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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My 26: Flower Metaphysics

薛婧怡 野飞船
2024-08-22



我出生在春分。在占星意义上,这是黄道第一个星座白羊座的第一天,是一年之始。每年生日,我都幻想自己的个体生命与自然万物共享着重生的能量启动。

 

去年春分,25岁来临的夜晚,我围绕植物和花的坛城冥想圈,打开身体神圣的空间与花共舞。彼时我刚告别学生身份,第一次体验辗转求职的狼狈,那天的舞蹈净化了我的疲倦。

 

一年之后,再次踏上求职之旅,这也是一个引领我重新整理自己的过程。二度求职的一个月里,再次面对各种困顿和幻灭,但这一次,我不再急于寻找避身之处,而是更全然地接纳、经验迎面而来的每场烟尘——这对应着塔罗牌中「塔」的裂变和「力量」的柔韧。

 

26岁的生日夜,求职临近尾声,选择的煎熬达到顶峰。令我痛苦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选择背后折射出的种种欲望和愿景:与去年相比,今年求职时我不再只关心能得到什么,而更关心,我能给出什么。我不停听到心中的天命渴望服务人群的召唤,可是在面对诸多本身蕴含价值感我却与之没有联结的工作时,复又清醒:如果我甚至没有忠于自己,又如何才能延展出那份社会性的承诺?

 

最终想明白的是:世上有意义的工作那么多,可是只有在我真正与自己合一时,我才能最大化地奉献自己。

 

求职,是个非常土星的跋涉:与土星相关的艰难、紧张、压力、阴郁、无望,我都扎扎实实地穿越了一回;被土星呼唤的落地力、物质力以及济世欲,我也都真心思索一番。在这过程中,也要感谢木星豁达的信念和金星对美的执着照亮我渡过这段幽暗经验,但我此时还是想更多书写土星,这个我越来越泰然去拥抱的行星。

 

土星是入世的上师。它掌管人生于斯世安身立命的课题,它引导我们直面一个血肉鲜活的人际世界。从去年开始,我感受到土星议题凸显时,并不会爱自由多过爱限制,因为自由本来也不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土星是有时间性的行星,它勾勒出尘世时间的意义,帮助我们将物质世界的艰苦转化为高层次的心灵发展。如同艾略特诗言:「物质次元就是时间与永恒的交叉点」。每29年,本命盘中的土星会推进回原位,它把我们的人生描绘成内部循环的轮回,给我们在反复的制约中一再飞跃的机会。



时间老人」是西方艺术的传统图像母题之一。艺术史家潘诺夫斯基分析,这个形象是诸种文化糅杂混合之后的结果:古典、中世纪、欧洲、近东。它的形象来源于希腊神话,希腊人表示时间的词语Chronos与诸神中最为年长的Kronos名字相似,Kronos对应的是罗马神话的Saturn,这正是土星的拟人原型。


Saturn象征着破坏、恐惧和忧郁,但是对新柏拉图主义者来说,它也是深刻哲学和宗教沉思的代表,因而融合了多种含义的时间老人体现出西人所理解的时间意涵:「时间既具有稍纵即逝的机会又具有富有创造力的永恒……只有破坏虚伪的价值,时间才能完成揭开遮蔽真理的面纱的使命;只有基于变化的原理,时间才能显示出普遍的威力。」


而我们在世间的生命,最终不过是人和时间合作的行为艺术。

 

土星议题强化时,也是沉思时间的契机。我是从24开始第一次感受到被时间击中的痛快:


四月经历过彻夜交谈,捋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关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心态再次发生巨大变革,是随风潜入夜式的温润,也有一点沙哑的轰鸣。而松弛是因为,只有捋顺了那些关系,才得以再次深刻地确认:人生,终归是独行。


从前一直是坚定的意义主义者。事前追求意义,事后赋予意义。仿佛在这现实世界的一举一动、一心一念都是为了荣耀那个理念的世界。而今,我依然是意义主义者,但不再执着于追求或赋予。扎实沉入每个当下的动作与情感,是为了那一刻的活着。而意义,不是索取来的,而是逐渐在时间中显化出来的。


后来,又因为C老师学了时间史,不同文化语境、不同认识论的时间模型,总是高频地出现在我们的交谈中。去年年初在伦敦会面时,她正在写一篇关于时间史的论文。说起体验时间的不同方式:是我看时间流过,还是时间从我体内流过。我顿时想起孟子,大喊道:是时间皆备于我!


现代人对时间的感知是扁平和割裂的,被媒体歌颂最多的时间体验是无龄、冻龄。而我愈发认为,真正的无龄,不是肉身年龄的反面或静止;我欣赏的无龄,是诸龄。

 

诸龄的生命美学,代表着无边的可能。有诸龄感的人可以同时绽放出人生不同阶段的能量:幼婴的纯真,青春的活力,中年的沉稳和老年的哀淡——肉身可蕴含的丰富性,远比肉身永葆青春更值得歌颂。

 

因而时间皆备于我,也是一生皆备于我,也是四季皆备于我,也是沧海桑田皆备于我——它最终是孟子的原句所指:万物皆备于我。

 

真正的无龄,只有一个年老的人才能体会到。那些在自己的肉身上积累过足够时间的人,才能以丰盛置换空无。

 

也是在这样的心境下,我不再羞于谈论年龄,反而每年都庆祝生日的到来。庆祝我有更多的生命资源去体会时间的深意。庆祝我有更多回望,来指向遥望。当时间不再是单向和线性的时候,才更多展现出它的魅惑。


回想我少年时,每经历人情变革,便轻易想到死亡——这正是因为自身穿越的时间很少,没有力量承托当下,擅长用毁灭佯装治愈。那时只能体会到无常的苦涩,却不知无常中亦有慈悲和力量。而现在,年纪越大,反而感觉死亡离我越来越远,生命的可能性越来越浩瀚;因为在与时间交手时,占据核心地位的是人的内在资源,于是你愈发明白伯格森说时间不是纯粹的物理概念——三十岁的一天会比十七岁的一天更有分量,虽然人们更多赞赏后者的唯美。


于是慢慢走着,也不急了,越年长反而越少关于年龄的焦虑——这看似矛盾的悖论之中,正蕴含着时间的魔法,时间的炼金术 ,它承诺了无止境的生机。


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没有衰落。


一岁岁流过,每年生日送给自己的寄语也在悄然生变。23岁生日是和妈妈在玉龙雪山脚下度过的。那天我写:不晓得还算不算如花的年纪,而我只希望自己能越来越像一棵树。

 

那时免不了有些树比花更深刻的偏见;三年过去,在愈深地联结了自己的女性本质后,我也对「如花」,有了新的认识。

 

人们常说花季少男少女,可是当你观察一朵花的中心,其中的圆满和秩序,包蕴和柔韧,不顾一切的盛开中隐含着孕育的耐心和奉献——这种力量并不是青春身体可以抵达的状态。

 

这些神圣的价值,是我心中「花的形而上学」,类比新柏拉图主义「光的形而上学」。在天使伽百列向圣母玛利亚传达神启时,总有一朵白百合出现。现在我明白了,百合不仅象征纯洁,也象征玛利亚所昭示的以臣服抵达超越的阴性美德。那是普遍的,广袤的神性显化。

 

因而26的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如花,这是个充满荣耀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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