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十二月都在云南度过,游走于热带、高原、深山、古镇。
在不同的空间停驻,留下了十几张画风凌乱的涂抹。最终只有三幅值得被述说。它们分别对应了三种女性原型力量:战斗的,妖魅的,静修的。
Side A
12月10日晚,阿纳果的林长老和老神仙联手给我剃了头,在木屋里泡了澡。一夜之间,斩断、清洗。临睡前长老说可以帮我取数读取信息。薛:我现在的身心状态在修行上需要往哪个方向调整?是不是问得太大了?Aloki:出现的画面很相符呢,给你一些关键词:风中之土;突破乌云走向清明;战胜情绪;叛乱。第二日午后,我们坐在窗边的阳光下,林长老把看到的画面更细致地描述给我。我背对着她,闭眼听声,像是做了一个与自身灵魂相认的冥想。「在我看到的画面下方是滚滚浓雾,布满了乌云和黑烟,烟尘之上站着一个持剑的女性,有点像骑士,又有点像公主。她穿着绿色的薄纱裙,身体也是绿色的,仿佛是春天的精灵使女。她的背上有风车形状的翅膀。这个女性给我感觉很坚定,她右手握着剑,但剑是朝下而不是直直冲上天的,这个姿势有守护的意味。她左手向后方摸着一个像王座的匣子。」「画面下方虽然是浓云滚滚,但不是纯黑色,其中又透出一些金光和白光。她的姿势像在攀登,但是又有一点蜷缩着,没有完全展开——我感觉到她的内在冲突。但她的正前方也有很多金色和绿色的光束,充满了生机。这些光在我看来代表着全新的智慧和洞见。这种洞见会撼动和损毁一些过往的根基,会打翻陈旧的祭坛,正如你在破壳重生时总会经历阵痛。而那些伤害你的东西被转化和融合之后,就会成就你。
很多你固守着自以为神圣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假象。你是否真的有勇气推翻它们?烟尘散去,清明终会显现。虽然这些黑烟现在还和你在一起,但已经被你踩在脚下了,你是试图要往上走的,就像这些在重击之下喷涌到空中的烟云、碎石和灰尘,越往上就绽放出更多金绿的光,那是灵性的盛开。你的宝剑也是在守护那份清明。在这一点上你的态度是非常坚定而强硬的。你的人格里有极端反叛的东西,不会被权威的东西吓到,所以你有倾向做出一些决绝的事。你会去毁灭阻碍你体验精彩生活的东西,哪怕它是一个道德准则。而当你真的开始有更开放的实践,和压抑你的事物告别,你的反叛带来的就不是混乱。但你一定要记得时刻向内看,看你的反叛是否真的根植于深厚的爱。这有点像佛法讲的初心。」长老的句子,像斧头般声声捶打着我,那些与我本心背离的腐朽噼里啪啦地炸裂而后远逝。直到最后听到她说深厚的爱,我感觉自己的心啊,被一团柔软的绵土接住,还往外冒着暖乎乎的热气。后来她建议我把这个画面画下来。她给我拿来空白的帆布包和纺织纤维颜料,于是我拥有了第一次主题创作的体验。在画到匣子的时候,我想起我们的对话,霎那间我感觉那是约柜(Ark of Covenant),其中放置着上帝与以色列人所立的契约——十诫,由先知摩西在西奈山上得神启而来。远方的朋友们看了画,都说画面有中世纪的感觉。我也在这次作画途中再次感受到我和中世纪基督教的深切牵连。按照长老的描述画完后,我凭直觉给上空加了日月,给公主骑士加了火红色的卷发——因为这个有火红色长卷发的女战士以前也出现在我的画、梦与幻想里。我深信她是一个凯尔特人。她储存着我待开启的前世密码。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单曲循环Nick Cave的《The Mercy Seat》,mercy seat在这首歌里既是约柜上的施恩座,又是死刑犯的电椅。罪与罚,信仰,真理,救赎,生死,这首歌把这些词和我牢牢地绑在一起,我却不再感觉沉重。And the mercy seat is glowing
And I think my head is smoking
And in a way I'm hoping
To be done with all these looks of disbelief
A life for a life
A truth for a truth
And I've got nothing left to lose
And I'm not afraid to die
……
当滚烫的情欲沿着整个山坡流淌,太阳光直射着我的肌肤,强壮而宽容。黑色种子开出魅惑的花,但她们终于不必只在暗夜盛开。十二月的后半程,在束河古镇的净居闲堂完成十四日闭关禅修。每日打坐六小时,途中我多次默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也多次看到观音菩萨的形象。我画不出我看到的观音,只能画个同样是在打坐时浮现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