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还能拿到养老金吗？（共同富裕之被忽视的代际不均）

最近看到一则新闻，有些震惊，标题为“宜春市民提议：鼓励市民主动申请放弃领域养老金。”理由也很简单粗暴：养老金紧缺，大家应该多为国着想。该提议是否真实暂先不论，但养老金和对老年人的抚养的确是世界各国都面临的重大难题。

作为老龄化最为严重的日本，社会整体的抚养比从1965年的9.1（9.1个劳动力人口抚养一个老人），到2012年降低至2.4个，并预计到2050年更加降低到1.2个。这意味着养老金账户的收入和支出将面临严峻的挑战，而日本又是低生育率和非移民的国家，未来要如何解决老龄化下的养老难题，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问题。

日本的抚养比<1>

另一个是法国，马克龙政府在2019年开启养老金改革。法国政府采取的也是以现收现付为主要融资模式的公共养老金制度，就是用劳动人口供养退休人口。而由于人口老龄化和宏观经济的衰退，从1970年代末开始法国养老金体系开始收不抵支。2019年出台的《法国2030年养老金前景报告》显示，当年法国养老金赤字为44亿欧元，2010-2018年间，养老金支出占GDP的比重均在13%左右的高位，退休人员居然高达全国人口的24.5%。改革的措施无非是从各方面削减支出，变相减少福利，因此遇到了极大的社会阻力，数次爆发游行。

这无疑给了中国很好的警示和启发，养老金难题背后的实质是由于社会的高度老龄化，年轻人的社会占比降低，无法承担起对养老金收入端的支持，导致该体系的崩塌。或者说，这是年轻的一代人与老年的另一代人之间的社会矛盾，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了有关共同富裕的“代际不均”问题，同样是两代人之间的社会矛盾，代际不均问题其实更加底层，也更值得重视，特写此文来做一些梳理。

共同富裕是近年来的热门话题，也是被反复提及的政策导向。根据重庆市原市长黄奇帆先生的总结，中国的共同富裕有三大问题需要解决：东西部收入差距、城乡收入差距、行业收入差距。后来他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差距问题：代际差距，即不同年龄层面的人群之间的贫富差距问题，如70后和90后之间的贫富差距。这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领域，但如果拉长周期来看，中国的经济发展正式进入中低个位数的增长区间，在增量有限的情况下，获得财富的机会越来越少；住房、医疗、教育等方面的经济压力却在逐渐增加；我国人口老龄化的趋势在不断加速。在这三方面长期趋势的合力之下，代际差距的问题会越发严重，类似本文开头提及的养老金等社会矛盾也会越来越多。那么问题是，代际差距是怎么产生的呢？

财富的获取、支出与资本积累

首先是代际差距产生的第一个关键因素：财富的获取。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经历了40年的高速发展期，在改革开放初期，整个经济体处于缺产能、缺渠道、缺资本、缺人才的工业化初期，在那个时代，各行各业都涌现着较多创造和获取财富的机会，GDP也一直维持在10%甚至以上的高增速。而自2012年以后GDP增速跌破8%以后就一路下行，这意味着经济的增量不断萎缩，存量竞争加剧，经济更多的呈现结构性的、仅限于一些特定行业的增长，产能过剩、企业经营困难、紧缩裁员则越发普遍。因此，相比于出生于70年代的中国人，出生于90年代的中国人在获取财富的机会上是越来越少的。

中国1998-2021年GDP增速<2>

其次是财富的支出。伴随经济的高速发展，这40年来三座大山（房地产、教育、医疗）开支的不断增加是每一个中国家庭的深刻体会。这也造就了“六个钱包买房”，打鸡血式的教育，生育率断崖等极度内卷的社会现象。这些现象的背后原因是这40年来家庭开支的激增，一位70后的父亲，可能无法想象自己的90后的孩子为什么要啃老，为什么不愿意结婚生子。因此，支出的快速增长是代际差距产生的第二个关键因素。

有了财富的获取和支出的差距，自然就产生了资本积累（第三个因素）的差距。相比于一位90后，一位70后进入社会时财富获取的机会多，支出相对较少，这样每年所产生的家庭可支配收入大概率会流入了房产这个财富的蓄水池。

1999-2021全国新建商品住宅销售均价<3>

最为通俗的案例就是，一位70后出生的中国人在30岁时（2000-2010年）买房，依靠自身的收入和积蓄，咬咬牙借上按揭贷款，基本可以在大部分城市实现买房的目标。但到了90后的30岁（2020年及以后），却不得不使出“六个钱包”的大招。根据易居研究院的数据统计，全国商品房的均价从2000年的2000元/平米，上涨到2021年的10000元/平米。未来房价是否持续上涨我们不得而知，但即使上涨也很难像过去那样保持在年均10%左右的增速水平。这样的先后顺序，造就了两代人的财富获取的巨大差距。站在2023年当下来看，70后们多数拥有着健康的资产负债表，随着房价的上涨，不但早年的贷款很容易还清，还收获了巨大的房产增值收益，可以说房产是他们资产负债表中收益最多的优质资产。而90后们则相反，即使掏空了“六个钱包”，很多也不得不背上大额的房贷。在老龄化加速的背景下，未来房价上涨的预期又在不断回落。这样一来，70后的一代人多数依靠房产实现人生的财富跃迁。但90后的一代人则面临着：更少的财富获取机会，更多的家庭支出，更少的积累，高昂的房价和房贷压力，这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因为出生时间的差异而被动地被上天安排了困难模式。

老龄化的矛盾加剧

这样一来，财富在不同代际的中国人之间就形成了巨大的差距，而资本又是工业时代的核心生产要素之一，天生具备复利（钱生钱）的属性。如果没有人为的纠偏（如共同富裕理念的提倡、相关社会制度的改革），财富的社会分配会形成强者恒强的马太效应，导致代际差距越来越大，造成更大的社会矛盾。比如，随着人口结构的持续恶化，未来中国的抚养比（每一位领取养老金的老人所对应的缴纳养老金的年轻人）也会和日本等发达国家一样不断下降，年轻一辈不再信任养老金体系未来的支付能力，而若此时代际差距较大，老年群体占据着社会大部分财富，年轻人感到没有合理的财富获取和资本积累的机会，可能会选择拒绝支付养老金，由此造成养老金体系崩塌的可能性。由此看来，在代际差距扩大的情况下，老龄化的趋势又会加剧代际差距问题所产生的社会矛盾，火上浇油。

共同富裕的解决方案

那么，代际差距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其实我们从国家近年来的一系列政策和推进共同富裕的理念来看，就会找到答案。

第一是针对财富的获取，重视制造业的发展和产业升级是最重要的措施。一方面，中高端的制造业可以增强出口创汇的能力，提升企业的利润率，借此增加中国百姓的整体财富，避免内卷；另一方面，发展中高端的制造业可以提供较多的高薪岗位，为以后的年轻人提供更多获取财富的机会。除此以外，针对财富的获取，还有税收的改革。未来我们会见到房地产税、个人所得税、遗产税、赠与税等一系列针对高收入高资产人群的税收新政的出台。税收是作为二次分配的重要手段，对持有高额资产的个人和家庭提高税率，可以有效地拉低贫富差距的水平，减少社会财富的固化。

第二，是针对高额的家庭支出压力。我们在过去几年已经见到了“房住不炒”，打压限制教培行业的不健康发展，医保控费等相关政策，虽然在执行层面还不够完善，但已经在很多方面实质性地降低“三座大山”的开支压力。

第三，尽快帮助低收入群体建立起合理的财富积累基础，例如共有产权房，针对一套房的优惠贷款利率等，让他们更容易地进行资产的积累。

结语

这些方案显然不是完美的、全面的，但只要能看清代际差距产生的底层原因，主动选择治本而非治标，从本质出发来持续推进和改进相关政策，才不会陷入如日本、法国等发达国家的僵局，造成社会矛盾不断加剧甚至游行、革命等社会危机。也只有这样，共同富裕才不会只是一句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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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

• <1>来源：日本介护福祉士养成设施协会

• <2>来源：TRADINGECONOMICS.COM
  

• <3>来源：易居研究院

• <4>封面及其他图片援引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