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宝鸡“老乡”眼中的李智远
最近，听到韩城人、铜川人都在讨论李智远，我莫名有种小骄傲：李智远，是我老乡。虽然，不是完全的。
2006年9月，李智远离开宝鸡市区，赴任凤县县委常委；同一年，我离开宝鸡，去西安碰运气。
李智远开始了他的宏图大略，我则开始了我的空想生涯：从一位普通的煤矿人，转身去做媒体。
在我心中，宝鸡就像我原来的家乡，陇东一样。相近的民风，相近的口音，“我”念“窝”，而不是西安、咸阳的“饿”；分不清“仁”和“仍”，吃饭前招呼别人夹菜，会殷勤地来一句：快操！快操！
李智远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我也出生在这样的地方。
理解一个人，脱离他成长的环境，总是显得片面的。
这里的民风与西咸一带大不同。也许是几面环山，人们自古沉淀出一种知足常乐的慢生活状态，安稳胜过改变，缓行胜过冒险。
封闭的环境会激发人的想象力。宝鸡和我的家乡，出过不少西北有名的才子，但封闭也在扼杀这样的角色。
这些男男女女，从对世界的想象，慢慢沉入对小世界的吟唱与歌颂，重复着自己，直到越活越小，根本无法影响更远的世界。
所以，宝鸡向西的地方，才子如云，但是从没出过李白，甚至没有出来一个贾平凹。
留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成了现实版本的仲永。
多年前，认识一位北京某电视台做编导的女孩，因家人反对被迫回到家乡。她“贴近地气”的路线应该是：嫁一位系统内的子弟，然后过上日复一日的安稳生活。可惜的是，家人的梦想并没照进她的现实。
当初见到她时，风华正茂，仍带着一丝天真浪漫。
多少年后再见，她神情黯淡身材臃肿，是一位失业的大龄剩女。那些曾经为她的谈吐所折服的男人，再谈起她，换成了一脸的不屑。
这是一个旧时代对落寞的新时代的嘲讽。
与之相对的，是体制内的黄土飞扬。
我接触过很多基层的朋友。其中不乏80后，乃至自我张扬的90后。
西电毕业的大学生甲君，因为抱负无法施展，如今变成系统里得过且过的老混子。三本大学毕业的乙君，为前途攀上某校长的干女儿，成天算计着关系网，然后在深夜大醉之际，吐槽人生的各种苦逼。
他们当然不是同领域的佼佼者，但他们是芸芸碌碌之辈中的一分子。在人前，他们有房有车，也算是本土的中产阶层。
从和他们的交流中，我常常听到他们感慨，羡慕出去的人可以活的很洒脱。尽管那样的羡慕，多少有些寒暄的成分，而他们也确实非无能之辈：也许他们走出了这片区域，都可以在外面闯出不一样的天地。
但他们留在了这里，奇怪的是，他们都成了他们所反感的环境里的一部分。
因此，我对李智远的好奇便更多了。李智远没有远走他乡，他在赖以成长的故土绝地反击。我更能体会到，他所做出的突破，势必经受过外人难以想象的重重荆棘。
他仍然是个典型的宝鸡人。他说话朴实、憨厚，不喜欢个人张扬。据说，他在韩城的某次会上提到，不喜欢当地媒体写吹捧他的文章，他不需要别人说好话，功过自有老百姓评说。
李智远又是个极其非典型的宝鸡人。他理想主义，行事极其“出格”。在小县城凤县，他居然提出打造亚洲第一喷泉；在过去以煤灰闻名的韩城，他居然开启了“以克论净”。
要知道，这些“疯狂”的主意，不仅引得政府系统内一片惊呼，甚至见多了怪事的许多全国性媒体都认为天方夜谭，扣过来一堆形象工程的大帽子。
李智远的一些做法，一度成为媒体批评的反面教材。但是李智远居然扛住了压力。在接受一家媒体专访时，他“沾沾自喜”地说，凤县打造亚洲第一喷泉，起到了影响力，吸引来了游客，这钱花得值！
这心理素质，真是强悍到没朋友！
要做事，必然要能扛压，但对本土官场来说，在新闻舆论面前，不乱阵脚的似乎很少见到。即便李本人能扛住压，李的同事，李的上下级，未必都能像他一样淡定从容。
当集体的压力形成洪流，淹没个人不过旦夕之间。
但是李居然“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这样的案例，放眼整个陕西也可谓绝无仅有。
在看旧闻时，我注意到李智远提到过一句话，必须有坚定的信念，身体力行, 亲历亲为，用工作实绩引导教育干部群众统一思想、转变作风。再详细说，就是“权威不是封的，是在实践中干出来的，干成了事，干部群众就相信你，你就有权威了。”
我相信这样的句子绝非随便拿来，而是李自身经验的凝缩。据说李的工作热情超乎常人，日常配备三个司机轮换，才能跟上他的工作强度。
人是很容易被失望磨损的，但越是在这样的地方，越容易被希望点燃。李一开始推进工作时，难免也是被困难重重包裹，但当他像愚公一样坚持把工作推进到底，当所有人看到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受到了鼓舞，他便开始从一个小的成功，通往另一个大的成功。
人们对李的推崇，便不再是对某个人的推崇，而是对机会的推崇，对希望的期待。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李智远。
想起2006年我离开宝鸡到西安，寻找一份媒体人的工作，在煤矿的同事说，那样风险太大了。很多亲友也都劝我慎重考虑。甚至一位做媒体的前辈也直言，你这样进不去的。
当我来到西安，寻找媒体的工作，因为缺乏经验和专业支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机会。
当时的媒体还是香饽饽，很多高等人才，很多关系户，削尖脑袋往里钻。但从小不合群的我，并不是那么喜欢听从大众的言论。后来，我终于得到一份机会。当有人问起，他们显得很惊讶，你不是新闻专业，你没有工作经历，你是怎么进去的，你有关系吗？
我说我没有关系，我就是靠个人努力。他们中仍然有些人怀疑，觉得我幕后有人，没有说实话。
说老实话，虽然我做的并不出色，但是很多次我真想反问，像愚公那样，真的不能改变一点点现实吗？
这让我想起，坊间传言，李智远有大后台，才敢做敢为。我不禁想，那些怀疑个人努力的人，和传言李智远有后台的人，可能就是同一批人。
他们不是怀疑李智远，他们是习惯了怀疑自己。
与愚公精神相比，我更佩服李的敢于撕破“面子”。
中国是人情社会，西北尤重关系。媒体报道，李智远从来不惮当众批评干部，是典型的直肠子。他曾被下属形容为“阎王”，怒批下属，再干不好，就撤你的职！
看这样的新闻，的确是很能让人心头大快。多少人梦想酣畅淋漓地直抒胸臆，多少人梦想毫无忌惮地表达观点。
在现实中，你会发现，每当你较真，会有一堆人站在你对面，认为你一根筋，不知轻重。如果你不加掩饰地指出问题，很快就落得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但李智远的反例似乎说明，这所有的顾忌其实并不准确。
事实是，你迎合了别人，就越没有存在感，越丢失自我的价值。而撕破“面子”，更未必意味着冷漠无情。
有人发现，李智远虽然批人批的凶，并没有一人被真正处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
我并不同意李的所有做法。比如，强制大家都穿西服，推行“5+2”，鼓励不休息等。从这一点看，李仍然是一位管理思路十分传统的官员。
但又不得不说，这样的管理很管用。据说，把特斯拉跑车发射到太空的马斯克也是这么干的。创业期的他就成天睡在办公室。有位女助理就因为休了一次假，被马斯克直接开掉。
马斯克说，别人工作50个小时，但是你工作100个小时，你会比别人多干掉两倍的工作。
李智远说，后进区域就是应该比先进区域想的更大胆，加班加点，才能追赶超越。
看来，脑洞大开之人的确有相通之处。
此外，李的审美也不无值得商榷之处。譬如，凤县的亚洲第一高喷泉，其美观度并不如其高度那般令人信服。
再比如，2016年清明期间，韩城搞的国际艺术大巡游，也并不像其名称那样的时尚大气。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李成功凝聚了人心，鼓舞了人气，对于一座小城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经是物超所值。
有一个问题不得不探讨，为什么每到一处，李事事躬身亲为，甚至连机关单位的环境卫生都要操心？
据说李在韩城，几年来青丝换了银发。显然，即使精力如90后的李智远，实际是在不停透支自己的身体。
我想只有一种解释，作为一名思想远远超出平均的变革者，其往往也是孤独的。当周围的人难以协同助力，便只有演化为事无巨细掌控在手的“超人”角色。
就像离开了拿破仑的法兰西军团在战场上一败涂地，一方土地若不能实现真正的觉醒，则我们只能依赖于一位又一位英雄式的人物，用无私奉献的牺牲成就短暂的希望。
我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李智远，但看他的形象，我感觉这是一位个头不高，气质淳朴、理想如火的挚真汉子。
爱之深，则恨之切。也许因为正是对足下土地爱的深沉，所以才会变本加厉，甚至不惜以许多批评者眼中“矫枉过正”的猛药，刺激一方疲敝的土地豁然觉醒，即便其中有万人争议，毅然吾往矣百折不挠。
我从没亲眼见过李智远。我对李智远的所有了解，来源于网络、搜索和个人经验的推想。
还记得去年时，是一次无意看到韩城某政务报道的公众号推文知道了李智远。其文生硬无奇，却显现了极为夸张的点击量。由此我知道这不是一名普通的官员，人们看不到他每日的具体言行，却能看到他投影在广大土地上的赤诚之色。
我知道这些点击量，不是献给生硬的新闻通稿，而是献给李智远这个名字。献给李智远这样一位活生生的人。
当他转身离开黄河之畔的龙门，去往铜川，或不管什么其他地方。我想，期待这位官员的人们，并不真的会细细剖析他做了什么，推动了哪些宏略，又施展了哪些规划。
人们转发、点赞的其实正是一种情怀，能够让人们热血沸腾的理想主义。任何时代，总是这样的情怀，推动一方土地一方区域，破开历史的重量，划梦前行。
在这个信息细碎化的时代，宏大的历史抒情也许从来没有远去，它其实沉睡在每个人心里，只待更强劲的力量将它攫起。
编辑：闫杉 审核：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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