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为什么成功？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中国文学系全体师生合影

1937年11月1日，由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与私立南开大学并校而成的“国立长沙临时大学”（后迁至昆明，改称“西南联合大学”）。战火纷飞的年代，西南联大栉风沐雨，筚路蓝缕，输出了数不清的科学巨擘与文学巨匠。如今八十年过去了，痛心疾首当下大学面目可憎的我们，仍然忍不住追索：艰难困苦的西南联大为何成功？

西南联合大学为什么成功？

当时西南联合大学集中了中国三代知识分子。从他们的出生和教育上来判断是三种类型，这三种类型分成教授和学生两个群体。

教授群体包括两代人，像胡适这一代，还有陈寅恪、梅贻琦、蒋梦麟这部分人，出生在1890年前后。这个时间有什么特点呢？这个时段内出生的人，基本可以接受中西方两面的教育，一个是他们的国学基础比较好，同时他们大部分人到西方受过教育，或者考察过西方的教育，当时他们的年龄在50岁左右。

陈寅恪与唐筼, 蒋梦麟 与陶曾谷 图/新商报

第二类教授群体，1900年前后到1910年，费孝通、钱锺书、陈省身、华罗庚这一批人。这一批知识分子也是两面，就中国传统文化教育言之，他们不好和上一代相比，相对来说传统教育在他们身上是弱化了，但这一代知识分子大部分是留学欧美的，如钱锺书、费孝通、潘光旦等等，他们的西学又比前一代要好。

西南联大当时有一个统计，在179个教授中，留过美国的有80多个，留过英国有30多个，留过日本的比较少，有三四个，没有留学的很少。三个校长，蒋梦麟是留美的博士、梅贻琦是留美的硕士，张伯苓虽然没有留过学，但考察过德国和日本的教育，是有世界眼光的。五院院长全是留美的。各系的系主任大都是博士。在西南联大，从这两个教授群体中可大体判断出他们的文化背景，可以说是汲取了西方的自由主义传统。西南联合大学实际上是中国自由知识分子融合了中西文化两面，在中国土地上结出的一个硕果。

西南联大部分教员合影

第三类是西南联大的学生。如杨振宁、李政道、何炳棣、王浩、何兆武等，他们的教育同是中西两面，不过传统教育对于上世纪20年代出生的人，不能和前代相比。但这一代知识分子中，部分人在西方受过教育。后来杨振宁、李政道在科学上取得瞩目成绩，何炳棣、王浩、邹谠、殷海光在政治学、逻辑学、史学等方面获得很高地位，这些成就与他们在西南联大的文化基础分不开。西南联大学生中出了许多作家和诗人，比如九叶诗派中，有好几个是西南联大学的学生，还有汪曾祺、林蒲、吴纳荪等。

朱自清、罗镛、罗常培、闻一多、王力

因为西南联大的自由主义传统主导了整个学校的价值，所以为后人留下很多启示。最重要的启示我想是大学独立，教授评议会很重要，那时国民政府教育部对西南联合大学很头疼的。

1939年后，陈立夫做教育部长。政府有一个规定，说在西南联合大学里面做院长以上的人，都得是国民党党员，但西南联大很多教授不以为然。法商学院院长陈序经就说，如果让我加入国民党，我就不做这个院长。那时许多教授对党派进入校园活动是比较反感的。

西南联大校训：刚毅坚卓

当时教育部还想要西南联大把大学教材统一，西南联合大学马上给教育部打一个报告，说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说我们各校办了这么长时间，各个学校有自己的成规和传统，不必再另搞一套。西南联大时期，像这样的事情很多，在学校和政府之间，学校还是保持了相当大的独立性。不是说政府不应该对学校管理，也不是说没有管制，比如在经费上，校长与政府还是要保持良好关系。

事后观察，西南联大时期，党化教育程度并没有落到实处。据说当时西南联合大学开党义课，老师往讲台一站，马上给学生鞠一个躬说：“兄弟这门课是奉送的。”那时教授对校园内的政党的活动，有比较清晰的认识。所以西南联大1946年回到北方的时候，国人对这个学校共同的评价是：民主堡垒，宽容精神。

西南联大博物馆用蜡像还原了当年师生研讨问题的场景

西南联合大学的成功，还要归之于自由主义传统在中国的生根，自由主义传统在中国，在1949年以前，不是一个空的观念，而是真的落在了实处。知识分子以传统教养和西方价值融合起来做事，来判断人。西南联大后来出了好几位有名的学生，他们在延续中国自由主义传统方面起了重要作用，比如殷海光，后来他到台湾办《自由中国》，他称自己的思想背景是在西南联大形成的，自由主义传统确实给很多学生以心灵滋养。还有王浩，后来到美国去，是世界有名的数理逻辑学家，据他回忆，在西南联合大学，开诚布公多于阴谋诡计，做人做事都暗合自由主义传统。

《自由中国》第二十二卷第十一期

无论世道如何变化，“先生”意味着一种理想，一种形象、一种楷模。今天我们重提“先生”，其实想要表达的是对一种文化消失后的追寻，也就是我们现实生活中能当得起“先生”的人太少了，能有“先生”精神的人太少了。我们时代为什么没有“先生”了？因为我们的时代不提倡具有独立思想、自由精神的人。而没有独立精神的人，是不配称为“先生”的。在有知识有学问的意义上，加上独立思想，才是我们今天要寻找的“先生”。

西南联大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