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隶南

木隶南，男，70后，居南方，闲来捉笔。

2019到站了 。。。                

2019自选诗49首

01.三角梅

因为刺，它们被栽植在河岸边上，

充当护篱。

也因为这种危险，从水面望去，它们开得热烈、专制，

比其他花都要好看。

2019.5.16午

02.备胎

超出母体的孕期，

让他的漫漫人生充满遐想。

他静止于幕后，

随时准备成为主角，成为关键时刻

迈出那一步的人。

他悬在那里，一辈子不着地

也不耽误行程。

像具浑圆的十字架，钉在摆脱了顾虑的信仰上。

爆裂声无异于一记响鞭横断征途；

他的幸运在于偏行己路，

最后又追随着暮色回归羊群。

2019.5.17晚

03.江湖

橹声起，才可谓之远近。

才可中流击楫，刻舟，

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是时代的啸声冲出水泊，

以类聚，以群分；一片粽叶就裹住了众人的吃相。

溺亡与沦亡分别站在漩涡里招手：

管城子到底无用。不如请孔方兄进来，

还能听个响儿。

2019.5.31上午

04.知味帖

哭过，你才记得住大海。

差池是往中药里面放白糖，用小火慢熬。

活剥一颗洋葱谈不上仪式感；

母亲把夜晚越看越淡。

中年后，我日渐乏力。

打败自己只需扳倒一支醋瓶。

2019.6.9晨

05.觅

翻动瓦砾，从语言废墟中找到遗址。

沉默：形迹可疑的一只黑陶。

花纹并不存在。像你

朴素地消失，带走铁鞋。

五月的雨只懂浸淫，在容器底部收藏着自己；

秩序是常久以来，井水不犯河水。

我们把玩时间和率性，

面对双向的误入，谁都无意把瓶口打开。

2019.5.23傍晚

06.爱人

月光沦陷了整座王朝。多么仓促，

我们往返于各自的角色里。

蔷薇自顾自盛开，

磨着繁茂的刺；撤退被你错认成一种表达，

空在去路上。

寂寂地绽放。从蕊后寂寂地自慰。

无关口信误传的夏夜，

无关暗香侵袭之外多情的角落。

“其时，相拥是更深的埋葬——”

露水的边陲无战事：你仍为我的沉默高举着烽火。

2019.5.7晚

 07.蝉声

想要治愈耳鸣，

就得用尽整个夏天戒躁，隐身。

树林里，万千张叶片卷成的军号，把遁世的人

从麻木中打捞出来。

是那些琐碎的不安

填埋了洞穴

——高呼最后总是从底层开始嘹亮。

2019.7.16傍晚

08.比喻

因为相似，我们最终得以共处。

两岸杂花生树，

像一个人已兑现允诺；江流在上游分开多年后，

又被下游团绕的江雾弥合。

需要穿过的不是雨水，或一角屋檐，

“爱，是不等左脚跨出门槛，

就回过头来。”

你说起日子陈旧，

表情堆满灰尘；晾在绳上的一线温存早被落日揣摩透了。

打开门窗，与关闭同样简单。

一间生病的房子，

为我们由来已久的敌意继续病着。

2019.7.16晨

09.拔头发

又一根白发被轻轻拔出——

在后背，儿子努力屏住的鼻息吹进我脖子。

有一点疼。有一点快感。

它举着亮晶晶的毛囊，通体发光，像从我身体里拔出一根

被岁月软化的刺。

现在，它躺在一张白纸上，没有影子；

它已完全脱离了我的年龄。

——就好像，它的仓皇老去，从此

与我再无关联。

2019.7.24傍晚，25晨改

10.果壳

就好像果实被捏在手中，面对繁衍羞于提及。

我无意为你的脆弱隐瞒和辩护什么。

坚果上的风暴，浆果下的水患；

你拥有着，并抛弃着。

被赋予共同的定义是：气味。撕裂感。静止的离心力。

由口舌兴起的劫难。

今生，我们在一只果盘里证明相爱；

来世依靠唯一的肢体语言，

我仍会抱紧你，

像这样粗糙，像这样徒有其表。

2019.7.30晨

 11.扫落叶的人

光秃秃的树在他眼里

已经获得解放。

什么时候该落什么叶子，他比季节清楚。

他正准备走向下一片树林，

草帽，长柄扫把，生锈的铁皮畚斗……

让他看起来比春天缓慢。

落叶盖在草坪上；落叶学他

低头走路，仔细完成每一次俯身。

这些飘零的亡魂啊，

等他殓葬——

为敌了多少岁月，现在，

在熊熊火堆中，他才有片刻闲暇

与它们温暖地对视，流泪，互称为亲人。

2019.4.2下午，4.6晨改

12.响水经验

水一旦决定去死，

你就别想让它发出任何响动。

就算往里丢石头，火药，丢一则则骇人新闻，

它都会忍着一声不吭。

像大海打算用深

吞没一切；

像腹语表演者把话筒塞进身体……

网页上，当我浏览到响水这个地名时，

那一次次爆炸

一点也不像爆炸：除了伤亡数字

零星闪烁在死水里，

它远远寂灭，毫无波澜。

2019.3.25傍晚，5.9下午改

13.草原上

地平线斜向铁轨。

悠闲是四条腿站立，不必疾驰。

草原从这里步入天空——

绿波消逝。在装羊奶酒的皮囊里，蓝呈现另一种醉态。

群山一起用力，将河流缠绕在脖子上；

我在马的毛色中回头，

为朔风保留缓慢。

长调已走远。

鞭子不问来由，擎在腕口，继续痛打着荒芜，……

2019.4.9晨，8.5下午改

14.蚯蚓

黑夜至上。黑夜不是法典。

解除一块泥土时，需要保持喑哑，高贵，

让室内乐缓缓穿越鼻息。

暗室是存在的。经过打扫，

它已有几处光亮摄魂。

埋葬一朵花，一只甲虫，你也会垂泪

——用身体潮湿的部分；

为搬开我这块顽石，

你蜷曲床角，忧伤而盲目：

动用了身体里悉数

柔软的部分。

2019.1.17上午，18晨改

15.迷雾散尽

一直渴望这个时刻：

天地清朗，万物重新做回加法；

高楼和林木突破重围，

依次现身尘世。

小径从脚下找到归处，

走在上面的人，有终生可寻的擦肩。

搪瓷碗不再为月光保守秘密；

我们收敛欲望的弥漫，

抱残守缺而不幽怨。好比清晰来自于刹那，

你从盲目中撤出疑虑：

——我们像两个陌生人那样

又相爱了。

2019.9.8夜

16.午夜的白天鹅

“热爱自己我都还来不及。“

她在整堆衣物间忙碌，

梳理翎羽。身下的水域轻漾着疲惫。

像有一片迁徙地

将要从她揶揄的语气中飞出来：

雪白臂膀下，夜色硬成生铁。

这时候，我在寻找打火机和一只丑小鸭

碎在蛋壳里的羞愧；

空气中的响动随处可闻。

仿佛为与某个电影情景相契合——

她把身子蜷向沙发的阴影，

哀歌一样唱道：

“对世事厄运看得越透，我的忧愁就越无枝可依。”

2019.9.8晚

17.城际线

落日。浓霞。河水漫向下游

世间只剩下

浮夸到天边的灯火。

跨过铁轨、笛鸣，走在自身的废墟上

我们手牵着手

浑然不知

未来将从哪个地方开始。

2019.9.12下午

18.木门上的铁钉子

她用尖利的嘴

咬紧面前这座庞然大物。

像某种信念，

坚挺地，把荒废的木讷挤出去。

她自我感觉是个异类，

在软弱中被包围，消耗，慢慢失去光泽。

不停挣扎的结果是：

身体弯向松动；又有一层锈

从伤口上溢出来。

“时刻保持与现实垂直是一种警惕。”

她在吱呀声中随风开合，

一面心无挂碍，一面耻于腐朽。

2019.9.19下午

19.倾颓

海面波涛涌动……

水鸟寻找航标落脚时，浪花依然琐碎。

从昨日病中醒来：药片，胶囊，

形成小小的岛屿。

想起归乡月余的妹妹，无处安放晚年的母亲，

远方与建筑物浑浊在一起。

船只孤独前行。

它帽檐一样，低低压着阳光。

2019.9.19晨

20.中秋夜

晚饭后，到海边散步，

潮水正上涨。我们一路被海风推着走。

说起往事，说到我的降生

如何来之不易，

月光忽然亮了几分。

七十五岁的母亲仍然健谈。

我们的方言未经交织，就很快被人群淹没。

走过栈桥和长堤时

路面偶有坎坷。我总共上前

搀扶了她两次。

2019.9.13深夜，9.24晨改

21.猪说

我用随遇而安的积习苟且你。

我用迟钝的幻觉娇纵你。

我用轻声哼唱疗伤，自娱；

我用廉价的肉身

爱你。

落日予悲。多少年了，泥丸草木皆良人。

你只顾抬头望天，

从来不嫌那些白云油腻。

2019.10.30晨

22.雨霖铃

一种紧张感在连续传递：

声声慢，声声急。

我不会说：这样普遍的乐器

万物都能弹奏；隔着玻璃，悦耳的世界，你说：

“多动听呀，大雨抬高了一群人，

同时淹没了另一群。“

2019.11.2傍晚

23.高速公路

碰撞。危险的词。

肉体的减速带

在撤离。泪眼模糊是一项罪：不得顶替。

有限的视野你已控诉过了。

要肯定那些流火、哀伤的绝尘；是黑暗的手指

按捺住每一次喘息。

月亮是一只车灯坏在路上；

草木逆风长进萎靡的人耳中。

景物纷纷弃你而去，

是死亡从侧面

呼啸着，加重了刹痕。

2019.11.4下午

24.禅

一棵树可以在一个地方打坐，从一粒种

到一个树墩。泥土这张蒲团

夏天柔软，冬天寒凉，

春秋轮替

它都早已经习惯。

经过多年了悟，它发现风月最是无情；遍身大雪

都落在痛处。

索性就从病体里养出蝴蝶和鸟啾；

把一种叫作爱情的花粉

当做药粉，

喂入每一根虬枝。

一棵树死到临头了，就会

原谅暮色苍茫；就会在内心听到伐木声。

它愿意把那当成是

前来点化它的人，敲着木鱼，

朝它走近。

2019.11.4夜

25.秋天的行板

多年没有看到大雁了。

曾经被翅膀席卷的大海从未平息。

很久以前，我写下它们：

“仿佛天空的胸上，裂开一道黑色的伤痕。”

痊愈的路，疼痛会永远醒着；剧情

将要从这里开始落幕。

归乡在即的母亲在行李间辗转，

梳理羽翼——

这辈子她从来不缺少飞翔。

窗中的蓝，让忧郁却步：

过去承载什么，现在就等待什么。

屋内阳光明媚得让人想落泪；

她饱经风霜的骨骼

朽旧得像件乐器，喑哑在疮疤下，越来越轻。

2019.11.5晨

26.光

下午三时四十分，

深秋的阳光越过墙壁，从窗帘后斜斜照进来，

电脑屏幕花白一片。

我的影子从一天的幽闭中伸出胳膊，

肩膀和脑袋，像另一个我

暗暗活了过来。

循着这转瞬即逝的明亮望去，

墙角一株绿萝正用身体

部分接受了它。

也不知道是哪种欣喜，

让它在层层叶片上如此经久地颤动。

2019.10.22下午

27.咸鱼

带领整座大海登岸，从身体里搬出礁石；

你的硬气，豆腐和白粥都承认过了。

作为一道美食，你我的默契，

至今还停留在当面指指戳戳上；

哪怕翻过来，

世界仍觉得口渴。

2019.11.10午

28.华诞帖－致陈克

艳阳疲于在你面额上陈述冬天：

迟来的暖需要克服。

我们谈论马匹与落叶问题，

风声被固定下来。一条病臂驰骋在前头，还不忘发芽。

2019.11.14下午

29.不出

拒绝尽得风流。

我们终生都显赫在某个否定句式里。

掷地有声的水，并没有散开——

而你是湿掉的一块。

明月与列国，已盈缺多年；在一种坚韧中，

我选择纹丝不动。

2019.11.13晚

30.恒河

陵墓缓缓流动。

黄昏盛极一时。

我来了。

我躺下来了，最后一次被这人间加深了肤色。

2019.11.21晚

31.陪母亲去教堂

陪母亲去教堂礼拜，

坐公交

二十分钟车程，让我感觉离家很近。

到地方后，穿过满庭院九里香的气味，

穿过尖顶拱门，挽着母亲——

让我感觉

离上帝很近。

2019.11.24晚

32.球体

红尘滚滚。

大地上，

一个个努力变圆的人。

2019.11.26晨

33.鲸落

大海正在死去。水柱

从水中蒸发，——喷射的船舱不会停止。

它巨大的残骸笼罩着坟墓，

悬崖静息于第二个海面。

想起百年后，我们的热望已经朽坏；

是好奇还在供养沉浮。

当一座岛向另一座岛低吟时，

你放下木浆，与一生的

狂浪——

开始侧耳倾听。

2019.11.26晚，2019.11.29晨改

34.白开水

早年住过一阵子亲戚家，

有天半夜渴醒，为寻一碗白开水急得耍圈转。

那种焦灼感几乎把身体劈成两半。

那时，我没有父亲；

早被生活的盐腌得百味不入，百毒不侵。

许多年后，人间已是风调雨顺，

再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那碗白开水

还搁在我的悲伤上，

伸了多少次手，都够不着。

2019.12.2傍晚

35.祝福

雪停了。这世间

再无恶徒。

我愿意留下脚印在任意一片雪地上。

我也愿意相信，

每串脚印

都是一个雪白的人来过。

2019.12.3傍晚

36.隐忍

常居北方的人对冰溜子

应该绝不会陌生。

严冬将尽时，这些雪的脊骨才会显露出来。

它们靠墙站好，沿滴水檐排成一排，

像一群死囚等待着行刑。

它们坚守主义与信仰，伸直脑袋，齐刷刷指向阴曹地府——

它们完全明白将要的去处。

走在寒风怒号的旧街上，

此番情景见多了，就会感觉它们是一个民族，

已习惯了断头的“咔嚓”声；

不管摔碎在谁的地盘，

都将化为一滩利物之水，成全春天。

2019.1.15晨，2019.12.16晨改

37.无量心

饭后进厨房洗碗，独留母亲

在客厅，继续说着从前事。

碗筷与流水的碰撞，

像道墙，隔离了她所追溯的悲苦。

尽管语焉不详，但我知道，那些逝去多年的亲人

一定又在母亲的话语中活过来；

那些刚结痂的疤瘌一定又重新鲜血淋漓。

为了使她听起来不至于

太像自言自语，我把洗涮声

弄得更响亮了一点。

2019.12.17夜

38.长城

多年以前，我到过八达岭、居庸关，

登上城垛，摸过那里的

秦砖、汉瓦；与烽火台合过影；

也成了一条好汉。

多年过去，我仍然相信：

当今流落民间的英雄，都是那时候，从那个地方回来的。

2019.8.9晚，2019.12.28夜改

39.秋日

时光不经细数就很快过去。

我坐在玻璃窗后，

看野菊新开，黄叶始落。台阶上，

晨光由直射转为斜照；

钟声远远传来，多余的张望无需抬头。

有那么一刻，我从水畔的寒凉走出，

从树木的贫瘠退回，都孑然一身；

想象已不能让天空更加富有。

“告别在无声中大开杀戒。”

忧伤的人仍迷恋忧伤；幸福的人继续幸福。

2019.9.10晨，12.28夜改

40.歧路

摸石头过河，风尘扑落眼中。

看旧了一些事，看浊了

许多人。

——甚于大雪没膝，刀客在野史里贩卖伤口，

你走向我，像证据，

走向罪。

是离散，让我们多年后相遇——

你衣袂如新。嘴角绽开的花绚烂到要死；

一枚婚戒闪着光，在无名指上

出殡。

2019.1.14上午，2019.12.28夜改

41.惊蛰

落寞困住一个人的内心时，

他开始唱歌。唱遥远的枇杷，小路，

蒙蒙细雨和炊烟无度。

眼泪趁势而落，不断打湿些什么。

万物初微。他向你伸出触手，芒须；

一摞信叠着另一摞。

“梦醒前记得取悦自己。”

被滚雷碾压过的天空更清澈了。

蝴蝶失去用来张望的的脸孔；

因怀抱里春日太深，你丢下花锄，

面对冻土瓦解，“若无其事地幸福”。

2019.3.5下午，2019.12.28夜改

42.地下铁

它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终于停了下来。

除了蛮横，

与一隅生活的偃旗息鼓没有区别。

距离那么远，叹息那么长——

不过是经年累月，

一块铁磨着另一块铁；一群人磨着另一群人。

2019.1.24下午

43.致一朵苏醒的雪花

那寂寂而落的，

还在沉睡。覆身于旷野、山川，

一个人临窗凝视的，

也是。把天空空出来的部分叫做遗忘；把地上，

深陷在一枚脚印中的被迫，

叫做醒着。

多少次，

她痛苦的战栗让草木低头，河水缓慢，

直至被溪岸拽住呜咽。

隔着门缝，她打量一盆炭火捂不住的猩红，

在余生的光里挣扎、喷薄。

我见过这样一朵雪花

历经彻夜大风，凛然来到人世：

因为爱，她撕碎信纸，放弃了说话；

因为爱，她所能献出的

此生唯一的暖，

就是化成水，在另一个人的唇语间瑟瑟滚动。

2019.2.25上午

44.鸭，或先知

预言的面孔四处漏水。

扁嘴说话总好过乌鸦开腔。

温度计的冲动，是长了毛还往水里扎；

只怪漂浮难于轻浮。

水温刚好。

相比脖颈与芦芽的短长，

我更相信河豚的毒性。

它歌颂油质皮肤，并致幻春天。

2019.3.4晨

45.白手套

插入。再从指尖小心抽出。

反复的磨耗，带领肢体的寂寞走向深处。

多年来，我一直在你背面潜行，

在冰层内

裸泳。

哦，这具善良的皮囊，修成了正果：

她为苍老遮羞，

让一束月光在末端有了分岔。

2019.3.25晨

46.火柴

在世有多愤懑，就有多少绝世的念头

想被吹灭。一个人脱离了复数，

从死寂中钻出来，

“呲”地一声推开黑暗。

追魂的光，相似的古语。

他佝偻下去，

穿旧一身灰烬。

微小的痉挛青烟知道。无风之夜，

他仿若先贤，从一根朽木的自省中取出火苗。

2019.3.15晚

47.融入

石块丢出，满树橄榄急落如雨。

绿皮火车从铁轨上呼啸而过，时代一去不回。

墓苑已打扫干净。

像死，还没有真正开始。

不管生前多不起眼，墓碑现在会替你醒目；

不管生前多软弱，坟上苦竹、苇杆，举刺的荆芒，现在都在替你倔强。

2019.4.7晨

48.时光

自行车倒扣院中。时光

被卸掉了一只轮子。

螺帽，扳手，不太确切的树影

散乱地上。香椿刚刚发芽，微苦的气息四处弥漫。

继父穿着拖鞋坐在那里，

正擦亮一根辐条，

脚背凸起的青筋交织着皱纹。

我的脚抵着他的脚，青春有些肆无忌惮。

那时日色尚早，

花猫在窗台晒着太阳。

那时，继父尚有好身体，

他还没有在房屋继承人名单上

写下我的名字；

也还没有准备将此作为遗愿留给我们。

2019.4.13下午

49.劳动主义者

放下，不等于抛弃。你抱着马

和深耕的想法。茧子让意识形态的疲劳感

更具韧性。青筋的天赋在于延伸，

和突起；你能记起的事，

全在一根麻绳上打结。用汗水灌溉整部衰老史，

秋收的欲望意味着解放。

灯影下，你想到离开隶属的时代，

纵容机器啃食金属，反刍喧嚣。

颠簸不是反对一条路——

废墟在传送带上开凿出闪光的运河。

有一刻，白墙被当做幕布，

你站在风暴中心，

衣装简朴。鞭子与犁铧的宁静

越来越接近一种忍耐。

2019.4.19晚，4.20晨改

三角梅

木隶南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