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生看武侠剧时，她们在看什么

武侠味的继承并不拘泥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可以是生活化的细微理想，能追求道德的良善，未尝不是一种侠的精神。

作者 | 赵雅静

编辑 | 顾   鸽

 
  

每到午间休息时，就是禾禾酱开始追剧的时候。

在同事的眼里，这是一道有些魔幻的景观——这个新来的女孩，一边吃着餐盒里的外卖，一边盯着眼前的iPad，不时地捂着脸偷笑，或嘴巴咧得夸张，活像一只欢脱的小兽。

那是一段孤独的适应期，她拥有每个新人惯常的生疏与紧张，但武侠剧《陈情令》冲淡了这份焦虑，见缝插针地重温，让她的日常拥有了一个放松的通道。

这个行为在引起关注的同时，也多了一个与人交流的话题，她开始被人了解，也了解他人，逐渐融入团队，「现在想来，那是一种肾上腺素自然分泌的快乐。」

同样对于武侠剧，另一位女孩阿尘的态度，则发生过明显的转折。从金庸古龙武侠剧时代走过来的她，看过太多的江湖传奇、爱恨情仇，后来却很长时间绕道而行。

因为在她眼里，「武侠变了」。不管是故事人物，还是武打场景，都不再有旧时的模样。

但还是戒不了这个爱好，最近她在尝试看热播的《月上重火》，尝试去拥抱变化，学着换一个思维，重新打量这些武侠剧的新鲜变种。

知乎上有个问题，爱看武侠剧的女孩有哪些特性？当然没有标准的答案，因为年龄、个性、阅历的差异，对风格的喜好也不尽相同。

但是剧中的那份侠义精神，都在她们的生命中，激荡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

知乎问答

从演侠女到看帅哥

不同时代的女孩，对武侠剧的最初接受是不一样的。即将「奔三」的阿尘，首先想起的是小时候看的那些改编武侠剧。

那是世纪之初的前互联网时代，看电视是主要的追剧方式，屏幕上放什么，就看什么。《倚天屠龙记》《少年张三丰》《天龙八部》《神雕侠侣》《萧十一郎》......这是阿尘耳熟能详的名字。

它们多以金庸古龙小说为蓝本，也吸收了香港TVB老版的精华，融合内地特色后，塑造了武侠剧的黄金时代，也规训着荧幕前每一个孩子的眼睛。

浸泡于武侠故事里，几乎每一个小孩子都拥有少侠梦，而模仿剧情、扮演大侠更是男孩子热衷的游戏。在童年那一群小伙伴里，阿尘是唯一的女生，像天选之子般被邀请扮演了沈璧君。

另外两个男生都想扮演萧十一郎，争执不下，最终只能由「沈璧君」亲自挑选。毫无疑问，长得可爱的那个被挑中了，另外一个只能认怂。

《萧十一郎》的那段剧情，至今仍在阿尘的记忆中摇曳生光：决战的时候，连城璧将沈璧君抓走，萧十一郎去救她，两个男人必须做个了断。

《萧十一郎》

有时女生还会模仿武侠剧中的女主装作烧饭，而男生则去外面行侠仗义。如此岁月静好的分工，只是因为父母喊他们中午回家休息。

在童年，武侠相当于梦想中的平行世界。阿尘印象深刻的有《侠客行》中的石破天，一个在她眼中「傻子」一般的人物，却用自己的单纯参透了复杂的蝌蚪文。

她觉得这个「梗」太优秀了，「化繁为简」的创意让她震惊。现在重新谈起，她更多地把它称之为「爽文套路」，那个刺激她的点不过是「草根逆袭，逆天改命」。

而当时的她会以一种更加正面的方式去理解：一个善良、质朴、没有名利心的天才，成为了天下第一。自此，她的一只脚便迈入了纷繁的武侠世界，沉浸于幻想的伟大中。

     《侠客行》石破天

与阿尘不同，年龄更小的禾禾酱，对武侠剧的接受是另一种状态，她更看重的是江湖世界中年轻的灵魂与肉体。

小时候，她也曾跟着哥哥姐姐，在古金武侠剧中长时间浸泡，价值观尚未成形的她，注意力全在女主角的身上。

朱茵饰演的黄蓉、俞飞鸿饰演的惊鸿仙子、贾静雯饰演的赵敏......她们独立、洒脱、敢爱敢恨的光芒吸引着她，也构建了她的理想自我：想要成为一个独立女性。

《射雕英雄传》黄蓉（朱茵 饰）

但长大之后，审美体系的成熟和大众文化氛围的影响，让禾禾酱对武侠剧的关注点发生了转向：从最开始的同性凝视与崇拜，扭转为对另一个性别的观赏与打量。

「看武侠剧看什么？看帅哥。」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近几年最让禾禾酱「心水」的，就是《陈情令》。她并不是第一批逐集追剧的人，而是在它火起来后，才开始关注。那些年轻而俊朗的脸庞，立刻将她吸引进去，变得痴迷而疯狂。

有多开心呢？她每天看到凌晨五六点，睡两个小时又爬起来上班，却并不觉得困，因为有「精神食粮」。在办公室，耳机里无限循环主题曲《无羁》，充当着她下班追剧的动力。

这部非传统武侠剧一共50集，一集40多分钟，她只用了两三天时间就全部看完，她坦言是二倍速看的，只有看到有帅哥的地方才会停下来细品。

《陈情令》剧照

当然，也并不是说以前的武侠剧演员不帅，在禾禾酱看来，这其实是某种精神与肉体的博弈，传统武侠剧更侧重于侠义的精神，而当下的武侠剧更能让剧迷产生情感的投射。

「有一种帅是你欣赏他的精神，有一种帅是你的欲望。」她说。

打腻了，爱腻了

武侠剧的首要特征是「武」，在传统武侠剧迷的评价体系中，「打戏」的精彩度是很重要的部分。

阿尘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倚天屠龙记》中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张无忌接灭绝师太的那三掌，和周芷若的那一剑，面临个人生死的同时，还被爱人所伤。

传统武侠剧中的打戏是有逻辑，有铺垫，能看出感情的，动作场面的设计，与剧情和人物紧密关联，相互契合。

在阿尘的眼中，从光明顶那一刻起，张无忌和周芷若就不会在一起了。

《倚天屠龙记》

后来，武侠剧翻拍得多了，质量也在不断下滑，宫斗剧开始占据了古装剧市场的主要份额。再加上2013年「限古令」的颁布，使得「武侠已死」的论调不断高涨。

经历了中间数年断层之后，新式武侠剧开始兴起，不再依托于经典武侠小说，剧本中大量引入玄幻、破案、甜宠等各种元素，打开了后武侠时代，形成了「武侠+」的热闹局面。

这种变化直接影响了「武」的质量。世界观体系、故事走向、人物情感成为一部剧最重要的部分，打戏只是烘托氛围的点缀，不再像以往一样讲求逻辑和设计。

拿仙侠剧来说，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特效技术的加入，场面营造很精彩，看起来「很厉害」。但随着特效越来越夸张，一拳就能开山裂石，一剑就能断水破瀑，反倒不如传统的打戏有质感。

特效夸张

「以前的混战比较有逻辑，也惊险刺激，现在吊几下威亚，放几个大招，胜负已分。」阿尘说。

她提起最近正在看的《月上重火》中的英雄大会，「本来我还挺激动的，结果几个喽啰上去，主角上去，就结束了。铺垫了一集半，各种阴谋，结果就15分钟。」

作为一个看重打戏的女孩，她对新武侠的场面和故事都不太满意，觉得是披着武侠的外衣在谈恋爱，「甜甜甜，宠宠宠」，主角是恋爱脑，剧情没有冲突，「太腻了」。

她猜测可能大家现实生活中都太痛苦，才会流行这些，「我一直以为武侠主线应该是侠，是江湖；现在主线是男女感情线，这不能忍。」

《月上重火》

而「新武侠女孩」禾禾酱则拥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看剧思路，她既不喜欢旧式武侠中的儿女情长，对打戏也没有强烈的关注。

比如，她对「神仙眷侣」就毫无认同感，当周围人都觉得小龙女和杨过般配时，作为独立女性的她就有些不解：「我就要孤立于山巅，为什么要和这些男生并肩？」

她不习惯金庸小说中的男性视角——男主总是可以被很多女生喜欢。在骄傲的疑问中，她解构了这份隐在的性别权力结构：「本女侠，为什么要为你张无忌放低身段？」

相比于旧日的儿女情长，她更向往自由与探险，在另一个世界中打怪升级，而仙侠剧则提供了完美的寄托的力量。

她并不看重打戏的分量，因为觉得「和剧情没什么关系」，只当它是一场戏。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当下武侠剧的打戏与剧情的贴合度，并不是很高。

《卧虎藏龙》

只有服化道和打戏的环境都不同寻常，才会被她认定为「好看的打戏」。但达到这份标准的武侠剧几乎没有，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卧虎藏龙》和《十面埋伏》两个电影中的打戏，很「美」。

形容理想中的武侠剧风格时，她用了一个词「仙一点的」。

生活世界的正与反

不管武侠剧发生了什么变化，「侠义」精神对看剧的女孩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阿尘始终认同过去武侠剧中丰盈且不落俗套的价值体系，关于年少时热爱武侠剧的原因，她概括了两点：

一为自由，剧中的角色通常不受皇权控制，不需要读书，只要武功厉害，就可以去行侠仗义，是对权力的挣脱和对固有评价体系的颠覆。

二为少年慕强，因为自身太脆弱，就更加向往强大。王侯将相本无种，很多起于微末的人，可能离自己并不远。

「现在再看，现实世界都是反过来的。」概括完之后，她加了一句。

《天龙八部》2003版

尽管如此，武侠剧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她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在工作中，她会像曾经玩角色扮演的自己，对标那个想象中的武侠世界。

古道热肠是侠者的风范，在生活中就是多帮助别人。「很多事其实不在你的职业范围内，这件事不归我管，直接推开是我的本分。但有时候看对方挺着急，就会有种帮一把的心思。」阿尘说。

她也会用剧的思维，去看待周围的人事，对于那些喜欢内耗，不愿与人沟通合作的人，她觉得他们肯定不喜欢武侠，「即使放在武侠世界，他也一定是个反派。」

很多人批评当下的武侠剧缺少「武侠味」，其实，武侠味的继承并不拘泥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可以是生活化的细微理想。能追求道德的良善，未尝不是一种侠的精神。

武侠剧变得再多，也只是在剧情、角色、特效等层面，最核心的世界观是没有变的，因为已经形成惯性认知。「侠义」的精神在当下社会也依然有它的价值，只是起作用的切入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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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禾酱喜欢看《陈情令》，也是感动于其中的侠义精神，她最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许我一生，锄奸扶弱，无愧于心。

这句话是两个男主的共同愿望，他们始终是善良的，即使被误解，也愿意做正义的事情，这正是一种大侠的气度与风范。

尽管「颜值能打」一度作为看武侠剧的标准被她挂在嘴边，但禾禾酱也承认，令她着迷的恰恰是因为剧中多出来的那份价值观，「鸡蛋和墙，他选择鸡蛋的那方。」

在她看来，「侠」首先是保护弱小，进一步附加的条件是「勇气」——「如果是在别人没有勇气的情况下，你还能站出来去保护弱小，那样世界一定会变得崭新而美好」。

《陈情令》

这份感触也影响和塑造着她的行为。前年，禾禾酱在路边看到一只遭遇车祸的猫，没人愿意靠近，她本能地上去把它抱起来，想把尸体埋掉后，为其点一支蜡烛，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小猫浑身都是血，「大家都很怕它，但我不怕，我觉得它是值得我去保护的。」将小猫抱起之后，她才发觉它尚有气息，便迅速送至医院。

戏剧化的是，本来她准备打的，正赶上一辆三轮车过来，时间紧迫顾不上太多，她就这样被三轮车拉到了医院。事后她感慨，这个场面，可真是太「江湖」了。

这样微小的勇敢在禾禾酱身上不断膨胀，并发挥出巨大的能量，「有时候我勇敢了一点，觉得自己很侠义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变美好了。」

现在她看剧时，仍然喜欢年轻的灵魂和肉体，因为「没有爹味」，但她常常能从老套的剧情设定中看出新鲜的点：

「帅哥都这么努力地在演这种剧，我为什么不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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