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玛就能买到枪？美国人口3.3亿，平民持枪3.9亿……
本月5日，美国南部的佛罗里达州发生了一起颇为戏剧性的“高速警匪大战”枪击案。
晚高峰时间，两个劫匪闯进佛州迈阿密一家珠宝店，店主举枪还击，二人未能得手，随即劫持一辆UPS快递卡车逃跑，拿司机当人质，在警车追击下沿跨州高速一路狂飙……
5点35分，飙出40多公里的卡车在一个路口被车流逼停。车内劫匪与19名警察发生激烈“枪战”，警察共开了200多枪，媒体的直升机盘旋上空，现场宛如战场。
目击者拍下的视频中，此起彼伏的枪声在佛州傍晚静谧的橘粉色夕阳下显得格外刺耳。
在这场“高速枪战”中，两名劫匪、一名人质和一名路人身亡。社交媒体上， 一些网友上传了警察以私家车作为掩体与劫匪交战的视频画面。
作为人质死于枪下的卡车司机是个27岁的厄瓜多尔移民，留下个一岁大的女儿。他心碎的母亲把枪击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接受采访时哭得撕心裂肺：
I came to this country for a better life, not for my son to be killed.
我来这个国家是为了过好日子的，不是为了让我儿子被杀的。
12月才过去一半，美国已经发生了13起大规模枪击案（mass shooting）。
6日，也是佛州，彭萨科拉海军基地4死8伤，行凶前夜，凶手还和同伴开party看大规模枪击视频。
10日，新泽西犹太杂货店6死9伤，枪击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周边学校一度关闭。这是起宗教仇杀，凶手反犹反警（anti-Semitism, hatred of police）。
新泽西和我上班的曼哈顿隔哈德逊河相望，曼哈顿寸土寸金，不少上班族都把房子租在房租相对较低的新泽西。
地图上红色的叹号警报，让我第一次感到枪击竟离我如此之近。
据非盈利组织枪支暴力档案（Gun Violence Archive）统计，今年以来，美国已有3.74万人死于枪下。这几个案件，只是美国枪支问题的冰山一角。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持枪比例能与美国相比。
日内瓦的国际与发展研究所去年6月公布的一项全球小型武器调查（Small Arms Survey）显示，美国平民持枪总数超过3.93亿把。要知道，2018年的美国人口总数才不到3.3亿。
这相当于每100个平民，持有120.5把枪，居世界第一。排在第二的是也门，即便饱经内战折磨，也门每百人的持枪数也还不及美国的一半，约为52.8把。而据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数据表明，枪越多的地方，因枪致死的比率就越高。
在美国，买把枪有多容易？
在美国买把枪并非难事，沃尔玛就能买到。
沃尔玛在全美的4700多家店铺中，有大约半数都进行枪支销售，是美国最大的枪支弹药零售商之一。
沃尔玛的枪支售卖柜台 来源：Getty Images
在美国街头，枪支专卖店并不少见，每年各州还有大大小小的枪展。
我去过纽约一家枪店，店里氛围非常轻松，甚至没有穿防弹衣的警卫看守，挂着吊牌的一排排枪支反倒和体育用品店里卖器材的感觉有点类似。
至于价格？在美国一家售枪网站上，最便宜的手枪不到200美元，大多集中在300-600刀左右，也有上千甚至数千刀的。买一把枪的钱，都不够买最新款的iPhone。这还不算上非正规渠道那些低价枪火。
这些枪支网站经常搞一些满减包邮的促销活动。一些售枪网站甚至打出政治标语，支持共和党和特朗普，因为共和党大多属于拥枪派。
2017年10月，拉斯维加斯发生了美国近年来最严重的枪击案，58死、500多伤。据BBC报道，在枪手房间搜出的那把冲锋枪，价值约1500美元，跟一台苹果电脑差不多，而凶手拥有的手枪，市价仅约200美元。
华盛顿州一家枪店。来源：美联社
▌奥兰多枪击后，买把AR-15只需38分钟
在美国买枪，需要通过一项背景速查（instant background check），这源于1993年克林顿签署的“布雷迪法案”，要求美国枪店使用系统对顾客身份进行速查。通缉犯、瘾君子、有精神疾病、非法移民、被军队开除者等9类申请者不能通过审核。
但该审查并不能控制私人之间的枪支买卖。社交媒体上帖子一发，买家卖家分分钟碰头交货。近年的网络购枪也成为监管的盲区，法律存在很大的漏洞。
《华盛顿邮报》收集了172起枪击案的数据发现，在凶手使用的329把枪里，超过半数的枪是合法购买的，达到181把，这无疑是对美国控枪法律的一种讽刺。
拉斯维加斯枪展展出的手枪。来源：美联社
而另一个漏洞，则是各州枪支法律的不一致性。
美国各州对枪支售卖的管制有松有紧。枪支法律严格的州购买限制更多，包括等更久或者更复杂的背景调查（waiting periods and expanded background checks），比如纽约和加州。
佛州枪支法律就比较宽松。2016年，佛州奥兰多市发生49死44伤的大规模枪击过后的第三天，《赫芬顿邮报》记者到当地一家枪店买枪，竟只花38分钟就买下了杀伤力极强的半自动步枪AR-15。在美国的大型枪击案中，凶手最常用的就是AR-15，被军队称作“完美杀手”（perfect killer）。
记者的一段话引人深思。他说，他们原本5分钟就可以买到枪，之所以等了38分钟，是因为枪击案之后引发当地群众纷纷抢购枪支自保：
We would have been locked and loaded within five minutes, but the gun shop employee we spoke to said the queue on background checks was longer than usual because people were scrambling to buy AR-15s in the wake of the shooting.
我们原本可以五分钟就搞定，但是枪支商店的雇员说，我们要花比平时多的时间排队进行背景调查。因为在枪击案之后，民众都纷纷抢购AR-15进行自保。
That’s both terrifying and unsurprising — gun sales often skyrocket after mass shootings.
这有点恐怖，但也不用太大惊小怪。每次大规模枪击之后，枪支销售量就会飞涨。
新泽西是全美控枪最严的几个州之一。据警方调查，那场反犹枪击凶手所持的5把枪中，有两把是凶手去年在俄亥俄州买的。
这种把枪从控枪宽松的州运送到控枪严格的州的路径，被美国人称为“铁管道”（iron pipeline）。警方数据显示，新泽西80%罪犯使用的枪，都是从其他州购买的。
新泽西州长菲尔·墨菲（Phil Murphy）是主张控枪的民主党，上任后签署了不少控枪法案，他对这种“铁管道”也是恨之入骨。他曾说，应该公开指责（name and shame）那些控枪法律太弱，让其武器流入新泽西的州 。
这些严格控枪的州的州长，都希望能够出台联邦法律，不然，自己州为控枪做的努力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谈起那些联邦政客，直接爆了粗口 ：
"It keeps happening, over and over and over again, on their damn watch, I can't put borders up in a neighboring state where you can buy this damn stuff legally.”
这种事情没完没了，一遍又一遍地发生，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又不能把那些能合法买那些破枪的州挡在边界线外头。
所以，出台个联邦法律，斩断“铁管道”，加强控枪不行吗？
澳大利亚、新西兰在大规模枪击后都出台了严格的控枪法律，为什么偏偏美国不行？
美国控枪为什么难？
美国是个有着独特枪支文化的国家。平民持枪的权利，就写在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里。因此，美国向来是控枪（gun control）而不禁枪（gun prohibition）。
美国电商出售的庭院枪支警告牌：这所房子有个上帝和一把枪保护着，如果你硬闯，那你两个都能见识到。（来源：Etsy）
宪法修正案赋予美国人持枪的权利，这就某种程度上造成了民意上的控枪难题。其实，美国人并非100%支持控枪，从调查数据看来，两边数据差不多。
其实拥枪民众也并不反对其中一些控枪条款的，但在二选一的前提下，他们笼统认为，控枪是在剥夺宪法赋予给他们的权利和自由，即便这种自由将付出沉重的人命代价。
除此之外，还有三大原因掣肘美国控枪。
▌有钱有势的步枪协会
实际上，枪击频发的佛州并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控枪，今年9月，佛州州长斯科特（Rick Scott）前脚签署法案宣布控枪，后脚就被人给告了违宪……
佛州州长斯科特签署控枪法案 来源：东方IC
将佛州政府告上法庭的，正是美国的一个“非盈利团体”美国步枪协会（NRA）。
一个非政府组织，能有多大的力量？殊不知，NRA有数百万会员，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利益团体之一（single most powerful political organization when it comes to guns）。
该协会反对绝大多数加强管制枪支的提案，而且也在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层面下功夫游说，争取放松很多现有对持枪者的限制。
美国驴象两党在控枪问题上的立场分歧，也成为了这个组织通过枪支问题干预政治的抓手，他们会通过政客在枪支问题上的立场对其进行评级，支持拥枪的，炮轰控枪的。
As a result, conservative media and politicians take the NRA’s support — especially the coveted A-to-F ratings the organization gives out — very seriously.
那些保守派（拥枪派）的媒体和政客对NRA的支持非常重视，尤其是NRA对这些组织从A到F的评级。
众所周知，参加选举非常烧钱，为了获得NRA的支（美）持（元），一些共和党议员不遗余力地表达自己的拥枪立场。
比如2016年大选的共和党参选人泰德·克鲁兹（Ted Cruz）就曾经录制过一段用机关枪枪口的热度烤培根的视频，被美国媒体解读为表明立场，讨好步枪协会……
据BBC报道，2016年，全国长枪协会用于游说和捐给政客的资金为400万美元，还花了5000万美元用于政治宣传，其中甚至包括帮助特朗普当选总统，这一费用估计有3000万美元。
反观今年，前纽约市长、亿万富翁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参选，作为民主党，他近日宣布了自己的控枪计划，为大选助力，这下子可成了NRA的眼中钉。NRA不断在社交媒体上对其开炮，称其为“伪善的亿万富豪“。
但据外媒报道，布隆伯格等富人资助的控枪团体现在也越来越有组织了。正积蓄力量准备和NRA一决高下。但目前后者仍然占上风。
▌法律难题
我们先来读读美国宪法修正案第二条，国外社交媒体上有个标签叫#2A，说的就是它，几乎成为拥枪者的金科玉律。
A well regulated Militia, being necessary to the security of a free State, 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keep and bear Arms, shall not be infringed.
一支受规范的武力乃确保自由国家之安全所必需，人民持有及携带武器之权利不可受侵犯。（美国宪法修正案第二条原文）
对宪法的解读，却成了控枪派和拥枪派的争端所在。控枪派认为，持枪权属于民兵（集体）而非个人（collective right），而拥枪派认为，这句话保障的则是每个公民的持枪权（individual right）。
这一争议，直到那个著名“赫勒案”的判定，才宣布告一段落。
哥伦比亚特区曾实施严格的控枪令，规定任何人除非获得警察局长授予的1年有效期的证书，不得持有未发证书的手枪；家里的步枪和猎枪不得子弹上膛等等。
2003年，一名叫赫勒（Heller）的特警向政府申请留一支手枪在家遭拒，于是告了哥伦比亚特区违宪。后来，这事儿闹到了联邦最高法院。最终，最高法院判定哥伦比亚特区违宪，肯定了持有枪支是美国公民的个人权利。
这相当于彻底消除了通过释宪禁枪的可能性，美国的司法系统，就成了控枪问题的一个“拦路虎”。
▌驴象两党的政治算盘
美国政党政治的弊端使控枪努力停滞不前。
民主党支持枪支管制，共和党则反对枪支管制。政府一换，这控枪规定就没法延续了。
拉斯维加斯枪击案造成58人身亡。来源：路透社
1994年，民主党总统克林顿通过了限制美国枪支扩散和使用的法案，禁止AR-15等19种攻击性武器的使用，该法案的有效期仅为10年。
控枪好不容易有点起色，10年后共和党的小布什上台，他不仅没有延长有效期，反而通过了《合法枪械买卖保护法》。克林顿政府控枪的努力全部归了零。
又过去近10年，民主党总统奥巴马曾试图恢复禁令，但最终被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否决。奥巴马不得不绕过国会，通过签署行政令的方式控枪。
后来，总统之位又回到了共和党特朗普手里。当前的共和党政府支持私人持枪自由，废除了奥巴马一项禁止患有某些严重精神疾病的人购枪的行政令。
2018年4月，美国副总统彭斯出席全国步枪协会年会并发表讲话说：“总统和我都问心无愧地支持宪法第二修正案。本届政府不会侵犯人民拥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
"President Donald Trump and I both stand without apology for the Second Amendment, and in this administration, 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keep and bear arms will not be infringed."
而就是在这多重原因牵制之下，美国的控枪一直停滞不前。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枪声，又将会在哪个州响起。
参考：美联社 华盛顿邮报 Vox新闻 BBC 每日邮报 新华社 央视财经 人民日报 界面新闻 新京报外事儿 人民法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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