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艳艳诗八首
第 八 十 五 期
卢艳艳诗八首
醒来
在梦与梦之间，我看见一只蝴蝶
在花瓣的悬崖上产卵
流水般的时间究竟有什么意义
它纵身跃下，却让世人悬崖勒马
做茧，羽化，在人与蝶之间轮转
身体要对抗的虚空那么多
没有翅膀的人，都渴望飞翔
是什么惊扰了一个蝶梦，让一个人的
苏醒，对抗整座城市的酣睡
城市意义
竹丛，香樟，密密匝匝的紫藤花架
替我挡住了一部分雨滴。
已是寒露时节，气温像收割后的稻田
溃不成军，难以翻身——当我
走出小区大门，在屋檐下停留片刻，
然后穿过通往地铁的宽阔马路，感觉
我和天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遮挡物。
如果这时有鸟，或者有飞机从头顶掠过
秋雨就像一根根长线，把天地所有
连在一起，而造物主却并不知晓，
因此远远望去，走进地铁站的我和
飞机驶入机场，鸟儿回到巢穴有着
相互平行，却无法相提并论的共存意义
傍晚
右边是人造植物墙，绿得发亮。冷眼以对夕阳
行将就木的翻晒
左边是车流，从身边呼啦啦驶向
道路尽头——
这无限延长的可能性
让每一个侧身跨入傍晚门槛的人
都怀揣明日憧憬
和落日惆怅
我们的身躯
像创世纪时，混沌大地上，天空抛下的神秘漏洞
凿穿了
仅存的楼板和危墙
唯有此时，星辰隐迹 ，灯光未启
我们的行走，像两个凿洞取光的人
不知大门之外
蜷缩着一个即将迷路的长夜
昏晓
街边的灯火从玻璃窗外迎面扑来
又快速后退——
一个人踏进明亮的车厢
在风中移动
一个人陷入黑夜并不是消失
在这片陨落过无数星星的天空
明天仍有太阳升起
仍有鸟儿，归来又出发
它们飞过街道，站台，码头
飞过春天
飞过一次次熄灭，又打开的灯盏
照见——
夜里那个气喘吁吁的追车人
在清晨，鬓边
悄悄落满了雪
图片来自网络
看天的人
风吹着阳台的落地玻璃
像一个不知所措的人
撞击着四面空壁
风在窗门外，徘徊了许久
并不急着离开，反而一头扑进了
一个微微敞开的怀抱——
那个踱至阳台的人，在倚栏远眺
高楼已挡住山峰
白云层层叠叠，停在各自的位置上
像一些想法无法落地
反复在空茫的脑海里盘旋
风声渐息，留下一个沉默的人
在转身回屋之前
看见一只鸟，扑扇着翅膀
飞向云端
交回去
即使一开始
你就说“不”，也无法顺利脱身而去
在路尽处，深渊里
只要还有一丝阳光在打捞你
就没有理由不寻找，不呼救，不攀爬
但死神也怕孤独
它会随时现身和你拥抱
总有一天
你再也拿不出可抵押的物品
除了一具衰老的躯体
已没有什么可交回去了
你是否遗憾
被撕走的力量，爱，和美梦
手中为什么没有留下
一张存根
蔷薇
藤蔓爬上大理石外墙
爬上漏雨的飘窗
用茂盛的绿叶反复摇晃
嚣嚣红尘
看上去似乎要坠落了，却悬而未决
一只蜜蜂在花间盘旋了一会儿
抖落几片残破的花瓣
阳光撒在身上——
我记得你面色酡红
胸前的捧花垂于纱裙上，一闪而逝
纤细而绝望
想入非非
桌上的纸张被风吹动
所有的字都在翻卷
“直”变弯
“死”变活
沉默的羔羊也有，无法隐忍的时刻
借着风，喊醒沉睡的句子
借着吸入针管的墨水
为凝滞的血液寻流。借助创造和抹杀之手
让空空如也的白纸相信
能够生花的，不仅仅是泥土和现实
像一个获得灵魂的标本
一条点睛的龙
在一飞冲天之前
总有一支笔，一叠厚厚的书页
一条闪着寒光的镇尺
轻轻压在上面
卢艳艳，女，浙江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东阳人，居于杭州。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潮》《江南诗》等，著有诗集《飞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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