来……”他像躲避什么似的消失在地铁入口处,我也如影随形。


“你声音不赖,像雏菊,看来还很年轻。知道吗,我们是靠声音辨识彼此的,这和他们不同,他们靠相貌。”


他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我们尽管穿得一样,可他的衣服上却没口袋。


“你的口袋呢?”我问。


“撕啦,两个都被他们撕啦,我都越狱两次啦。那口袋里的雪茄本来是取之不尽的,还有那壶酒,永远都喝不完。可惜喽,下次再被他们抓住,我就变彩虹啦。”


“你在说什么呀?”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给我一支雪茄吗?”他的表情愤怒,但目光狡黠。我告诉过你我们都有一张愤怒的脸。


“这也没什么,我不抽烟。”我抽出一支给他。但很快我的上衣口袋里又变成了三支,像变戏法似的。


“我告诉你它取之不尽啦。”他找一个人类对了火。而那人类也只是感觉烟掉在了地上。他很快抽了几口,文字和烟一起从他的嘴巴里冒出,好似五线谱上的音符,“但如果你也越狱的话。那么他们也会撕掉你的神奇口袋。”


“他们看不到我。”我环顾四周。


“是呀,可有人看得到。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什么?”


“若是能再来点儿酒就更好啦。”他好像自说自话。于是我把银酒壶也递给他了。他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当他把酒壶从嘴边移开的时候已经开走三列地铁啦,“真他妈的过瘾!简直取之不尽。知道吗,我们是他妈的梦想!”他说完又继续喝。


“梦想?”


他又低下头来,壶嘴离开他唇边三毫米的距离,嘟囔了句,“是的,我们是梦想!”说完继续喝,而且再也停不下来了,一直喝到整个地铁站里空无一人。我感觉他喝下了整个维多利亚瀑布。他喝得滴酒不剩,接着递还给我,“还会再蓄满的,等到明天的阳光再次洒满大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你好像挺忙似的。你刚才说我们是梦想?”


“是呀,我们的口头禅是‘我得和他们相反’;我们都有一张愤世嫉俗的脸;我们没耳朵说明我们一意孤行不听劝告;我们身形魁梧说明我们充满力量;我们长着婴儿般的大脚说明我们纯洁;我们的蓝头发和背部的彩色鬃毛说明我们叛逆……这一切再明显不过啦。我们就是梦想。你能明白吧。”


我点点头。我想我大概懂得他的意思。“他们是谁?”我问。“那些能看到我们的人。”


“现实先生。”


“我们应该畏惧他们吗?我们充满了力量。”


“哦,可在现实先生面前却是不堪一击的。他们一旦抓住你,你就会浑身没劲,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啦。他们会把我们关进监狱。临了,变成一条虚张声势的彩虹。”


“为什么?”


“因为你从你的造物主那里出来啦。他不要你啦。梦想一旦公之于众,就会有人想着要毁掉它。这就是我越狱的原因。我要回到我的造物主那里,也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紧接着他发出一声惊呼,“该死的,要不是喝了这么多酒,我肯定早就闻到他们的味儿啦。”


我也闻到了一种味儿,好似大王花的气味,那是世界上最大的花,散发着死亡般的恶臭。接着,我们就看到了几个像影子一样的人,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他们穿着黑色斗篷,身材消瘦颀长,面色惨白英俊,长着鸡爪子般无法伸直的诡异大手。他们的声音虚无缥缈,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怪腔调。


“瞧瞧他们的脸,真恶心。”一个现实先生说,说完就笑,像个娘娘腔。


“还有头发,我最讨厌他们的脚。”另一个说完也跟着笑。


“他没口袋。”第三个。


“我们完啦。快跑,雏菊,我可以叫你雏菊吗?”


“可以!”


我说完拔腿就跑,跑得追风逐电。他们则是急起直追,不管我跑到哪儿,总有一只鸡爪子般的大手在我面前晃悠,而且他们的胳膊好像能瞬间伸长似的。


我就这样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鸡爪子抓住啦。


化石说得没错(他的声音像化石,所以我叫他化石,这也是他叫我雏菊的原因)。我顿时气力全无。那巨手将我抡起来,打铁似地把我砸到地上,紧接着像捆野猪似地把我绑了起来。那黑色绳索如同受了诅咒,挣扎得越凶就缠得越紧,几乎嵌进血肉。我被带进了审讯室。至于化石——照他的话讲——肯定去做了彩虹。


他们对我严刑逼供,用长满倒刺的钢鞭抽打我的身体,要么就是把我的躯体塞进熔岩般滚烫粘稠的液体里,我感觉自己都要化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一种叫拧毛巾的酷刑。他们将我的双脚和头部分别固定在两个圆盘上,接着圆盘开始转动,朝相反的方向,至于转到何种程度完全依照他们当时的心情而定(有一次我被转了整整两万圈儿),随后用液氮把我冻实,最后装进一个巨大的玻璃瓶里,就像个标本似的……


起初我表现得像个视死如归的义士,说话斩钉截铁,表情怒不可遏,回答永远都只有一句——我得和你们相反。可几天下来我就熬不住啦。真让人受不了。你不知道那个拧毛巾的刑法有多难受,那感觉就像是有数不清的蛆在我的躯体里钻来钻去似的,弄得我痒痒极了,可我又没办法,我被冻实了嘛。相信谁在现实面前都会认罪服输的,这不丢人,你懂我的意思。所以我如实招供。


“你叫什么?”


“雏菊。”


“从哪儿来?”


“李维那儿。”


“李维是谁?”


“编辑,一个大型出版社的编辑。”


“你他妈的想耍什么花样?你到底说不说……”


“好,我说,我什么都说……李维是那间出版社里《职业与成人》编辑室的编辑,他的头儿刚退休,他想竞聘编辑室主任。可他现在遇到了困难。他有个十分强劲的对手,那家伙比他晚来两年,是个十足的马屁精,不仅烧得一手好菜而且还曾给他们高层领导的孩子辅导过功课。他也经常给他的上层领导做饭。那些官太太们别提多喜欢他啦。他还经常帮她们选内衣。”


“就为这?”


“什么?”


“什么什么?你他妈的不老实?”


“哦,不,不仅如此。他有很多想法,他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他借鉴了国外很多先进经验,他可以把教材编得更好,他能让成人教育再上一个新台阶……”


“够了够了,我可不想听这些,把他给我带去九号监狱。”


我坐牢啦,牢房小得像棺材,而且没牙刷。我后来才知道我们根本不需要刷牙,我们都长着一口铁齿钢牙,可以轻而易举地咬断钢筋。再说,除了抽烟喝酒我们不吃东西。九号监狱大得吓人,关押着成千上万个梦想,而这只是整个现实监狱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我们白天工作,据说在制造一种叫做彩虹机器的东西,但我们九号监狱只生产其中的一部分,彩虹机器的其他部分由别的监狱制造。也许他们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彩虹机器的具体制造流程,更不想让我们看到它的样子,这似乎是个神秘配方,因而组装都是由他们完成的。


我们每天都在搬运大得吓人的齿轮,最小的齿轮也有三层楼那么高,所以我们被分成了很多组。我和鸭绒以及口香糖一组。我们一模一样,都有一张横眉瞪目的脸,可声音不同,你若是仔细听也能听得出来。


鸭绒是个关于同性恋的梦想,而口香糖则是个关于地铁票价的梦想,都是关乎民生的。我呢,你们清楚,是个关于改变成人教育的梦想。


这活儿似乎永远都干不完,每天都累得半死,但偶尔他们也会让我们放松一下。也就是说在干活期间到外面去抽抽烟喝点儿酒照照镜子什么的。我最喜欢照镜子啦,那能让我想起我是一个梦。而我最讨厌的,则是每天临睡前我们都要站在我们的小牢房前喊的那几句。那话真是让我烦透啦。


生活是美好的,

社会是和谐的,

命运是公正的。

 

有一次,在我一边抽烟喝酒一边照镜子的时候,口香糖走了过来。我开始酗酒啦,而且烟瘾极大。这家伙身上没口袋,所以我递给他一支烟,稍后把我的银酒壶也给他啦。


“雏菊,你知道吗,那些冷静水杀不死我们。”他说。


“冷静水?”


“就是那些像岩浆的东西。”


“该死的,那玩意儿能烫死我们,可他们却管那叫冷静水?”


“没错儿,那玩意儿的确能让我们冷静下来。”他说完笑啦。我也笑。


“没什么能杀死我们,拧毛巾也杀不死我们,我们刀枪不入。除了,”他瞥了我一眼。“彩虹机器。那可是我们制造的。哼,他们在用我们制造的东西杀死我们。”


“我们没办法。”我说。


“的确如此。”他叹了口气。“鸭绒昨天被处死啦。他本来想着让同性恋合法来着……”他顿了一下。“你知道化石吗?”


“我见过他。”


“他是个很大的梦想。他变成的彩虹整整三天后才消失。”


“什么梦想?”


“天下大同。我受够啦,我还得跑,我不怕他们处死我。你呢?雏菊?”


“可你的造物主不想要你啦,回去也没用,别这样,口香糖。”


“不,我得和他们相反。雏菊,你也会跑的。”


几天后他们处死了口香糖。他是个关于地铁票价的梦想。你知道有些梦想真的越狱成功啦,他们又回到了主人那里,也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在那里砥身砺行,蓄势待发。


我已无路可逃。因为我被公之于众。我后来也变成了一条彩虹。我也看到了那个彩虹机器,但我说不出它的样子,你知道有些东西你就是说不出来。它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感到自己被撕裂、被分解、被扼杀。一些细微的水滴从它的出口被释放出来,当阳光照射在上面的时候你就看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那正是我。


天晴啦,和李维预想的一样,那个马屁精成了他们编辑室的主任。


李维走上大街。这张缺了角的钞票将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流通。他看到在楼群的缝隙间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好似一声最低限度的呼喊。他喃喃自语,“生活是美好的,社会是和谐的,命运是公正的。梦想只是个渺小又美丽的错觉,亦如彩虹,现实即监狱。老天爷,我是幸福的行尸走肉。”

 

守护好你的梦想,

当它们遭遇了打击

请收留它们并坚持下去,

不要让现实轻易毁掉它们。


哦,梦想,那也只是一朵脆弱的雏菊。

 

 

—小说完结—


Free Talk

每个人都是有梦想的。对大多数人而言,无非是希望父母健康长寿,孩子懂事听话,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然而,有些人的梦想却格外引人注目。创造这些梦想的人就生活在我们周围,不动声色又坚忍不拔。那些梦想极为耀眼,也非常广大,关乎我们的命运。人类的希望就隐藏其中,在《论语》里,在《理想国》里,在蒙娜丽莎那平静的眼神里……


——梦想之鱼

本文是独角兽小说原创作品

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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