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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谷孙:词典上的一个个单词,都是用一根根白发换来的

双语君 中国日报双语新闻 2019-10-09

70年来,外语界人才辈出。


有名师鸿儒培养天下桃李,有翻译大家撑起文化桥梁,还有语言学家,一生投身词典编撰事业。


国庆期间,中国日报双语新闻推出“70载外语人”系列,讲述新中国成立70年来为中外文化交流和外语教育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人物。


今天我们一起来了解著名翻译家、双语词典编纂家陆谷孙先生的故事。


陆谷孙



陆谷孙的微博简介留着这么一句话:


用理想主义的血肉之躯撞击现实的铜墙铁壁。

短短一行字饱含着他为理想奋斗的炽热与激情。他说,词典上的一个个单词,都是他用一根根白发换来的。他的满头白发,是抖落了文字的“空词典”。


2016年,这位76岁的《英汉大词典》主编、复旦大学教授因病与世长辞,他理想主义的血肉之躯终究无法穿破现实的铜墙铁壁。



然而,他一次又一次铿锵有力的撞击却让有限的生命在广度与深度上得以无限延展。



   英语“慢班生”   


陆谷孙1940年出生于浙江余姚,八岁时母亲去世,父亲没再续弦,幼年的陆谷孙受父亲影响笃深。


陆谷孙与父亲合影


1957年,陆谷孙高考填的第一志愿是北大法文,意欲跟随父亲的脚步,然而在机缘巧合之下,最终进了复旦学习英文。


那时的英语是被贬低的“帝国主义”语言,中学学习俄语的陆谷孙被分在了慢班,但他“以平常心进了复旦,平常心来学习,不像现在的孩子左顾右盼。”


陆谷孙(左三)与同学合影


五、六十年代的语言学习条件远没有现在的优越,陆谷孙只能跟着系里唯一的钢丝录音机模仿发音。


但陆谷孙认为,英语学习第一步就是需要非常机械地模仿,之后再慢慢地进入到内容,不时地跟中文做比较,此外还要晓得英文的历史


大学五年级时演出英语版《雷雨》剧照,陆谷孙饰演大少爷周萍(单膝跪地者)


在一个难得完整的暑假,其他同学都回家了,他便一人待在宿舍里,与福尔摩斯、阿加沙·克里斯蒂、《基督山伯爵》为伴。


在他看来,经典是对人内心世界的震撼、冲击和淘洗


在复旦外文系,陆谷孙接受了系统完整的英文学术训练,更得到了杨岂深、徐燕谋等大师的指点与栽培,逐渐在外文界崭露头角。


复旦大学外文系1962年毕业照(最后一排左四是陆谷孙)



   惩罚谁,就让他去编词典   


“词典上的一个个单词,都是用一根根白发换来的。”


陆谷孙最为世人所缅怀称道的是他为中国双语词典编纂事业立下的汗马功劳。


在欧洲有一种说法,惩罚一个人就让他去编词典。


1970年,陆谷孙被“罚”去编写词典,一干就是四十余年,成为他毕生最钟情的事业。


《新英汉词典》部分编写组同仁合影,左起:陆谷孙、薛诗绮、葛传椝、雷烈江、吴经训(右图为初版封面)


他主编的《英汉大词典》是我国第一部独立研编的大型综合性英汉词典,从1975年启动编纂,到1991年两卷出齐,历时16载,收录词条20万,近2000万字。


这部词典查得率高,结构清晰,释义精确,蜚声海内外,成为联合国必用工具书,被英美词典专家称为“远东最好的双语词典之一”。



累土而不辍,丘山崇成”,在《英汉大词典》序言结尾,陆谷孙如是说。


光亮厚实的词典,承载的是编者数十年的耕耘与打磨,其中万般苦楚与艰辛,唯有亲历才能知晓。


陆谷孙组织《英汉大词典》编纂工作时的手稿


在校对完《英汉大词典》最后一页后,陆谷孙开玩笑地写下了“ZZZ”作为全书结尾,意为词典编成,终于可以“痛快地睡了一觉”。



《英汉大词典》的成功让陆谷孙荣膺外语界“泰山北斗”的名望与声誉,原本可以功成身退的他却承担起另一项艰巨的任务——编写《中华汉英大词典》。


2014年,古稀之年的陆谷孙身体每况愈下,在修改《中华汉英大词典》的校样时,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标记,他觉得“整个人都像在跟所剩无多的时间赛跑”。


工作中的陆谷孙


2015年,《中华汉英大词典(上)》终于问世。“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宁昂昂若千里之驹”……这些中国文言文如何精准地翻译成英语,在《中华汉英大词典》中,你都能找到答案。



历时15年,年事已高的陆谷孙仍硬撑着完成了这项异常艰巨的任务。试问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多少个15年?


他的学生说,这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身虽囿核桃,心为无限王”   


陆谷孙不仅在英汉词典编纂上成就卓越,在莎士比亚研究领域也颇有建树。


他自1989年起担任中国莎士比亚研讨会副会长。


在编写《英汉大词典》的同时,他反复精读莎剧,发表了诸多重量级论文,提出了“书斋与舞台沟通”,全方位接近莎士比亚,准确理解莎士比亚的观点


沉迷于莎士比亚的陆谷孙,在推广莎剧、传播莎学上也不遗余力。


他在复旦开设莎剧精读课,多年心血凝结成的《莎士比亚研究十讲》,既代表了国内莎士比亚研究的最高水平,对普及莎学也具有重要意义。



陆谷孙认为,自己很多方面都深受莎士比亚影响,比如其孤高的性格。


“身虽囿核桃,心为无限王”(“I could be bounded in a nut shell and count myself a king of infinite space”)出自莎剧哈姆雷特之口,也是陆谷孙一生向往的境界。



除了在词典编纂和莎学研究方面成果卓著,陆谷孙在翻译和翻译研究领域同样声名显赫。


70年代至今,陆老发表数十种文艺类及文评类英译汉文字200万字左右,译作《幼狮》、《钱商》(合译)、《二号街的囚徒》、《鲨腭》等及China's Landscape等文艺类及电影类汉译英文字10余万字。



为词典编纂收集和翻译的词汇、例句等更是不计其数。


陆谷孙认为,翻译应该最大限度地吃透并真实转达话语、尽量保存原作风姿、允许译文带有一定洋腔洋调


他将翻译形容为,从一种文字出发,“抵达”另一种文字的彼岸,但也承认“有些地点固然可以‘抵达’,惟就总体而论,我们也许永远只能‘抵近’”。

 


   桃李不言  白首教师   


“学术是我生命的延续,学生是我子女的延续。”


教书五十载,青丝变白发。


晚年的陆谷孙虽早已过了退休年龄,但仍舍不得明亮神圣的三尺讲台,不辞辛劳地活跃在教学的第一线。


只要走上讲台,他就神采飞扬,声如洪钟,而他的课堂也往往人满为患,反响热烈。


他戏剧式的舞台感和极强的表现欲让人印象深刻。



在他看来,“没有表现欲的教师上课会很无聊,要是英语表达如钝刀子割肉,那一节课下来实在受不了。”


他不喜交际应酬,但只要是学生来找他讨论问题,他都热情接待,帮忙查找资料,一同积极探讨。


每当新生入学,陆谷孙总是满腔热忱地为他们上入学教育第一课。


陆谷孙秉持教学相长理念,认为老师应该敢于向学生认错,学生课间纠正了他一个英文字重音,他下堂课必定会当众做出声明“认错”。


他坚信,“人要做得透明一点,这样反而让人感觉你是一个三维的真人。”


2012年,复旦学生票选“十大杰出教授”,陆谷孙名列其首。


对此,陆谷孙表示,“我一生中得过不少奖,但这次是给我喜悦最多,让我最感动的一次。”



   灵魂在高处   


“有人问我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并勒令回答不许超过10个字。我的回答是indifference to success(冷眼看成功)。”


陆谷孙有个“老神仙”的外号,人至暮年依然精神矍铄、活力充沛,而更让人钦佩的是他淡泊名利、悠然自得的品格。


《英汉大词典》让陆谷孙获奖无数,但他坚持荣誉是所有人的,曾拒绝出席颁奖典礼。


他说,“我是真心不希望抛头露面,我希望躲在我的‘洞’里,你们也不烦我,我也不烦你们。Leave me alone (让我一个人待着)是我的哲学。”


在如今,词典编纂不仅费力还不讨好。移动网络时代,查单词只需在手机上点一点,释义一眨眼就能跳出来。有谁还会找来字典“刨根问底”呢?


陆老的学生朱绩崧曾苦笑称,字典编撰的窘境是几乎只剩编撰同行才会查阅字典了。


陆老回答:“我想,总有几个读者的吧。”


2015年《中华汉英大词典(上)》问世后,陆老“分秒必争”地赶制下卷。但令人扼腕的是,下卷尚未完成,他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2016年7月28日,陆谷孙先生在上海去世。而就在去世前一晚,他仍伏案笔耕。


陆老发病当晚书桌原貌,书桌上摆放的是《中华汉英大词典》稿件


对于死亡,陆谷孙曾引用法语文学翻译家徐和瑾翻译的小说家普鲁斯特的一句话:“即使你在坟墓里面,你的生命力还在爆发。


陆老终生不止的前行最终超越了时空的桎梏,焕发着绵绵无尽的生命力。



编辑/撰稿 陈月华 曾诚心(实习生)

播音/剪辑 熊世钰(实习生)

策划 左卓 唐晓敏


参考资料:

陆谷孙《冷眼看成功》

《追忆陆谷孙 | 他的满头白发,是抖落了文字的“空词典”》

朱绩崧《海是文与字,老人未归航》

上海艺术人文频道《名家之内心独白·陆谷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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