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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贝贝诗卷

诗绸 诗绸 2023-01-11



      第  121  期      



魔头贝贝诗卷





卷一

 

在到处都是的不是中

 

一点五六米。我不再反抗

我的局限。他和我的

遥远有关。一个包裹,被再次包裹。

 

棉花和匕首。很难跟你说清

之间的分界。十五年前,中医

课本扉页,我写下魔头,然后贝贝。

 

很难让你看见带着

血腥的风。却带来了后来止不住的

映照。二十年。其中有惊讶、光线。

 

丢失的小鹿偶尔仍在你

胸口轻轻顶撞。我猜。喝了

这么些年酒,却仍不会猜枚、遗忘。

 

那些我曾认为

知道的事已经

面目全非。一点五六米。一滴露水。

 

2009.5.29.凌晨3点

 

 

 

的确有过那样一种时刻

 

大多数时间我用来睡觉

或者坐在楼顶喝酒

对面锄地的农民

因为夕阳的照射而显现温柔的淡黄色调

青青的玉米叶子被风弄出声音

 

如果下雨并下得很大苦楝树将落下

一阵细碎的小花

燕子赶紧躲进屋檐

附近池塘水早就满了

蝌蚪长成青蛙

 

的确有过那样一种时刻

事物和我之间

建立了恍恍惚惚的美好关系

我看着你们在尘世奔走

但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的名字

 

 

 

在身外的光辉和尘埃中

 

不悲伤的秘密在

身外的光辉和尘埃中。

不飞的鸟,不被比喻。

 

树叶知道风的滋味。

一些早晚的无形袭击。

有的甜,微微发苦。

 

对快的厌倦往往导致了

在大面积的直达上乌龟

的缩头。蚂蚁举着星空。

 

蜗牛怀揣酒瓶、经卷。

女孩比女人危险。

那属于骷髅的,依然爱着。

 

有时我感到母亲是棉花

的铁锤。有时我遥望你

没有眼睛、火焰、呼吸。

 

2009.7.25

 

 

在美妙的天空下

 

中午我否定片刻。

鸡蛋汤,灰喜鹊,牢骚话,由你

带来的微微的蓝色。

 

蛇的扭曲的事实。

我不接受。扶着栏杆以免

往下跳。

 

你知道我喜欢你

有时。有时我

被切开。它们让你害怕。

 

从西半球到东半球落了无数次雨。

复杂的烹饪。简单的盐粒。

从南到北,愈合是看不见的。

 

 

 

冬日狱中记事

 

队长让我们在这儿挖土为了

盖大理石加工厂。

粉红色蚂蝗,被铁锹铲成两截。

地硬得

像放了好几天的馒头。

 

太阳驱散了薄雾。

我们可以歇歇了,吸根烟

接着再干——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当回农民

不,确切地说,是建筑工人

——我没想到竟挖出了一个骷髅头。

午饭我们争论着,碗里的毛发,究竟

是头发,还是毬毛

而队长在一边微笑着喝茶。

收工时我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看落日。

暮色像泥土,从我头顶浇下。

 

2001.12.9

 

 

 

与丁德福、王永平田野散步归来

等待就是往空杯子里倒空气。 

无所事事的人,相对于忙忙碌碌的人 
多么无耻,但掌握着一种 
薄暮时旷野静静的苍茫的力。 
狗在看不见的地点吠叫,像几粒萤火虫 
把黑暗烫了几个小窟窿。我们开始返回并 

顺手点燃了路边堆放的玉米秸杆—— 
当走了很远再回头,火焰早已熄灭。当我们 
回到家,各自脱各自的衣服,搂着各自的老婆。 
当我们睡去月亮 
瞪着我们各自的窗口。 


 

在平常里

写诗直到天色发白。我仍一片黑暗。位于

张开的上牙和下牙之间。

身外默默的万物。我喜欢你,对她有感情:在睡前。

 

醒来我吃蘸了辣椒酱的馒头喝

放了枸杞子的豆浆就像金钱豹

与绵羊结婚。十四年了,他和她挂在墙上。五千年

什么都没改变。即使神六奔月。

一个三十六岁的男孩用阴道手淫。

 

目睹使我不得不相信。我到市场,途经吊着的尸体。

我让他割下,剁成小块。不止一次,利刃划过眼睛。

传统的一道好菜,很下饭,萝卜炖排骨。

 

晚餐我们回父母那。老母亲递过一本来自武汉的书。

很多个春天过去,我还记得那个春天。东湖岸边

她笑着把一捧青草扔在我头上。哗啦

一条大鱼跃出又跌回窒息它的浩瀚水面。

我还记得那瞬间的优美弧形,那曾经的银光点点。

 

 

 

枯木来禽图

 

头发:蓬乱的引擎。这醒来的熄灭。

他人的手,掌控我的局限。

 

更多的多余簇拥着孤立:仿佛安慰

——仿佛假首饰

熠熠生辉。这一切竟是真的!

 

看新闻联播我看到连环画——

由此缩短了

与同类的距离。这无视的夜晚。

发生的,再次发生,遥不可及。

 

用一眨的青春揪我的心肝——

这被似是而非修剪过的你

——用抹黑的镜子,容忍我们变暗。

 

 

 

冬日鲁山县上汤镇游记

 

河滩。椭圆的石块,有我们的经历。

我不用眼也能看到了。我用耳朵

触碰喜鹊上面的浮云、下面的利益。

 

蓝天的肚量中你的肚量无中生有。

小黄梨。它们是被刨光

的小黄鹂。鸣叫在咀嚼的嘴巴里。

 

他们又在母亲脸上造砖头坟因为

领导觉得泥土坟太老土——

因为死者在公正廉洁、替民做主。

 

白酒瓶敲着半夜的黎明却怎么也敲不开。

因为我们的到来,几条狗敲开了

附近的桃树、李树。要摸着黑才能闻到。

 

 


初春下午


初春下午与丁德福步行至郊外我把手伸向

田埂背阴处残留的雪。

再过三五天

如果持续晴朗

它们将完全融化

好像从未占据那里。

五星红旗迎风高高招展

我们对面是一所小学。

 

接近河水时停下

躺在青青麦苗边。

六月

秸杆会变黄

被大片割倒。

小时候我和弟弟

经常用麦秸杆烧麦穗

嘴巴吃得黑糊糊的。

 

头顶光秃秃的杨树梢一只

黑白相间的喜鹊喳喳叫。

后来又飞来一只。

不是黑白

而是灰白

他的头发。

早些年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老而死

更是别人的事。

 



卷二

 

 

蒹葭

1

那些没有的东西塑造了你
那些无望的东西。
事物被时间锯成“事”和“物”
那些难以分开的东西。
在白纸写下黑字
活着像罪证,死亡如橡皮
那些不能涂改的病句。
我喜欢你。我不喜欢说
我爱你。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

 

2
用玻璃杯喝水但喝不到玻璃。
用汉语写作,因为不懂外语。
世界其实很简单,不过是
吵吵闹闹,争名夺利。
一加一不过是
肯定不等于一。
你肯定会老。我肯定会死去。
用整个夜晚做梦。但再也梦不到你。

 

3
被杀害的被遗忘铭记。
被铭记的,最好沉默不语。
说出就是破坏。
说出就是往白雪上吐痰。
说出来了,象气球放掉了气
你不答应我,像晴天下雨。

 

4
在南阳盆地我的才华如同放屁。
在南阳盆地,我写诗、酗酒
偶尔也打打鸡。我不纯洁了。
我纯洁得像个动物。
“连嘴唇也不纯洁了”,你说
当那天夜里,我供认
曾经趁你醉了
吻过你。

 

5
我不想装腔作势。
我想惟美,却擦不掉血迹。
我认为诗歌最忌讳酸腐和匠气。
我不想想你。
我想你。
我认为爱就是错觉和回忆。

 

6
是夜晚使我们神智不清。
是春天。
是欲望和好奇。
是憧憬。
是我们不曾经历。
是年轻。
是贝贝抱着你,咬着
你的手指。
是魔头落泪,面目狰狞。

 

7
白天的人都是扯淡。
夜晚的人,富一点儿的,寻欢作乐
穷一点儿的,看电视,侃大山。
白天我们彬彬有礼。
夜晚,走在桃花开放的小径
我想摸你。那是九一年,华中师范。
我知道这样写有人会说,“不是诗”。
我还知道,把诗写得太像诗,也是扯淡。
我不仅仅想摸你。我浑蛋。

 

8
必须有一个中心词
语言围绕着它,此伏彼起。
必须有根
在黑暗中纠缠,默默汲取。
诗歌必须有一个会疼的身体。
必须有脚才能走路。
必须活着
才能想你
或忘掉你。

 

9
目光从天空移向大地。
目光拐了个弯儿,向后
向深处的冰凌,那永不溶化的你。
时间使目光聚焦到极点
你在其中,所有的词语都指向你。
我这么写有点儿知识份子。我决定
换一种口气。
但发生的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我决定一辈子都不见你即使你
就住我隔壁。
美好只存在于怀念中。
美好只存在于
当看着脑袋里十八岁的你。

 

10
我生下来的时候你已经一岁。
我生下来的时候不认识你。
我生下来,是男的,鸡巴
还不会硬。
我生下来的时候还不会写诗,更不知道
会在这首诗中提到你。
我生下来注定和你相遇。
我生下来,哭了,不是因为你。

 

 


 

 



 

卷三

 

 

相见欢

 

已经很久没有听见
清晨的鸟叫

 

光照到脸上
仿佛喜欢的人
来到身边

 

2002.9.15

 

 

 

是 

农历五月十二 
是我的生日。 
一首正在写着的诗是我的身心正在被处理; 
发情的力量,果断的勇气。 
魔头贝贝是我是全部的人 
在他里面静静地锯。 

 

 

越人歌

 

茶树菇排骨汤。
黄豆猪手汤。
我感到种子在萌芽
忽明忽暗。

南京长江大桥和迷茫的水面。
你的舌头依然停留在我嘴里。
睡莲粉红
白蝴蝶四下翻飞。

 

 

 

小疼

晚上的树大而黑 

我就在那时 出现 
拎着空酒瓶 
甩掉空酒瓶 
我就在那时 瞪眼 

在大而黑的树下 
我很小 
碎的声音很白 很疼 很尖 
在大而黑的树下 
我火花一闪 没人看见 

 

 


 摩诃

值夜班。
诵地藏菩萨本愿经第四十七部毕
阅大智度论卷第八。思惟之。
门外两条狗玩耍地相互撕咬着
呜呜着,不着生死。
满天星辰。仿佛瞎眼在闪烁、凝视。

晨起。
尚未熄灭的旭日。
公交车中我像朽木在发芽。在学童
们的嚷嚷间。在映照下。在蚌壳内。
在南阎浮提,豫州宛城官庄镇
十七岁的他戴着手铐———从古至今。

 

 

 

总结

 

如果有什么

值得保留

那仅仅是

窗帘为风所动

 

当年岁渐高

我们放走了

胸口的小鹿

 

 

 

少年与死亡

 

从前的雨丝

和手铐。

现在他刮完胡子,挪到阳台。

下面,她的脸不是

她的脸。

他头顶的蓝

说出了一切:什么

都没发生。

 

东半球的寂静里

有细碎的喧闹。

人在生人,畜牲在怀孕。

河南省含着

五道庙看守所。像内裤

上的一点精斑。

 

 

 

 

如梦令

 

身体的大厅空空荡荡。

然后你手持

百合花进来。

流水边幽暗的树影

你微微闭着眼睛。

 

然后我们回到

各自深陷其中的琐碎。

依旧是

万家灯火的孤独。

有一个怀抱

始终在周围敞开。

 

 

 

有所思

 

竹林里我喜欢你唇边

淡淡的绒毛。

在我们外面

漂浮着惊恐和混乱。

 

一粒星球

两个身体。

第一次我感到

人可以这样靠近。

 

 

 

短暂的明亮之后


短暂的明亮之后
群山归于黑暗的静寂。
大约十点
我们在凉爽的木屋做爱
溪水流过
亿万年前的峡谷。


外面的城市有灯光
那么多人
睡在坚硬的建筑里
也有的整夜看电视。
另一个世界的
图像和声音。

 

 

 

有时候

 

有时候我喜欢看你

睡觉的样子。

有时候我突然

特别喜欢你。

有时候我看你睡觉的样子会突然

觉得恐惧

当深夜酒醒

明月照临。

 

那是我的身体

未来

的尸体。

那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

曾经年轻。

 

 

 

月亮升起

 

月亮升起。很长很长——下面的一眨。
一个个个人的干枯,汇成了集体的哑巴。
幽暗中,四月麦田的银辉里——第一次,我曾狂乱吮着她。


月亮升起。尘世恬淡的荒凉。
清风吹动门前的苦槐:唰唰,沙沙沙:仿佛在
翻译着许久前未说出的话:用地底下永不伸出的根的舌头。

 

 

 

乌鸦

 

活在炎热的冰冷中。用钢筋和石灰抒情。

狭长的走廊,他们相遇

愣了一下,点点头,各自反向走去。

世上只有两个人,陌生而孤立。

前些天经过文化宫,你又想起他

那烧成了灰的人。死亡多么耐心:磨着

黑暗的镰刀。

年少时,你认为死多么远,多么奢侈。

 

 

 

寒流

 

把刀插进刀鞘就像

把我放回肉体里。表面的平静。

活着的人,有的还在争取,有的

已完全放弃。

 

夜晚来了。天

又黑了。虽然夜晚终将过去。

我在守卫:我在写诗。

星空辽阔,毫无意义。

 

 

 

在古老的肉体中

 

饭碗里米面

还没有成为粪便。

筷子被磨损。在磨损

之前,婴儿含着乳房。

 

东半球。河南省官庄镇。雨后

蜗牛在举行婚礼。

它们的柔弱,导致沉默的外壳。

雨点曾经打击蔷薇。摧残着,哺育着。

 

一把张开的剪刀。

静夜的恐惧、湿润的炸药。

我喜欢你每天

给你短信。正如火葬场,日日飘着青烟。

 

 

 

卷四

 

 

回首经

 

像被撕下来的日历:却仍挂在那里:一件

一件旧事:利刃的春风的抚摸。

临近四十,每分钟都是夜晚:残存着

夕阳母亲的柔辉。在可以随地

大小便的往昔,伤口遥遥领先。

 

粉红黑暗,麻木惊奇,依旧在

放学后使他们成为人群中牢笼里保险丝

烧掉时的一闪。灰烬

似乎使他们格外蓝天白云。

蚂蚁啃骨头帮我

容纳下更多。呕吐的酒瓶,帮我揭开谜底。

 

不久挽联将到来:笑容会生锈。

无数次,联欢会紧挨着追悼会,冥冥

证实的明明:像满脸褶皱的新婴。

我用哑巴的嗓门呼喊你,曾经的我:我用

掺杂了铅块的纯金。

一代一代疯狂,一丝丝,把我渗入虚拟。

 


苟且经

 

桌子上摆着几本

合上的头颅。误入世界

颤栗与不安。这木已成舟。

 

妈妈买的苹果把两颗心

拴在一根绳上。小雨小得

像小时候她高喊我小名回家吃饭。

 

吮吸着泥土和流产

的双胞胎,楼顶的藿香和马齿菜。

他们是男的。像子宫里的我。

 

死亡无处不在。在

隔壁打麻将的喧哗里。

病入膏肓:每天都有喜悦、悲伤。

 

楼下。笼中待宰的鸡鸭

仿佛我们被拘留在深夜。

一个孤零零星球。一群苍蝇嗡嗡。

 

水顺着屋檐流下来。依然

抵挡不住燃烧。

漩涡中,我紧紧抓着酒杯。

 

 

 

依附经

 

几乎是傍晚,默默的清晨:舌头全部攥在手里。
香烛下,那个远如少儿的中年男子,一遍遍跪拜着
观世音:一尊倒空的母亲。

碗里还不是粪土的米面。
每天都只是在拨弄废品。却没有怀抱前来回收。
心继续在怦怦跳动。那是钟表的指针,在铿锵咏叹。

 

 

 

无门经

 

古井里的一轮明月。

含着羽翼,树的黑。

时针在消化一盘残局。

钻心虫和倏忽脸。

 

昨天下午散步老母亲问

儿啊,你是不是等我百年之后

就出家当和尚?我不语。

我暂时还贪酒、好色

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刻,泪流满面。






诗人简介

Poet's Bio            


魔头贝贝:男,本名钱大全,曾用名钱鹏程。1973年农历5月12生于南阳卧龙岗;祖籍安徽安庆地区枞阳县仪山乡,现在河南南阳油田某单位看大门。1988年开始写诗。中间辍笔。2001年触网后重新开始。作品入选《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等多种选本。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九届青春诗会。2013年7月,在江苏南通海安县523艺术中心开始画画。




   诗观:诗说着我们的无话可说。



特约评论

The Comments of Invited Guest 


 ——读魔头贝贝

草树


魔头贝贝的诗,风格独特、鲜明,是那种去掉作者依然一眼能辨别的诗,其秘密在于那种强烈的个人气息:散发着酒气,带着愤懑,有时候甚至有一点点坏笑的“邪恶”。这和他的个人经历有关。少年时代的监狱经历留下的创伤,更难愈合。因为它不比成年,成年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力,且能对那个浓缩的地狱般的人间有了足够的洞察力。他是在茫然中突然就迎来了拳头,或被莫名按进水槽。这种恐惧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因此在他眼里,月亮也是一盏监视囚犯的灯。“明晃晃的黑暗”这样的词,它的内在逻辑只有对有过监狱体验的人成立。“像监狱灯火通明,衬出天/那么黑”,用它来形容“你坐前排,长发乌黑”,是魔头贝贝独有的,有一种苦涩的幸福。

“诗必须有一个会疼的身体。一个个词,穿过心脏,被抛向空中,而又恰好落在心脏周围。这样的诗必定有滋有味。”这是魔头贝贝的话,也是他的诗的写照。魔头贝贝的诗立足于感受,然后为词语寻找形象——不在别处,是穿过心脏,在他的生命深处。孤独时,他会看见生命的虚无,“星辰陡峭。相当于从骨灰到骨肉”,得意时,他幸福感溢出,“你的舌头依然停留在我的嘴里。/睡莲粉红/白蝴蝶四下翻飞。”但他从来不言说,只是去呈现。他的诗歌形象的精确性在于,明晰而合乎人性的基本逻辑。

魔头贝贝的诗有着强烈的现代感,多用口语,立足于生存现场,但不羁之中有一份典雅。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对语言出奇的敏感;在他的诗中,偶然会出现一种夺目的精致。不羁如“人在生人,畜生在怀孕。/河南省含着/五道庙看守所。像内裤/上的一点精斑”,精致如“屋后的柿子树用墨绿颤抖/回应花椒树暗暗地尖刺”。他的名作《相见欢》,是他用古词牌的旧酒瓶装进现代性新酿的一个很好的示范。

魔头贝贝仿佛天生为诗而生,一直以来他似乎只干着一件事:写诗。对他来说,诗是生活,生活是诗。河南平原上的南阳油田,安徽枞阳县汤沟镇后湖乡,官庄镇或五道庙看守所,都不过是他的诗的场域,或背景,或诗的形象的生长地,准确地说,生命才是他的诗真正的场域。魔头贝贝在写作,即是在“处理身体”,他以全部的诗,以活生生的血肉构成“人的概念”,这比那些对世界指手画脚的诗更高级,更经得起时间淘洗。他凭借天才写作,也并非不向经验取经,近年来他的诗明显变得更加沉稳、内敛,写作呈现的内在自觉也更加突出。



特别评论

Special Comments


小引:魔头贝贝,像一个在诗歌的乌托邦中迷路的孩子。他倔强的姿态,顽皮的手法,敏感的触须以及他身后中原大地上的麦苗、树叶、油田、酒馆、监狱都是构成他的诗歌散漫又迷人的要点。悲伤、好奇、无奈,在静坐和游走之间,记忆在他的语言中流淌,继而转换成飞翔的想象,他低下头颅,却用心灵仰望星空,这是一个诗人的才华,泥沙中的荣光,平凡里的伟大,他不说出来,但是那些东西已然存在。



韩东:魔头贝贝可望成为集大成者。他不拒绝任何成分营养的吸收,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将所吸收的东西消化并长成血肉。人吃猪肉能长膘,而猪显然比人低等。魔头贝贝就是这样的一种诗人,从较低级的诗歌范本中汲取他所需的方式和灵感,而一旦经过他的手写出来则那么的神奇、不可思议。综观魔头贝贝的整个写作是一件有趣的事,各种方式和形态的诗歌在他那里都得到了整合的机会。在新一拨的诗人中这是一个最像诗人的诗人,几乎是一个等待已久的大人物。他将把传统与未来、东方与西方、现实与艺术连接起来,使之在辉煌的诗歌史上发出新的光华。


草树:魔头贝贝的诗无疑是由语言口授的。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一个诗人若要让诗歌保住“最高的语言形式”的地位,没有强烈的语言意识是不可想象的。但事实上,中国的诗歌,尤其在官方,仍然是以“感动”文学的标准去衡量诗歌,而不是语言的尺度。在大部分诗人那里,语言仍然是工具,是一枚他们拿在手里要去执行“意图”的棋子。贝贝说,沃尔科特是大师,情感真挚,用词妥帖。竖子口出狂言——他的潜台词是,沃尔科特并非是一个真正的语言诗人。他又说,保罗?策兰是一个语言诗人,但不是大师。从他这些破碎的评论中,我是听出了话外之音的。


余怒:魔头贝贝诗歌中有一种恶毒与悲伤混合的气息——像他的恶、美并具的名字一样,这气息使我喜欢,产生一种认同感。


李海英:魔头贝贝的诗歌语言有别于其他诗人的地方,还在于其语调的个人化特点。从声音的方向和语境的方向来考察魔头贝贝诗歌语调的构成元素,会发现其语调节奏的单一与复合、强弱与张弛、快慢与短长、停顿与延续,是通过一种“重复”实现的,表面上看是词语与词语的重复或押韵,句式与句式的重复,意境与意境的重复,深层结构中则是意识与无意识的重复,回忆与现实的重复,梦境与想象的重复。其次,他对词语的色彩、速度、节律、密度的选择与对音位、音素、声调的选择,整体上是和情感、意义、价值的倾向性相联系的,这好理解,因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尺度,可以说这使他所有的感受都与其他人不同。”(赫尔德语)难得的是,魔头贝贝是把自己的情感调式转化为语言调式,把自身无意识中的体验转化为人性某种秘密的具象再现。


汉家:魔头贝贝的诗歌,整体的语言逻辑和演进,是对汉语的改造或裂变,他不惜放入截然不同的语汇,搅在一锅里。但由于诗人对词语的长久修炼,这种陌生矛盾的词语得到妥当的安置。魔头贝贝的情感力量巨大,他的诗歌来源于自我的观照、觉醒和怀疑,在其关键的诗歌机体内,魔头贝贝完成了一个诗人的内在拔升。他的语力与独特的成长苦难,给他的诗歌作品打下不可复制的烙印,这沉重却不喜人的写作资源,滋养着魔头贝贝顽固的诗歌进化道路。


王士强:魔头贝贝有着出色的直觉能力和超常的语言敏感,他不是以思想而是以悟性来写诗,但这种悟性却往往能够直达本质、核心,如此,“思想”自然而然就包含在了其中。魔头贝贝的诗有较为明显的佛教文化的影响,不时有玄妙、超脱、入定的出世之思,他有时如一位阅尽世间繁华、看穿一切的老僧,有时又如一位在现实中摸爬滚打、备受煎熬、舍之不甘、求之不得的红尘众生。正如其名字中的“魔头”与“贝贝”这两个形象之间差异极大却又相反相成一样,他的诗很多时候也是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左奔右突、往来穿梭、辗转求索的。


马灯:魔头贝贝的诗歌巧妙地将空灵和充实融合起来,既有田园牧歌式的美学情调,又有强烈的现实精神,戳穿人性亵渎的外衣,还原欲望的本相,给人们的生活以自省与启迪。不管是率真地抒写性情,还是生活题材的驳杂、语言技巧的娴熟,都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遗憾的是这些年魔头贝贝的诗歌都没有被系统地研究。


格式:魔头贝贝是一个能够自我对质且又善于自我和解的诗写者。第一性征发达的时候,他是魔头,似乎拥有挥霍不完的才华,名词、动词、形容词一起上,打群架的势头倍足;第二性征鲜明的时候,他是贝贝,仿佛又遁入了空门:不理尘世,无所事事,悲欣交集。


李龙炳:魔头贝贝叙述节制有度,虚与实水乳交融。语言中常有惊险的转弯,却又能使一首诗的巨大能量在恰到好处的轨道上进入人的内心。从不可能中发现诗意的可能,晦涩之处依然尖锐,如同水底的火焰,从容不迫地彰显了与未来对话的能力。


樊樊:魔头贝贝的深遂,是透过皮肉与五脏看白骨的锐利与透彻。他的在场感,植入于遭逢与体验之中。血肉的肌理、坚硬的骨核,敏感的神经末梢共同构造了魔头贝贝诗歌疼痛的肉身。


李以亮:魔头贝贝以一种泥与沙俱下、血与泪并迸、呼喊与细语交织的方式,突入了肉身实存的真相,其成功性的诗写探索,与常见的软绵绵的、轻质抒写有效地区别了开来,也与时下赤裸裸的、一味向下的语言暴力拉开了距离。他对日常诗性的发现,颠覆了惯常“诗意”的虚伪性,也是对我们日渐麻木的阅读神经的挑战。


沈浩波:魔头贝贝是这两年网络上的明星人物,古典主义者们热爱他的意象和进入诗歌的方式,酷爱悲悯的人们热爱他那感时伤物浓重的悲凉,强调先锋性的诗人们同样也能欣赏他的语言方式和点石成金的才华,他像陶渊明和王维那样从田园树木开始“比”和“起”,但一转眼,在宁静中包含着激越,如同黑夜里黝黑平稳的松涛中突然射出一把“伤心小箭”,在你猝然时击中你心头最柔弱的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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