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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 与读书有关的日子 | 谷雨

李南飞 谷雨实验室 2019-03-28

△ 沈巍 片 | 东方IC


围绕着一夜爆红的沈巍,抖音和快手上,我们看到这个世界最光怪陆离的一面。沈巍把上百个手机摄像头组成的围墙形容成卡夫卡的《城堡》,而他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连续几日,舆论都围着他打转,直到他躲开人的视线。


我们不想把沈巍变成一场猎奇盛会的主角。与读书有关的日子,是构成这个流浪汉内核最重要的一部分。沈巍到底在想什么?谷雨作者与沈巍相处了几日,以《跟“沈大师”在魔都黑夜漫游》揭开他人生的一块角落。我们再次尝试接触他的精神内核。将有关读书的部分访谈录整理出来,这不仅是一个流浪汉的读书史,更是这个时代最珍贵和最温暖的那部分。


撰文 | 

 编辑 | 金赫


 

 

谷雨:我是因为最近这两天在读亚里士多德讲悲剧嘛,所以就想着带给你。

 

沈巍:是,这本书我真感谢,因为是一直想读的。我前几天在网上把那套外国文学理论丛书的总目又看了一遍。

 

谷雨:没有买到罗念生译的,不好意思。

 

沈巍:我记得我买的时候,好像是《诗学·诗艺》放在一起的,我印象中啊。

 

谷雨:应该因为《诗学》真的很短,非常短。

 

沈巍:正好这几天总觉得要再读一下,正好感谢你。而且这套书,我说了别的不去说它。我推荐过几次,在这次这个当中(指被围观事件)推荐过几次,可惜就是大概引起共鸣的不多,他们都不知道有这套书,大概现在蛮贵的,三十块。

 

谷雨:这套已经……

 

沈巍:我那个时候才一块多钱。

 

谷雨:我知道那一套,八十年代的。

 

沈巍:对,那套就是纸质非常差,都是黄颜色的纸。

 

谷雨:其实我对你的阅读经历比较好奇。

 

沈巍:好奇。我最早买书,或者说最早怎么会受书的熏陶呢?应该是我母亲吧,因为我母亲是六十年代大专生。恢复之后,有两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当初的所谓外国文学名著重新出版,那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所耳闻吧。就是那天我正好跟我的父母一起出门,南京路、延安路那几个书店门口都排队啊,通宵排队的,就是晚上门已经关了,不用说白天。我说他们买什么,我母亲说文学名著开放了。当然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文学名著。我第二天就悄悄地,去看排队。然后有一个人就抓住了我说“来,小伙子”。那时候我还小,“你帮我排一下”,我那个时候也不懂,就站在他前面了。到了前面吧,就像怎么说?这个场景像每个人过去,他把一本书往你面前一放,然后你把钱一递给他,赶快继续掏钱走,然后后面继续,我对这书印象很深。

 

谷雨:哪本书?

 

沈巍:《斯巴达克斯》。

 

谷雨:为什么是那本呢?

 

沈巍:因为当时所有的书店卖的书品种不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品种在每一个书店都能买得到,也就是说这本书吧。大概正好在这个书店卖,这些读者也不管,他们也不问,就是说你能买到什么书就买到什么书,已经很高兴了。我知道《斯巴达克斯》可是名著,这个时候就是第一印象了。其实当时没看,我也不知道《斯巴达克斯》。

 

谷雨:那你为什么觉得它是名著呢?

 

沈巍:我母亲跟我说的,是过去著名的书。还有一件事,可能我们今天就很少有了。就是在人民广场有两个橱窗,一个橱窗就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机械,还有一个是在人民广场有一个图书橱窗。那个图书橱窗呢,我也不知道,从小吸引我,我会主动去看那橱窗里有些什么书。实际上今天想想,根本不懂,那个橱窗的内容,我其实并不懂。但是给我爱书的这个,等于是起了一个好像启蒙一样的概念。那些架子里面呢,最有名或者说给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显克微支的《十字军骑士》。因为画面特别有冲力嘛,彩色的,戴着那个羽冠的帽子,所以我当时想这本书我一定要买来看一看。

 

谷雨:封面印的是贵族骑兵的样子吧?

 

沈巍:对,就是波兰的骑兵,波兰和立陶宛的联合骑兵。但是后来的那个《十字军骑士》的封面都不像这样了,后来《十字军骑士》都是像你这样的,都是很朴素的。我母亲那个时候也买了两套,一套就是《古文观止》,一套是《杜甫诗集》。

 

谷雨:你读了这两套吗?

 

沈巍:当时读过,但是实际上仔细说今天应该来说没读懂,我今天说的当时没读懂,今天拿过来读肯定读懂了,是这个意思。

 

谷雨:我明白。

 

沈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对书有亲切感了,多种因素促成我爱书、特别爱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到处到书店去买书,当然并不懂,买书还是很盲目的,看别人买我就买,至于好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比如说我记得有一次又看到他们排队,买那个蔡东藩的《历代通俗演义》,买了套《前汉演义》。我实际上根本不懂,他们排队嘛,我就买回来。但是这件事对我为什么印象深呢?因为我买回来之后,我父亲说,你买这书干吗啊?你想看到图书馆去看好了。他就把这套书啊,逼着我卖掉了,又退回给书店,然后把我这个钱买了香烟抽掉了,所以说这个印象我特别深。而且他这个举动,我认为很不符合他的身份,因为他是六十年代的本科生。

 

谷雨:他学什么的?

 

沈巍:学那个远洋轮驾驶。

 

谷雨:然后您说您觉得不符合他的身份。

 

沈巍:对,我就觉得怎么这样的。孩子爱书不是我们今天鼓励的吗?对不对?怎么会这样的呢?那么从那个时候开始,反正我有钱就买书,有钱就买书。当然我必须说,那个时候就是买回来,用今天的话来说其实还没有完全读懂,只是说很爱书。有的书是事后才读懂。当时去得最多的新华书店是淮海中路一个新华书店,就在香港三联书店对面,思南路边上,现在在不在我不知道。我在那个书店买过一套《巴金全集》。然后还有两个旧书店,就是上海书店,在现在的香港三联书店这个位置,原来是个旧书店,这就是我跟书接触的历史吧。



 

谷雨:刚刚因为您经常提到一些书,还有说买回来之后是没有看懂的吗?

 

沈巍:对,那个年龄没有看懂。

 

谷雨:巴金也没有,对吗?

 

沈巍:对对对。

 

谷雨:在你所有提的书里,巴金是最易懂的了。

 

沈巍:因为我那时候很小嘛。还有一点,因为那些文集,伟大的小说又不是讲故事,我们现在很多小说就是给我讲故事的感觉,不是讲哲学。那个年代我估计,以我那个年龄是看不懂。也还有一点,没有系统地读,读的办法当时没学会。就好像现在读《左传》,那我知道《左传》跟《国语》还有关系。这件文章在《国语》当中的记录,怎么会和《左传》的文字有重叠,那么这两个事件究竟听哪一个好?同样一个事件,发生在那个年代,《左传》和《国语》都没有记载,但是在《史记》里面有记载,就是这儿一个。

 

谷雨:你说很多都没有看懂。你觉得你第一个看懂了的书是什么书?

 

沈巍:第一个觉得能看懂的书,哎呦,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因为好像说记忆力真的是,应该是《三国演义》吧。那次是我跟我父亲一起到淮海路去,到书店正好在卖这套《三国演义》,就是两块三毛钱。我其实并不知道讲什么内容,我只是说看这本书好像挺漂亮的,绿色封面。但是我对书有种亲切感,我说,是不是买一套吧?我父亲进进出出跑了好几次都没最后下决心,因为那个时候两块三毛钱是很贵的东西。

 

谷雨:相当于什么呢?

 

沈巍:那个时候馒头一毛钱一个,两块三毛钱,而且只有两本,不是很厚的。现在这两块三,一本都买不到,我看看是多少,四十块钱了,你想想看。我父亲说好不容易给你买了,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从头看到底,那我就从头看到底。从滚滚长江东逝水开始,一直到最后120回,最后一个诗词结束。当然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滚滚长江东逝水不是罗贯中写的,是他引用了杨慎的一些诗,当时并不记得,但是后来再读就知道了。

 

还有一些呢,就是说我读书还有一种什么,因为在读到了这个作家作品的时候,听到了,听别人说。比如说我看巴尔扎克作品的时候,我又说真怪,他说恩格斯那段对巴尔扎克的评论特别经典,他说。我说,是吗?我总以为这些马列主义者都是就讲革命大道理的。那我说,我要去看一下。他给我找了一段恩格斯的那段引用的文字,并没有全文,我说我一定要找全文看看,后来我们就买了一本《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与艺术》。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读书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读的,包括读这些书也是,就是配起来读的。因为读了这个,知道有这么一个亚里士多德,那么我再读读看,看看他的内容。我当时买过一套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的《外国教育家评传》,他讲到亚里士多德。所以我当时买了好多好多书。我印象最深的还买过一本叫《动物志》。

 

谷雨:杜牧志?

 

沈巍:《动物志》,也是亚里士多德写的。我好笑,我说亚里士多德不是哲学家嘛,怎么会写《动物志》?那么我从那个时候开始读书应该是比较系统了。我在我的床边满了书,睡觉之前总要抽几本诗词读一读,养成习惯了,就好像李商隐的诗集我抽一篇读一读。

 

谷雨:你喜欢哪个诗啊?

 

沈巍:《诗经》比较喜欢。

 

谷雨:《诗经》?

 

沈巍:《楚辞》,我可以百分之百真不喜欢。那文字太跳跃了,真不喜欢。说句实话,买是买了,也看过了,觉得怎么这么跳跃。

 

谷雨:你是更喜欢更平实一点的文字?

 

沈巍:就是说相对平静一点的吧。他那个文字好跳跃,跟着他走的感觉,好像我被他带走。《诗经》是很平静的,这个我坦率地说。因为别人你再评价《楚辞》再高、再伟大,我承认是伟大,但是我真不喜欢。

 

谷雨:《楚辞》对你来说太强烈了吧?

 

沈巍:对,这么强。

 

谷雨:包括整个词语也非常规律。

 

沈巍:对对对,而且那个词语好像没有《诗经》来得很平易的感觉,它非要借助一定的典籍才能读懂。

 

谷雨:对。

 

谷雨:《楚辞》气象更大吧。

 

沈巍:可能我这个人气象小。

 

谷雨:没有没有。

 

沈巍:还有《楚辞》思维我的确跟不上,那个文字的运用,那个文字很多都是冷僻字,可能我们一辈子都用不到,只有在它那里出现。但是《诗经》里的文字,我大都看了,基本上就是在古代也经常看得到,不像《楚辞》。还有《文心雕龙》,我确实也佩服它的伟大,但是太累了。

 

谷雨:太艰涩了。

 

沈巍:太累了,太累了。我买了这么多,还是真的很难读懂,但是我硬着头皮读下去。还有就是我现在有怀疑的态度,即使你们是经典注家注的,我都觉得这个好像不是我读的那种感觉。

 

谷雨:但是《文心雕龙》本身是一种文批类的书啊。

 

沈巍:文学理论类的。

 

谷雨:那庄子对你来说也太跳跃了吗?

 

沈巍:庄子说的不好听点,我是非常功利主义的阅读方式。

 

谷雨:为什么呢?

 

沈巍:为什么呢?就是在我读到其他的书里面,讲到这个庄子的时候,我才去看看。我也认为这个文字跟《楚辞》一样,太跳跃了,我不行。老子我喜欢,哲理化的语言,庄子太跳跃了。

 

谷雨: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昨天听说你读《边城》了。

 

沈巍:对。我说我很坦率啊,我没有唐突别人的意思了。就是这么多现代作家当中,沈从文读得好累的,可能他的意象,可能我的水平有限,我觉得有这种可能。好像读茅盾的,好轻松啊,像《子夜》的场景,我好像跟着看电影一样,但是他的好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我的文本看的不多,包括《边城》也是。而且我买的那个沈从文,还是买的那个上海书店的那套,就是中国现代文学原版丛书,就是把那个老版重新影印了一下,打开就好像老的书一样。

 

谷雨:我知道,竖排繁体嘛。

 

沈巍:对,原装的,原来书的颜色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原来书的封面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当然对新书也是这样。很怪,我对郭小川的喜欢,他们都说郭小川水平没有徐志摩好,我说郭小川我肯定喜欢。

 

谷雨:你先是喜欢郭小川是吗?

 

沈巍:徐志摩,我不喜欢。

 

谷雨:沈从文也不喜欢徐志摩。

 

沈巍:对,现在说郭小川的几乎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道理。但是在我们那个年代,真的是郭小川写的真好啊。又有浪漫主义,又有现实主义,韵律感多强啊。

 

谷雨:我其实挺好奇的,比如说你觉得《离骚》对你来说太强烈了。但其实郭小川也是有点强烈的。

 

沈巍:他那个强烈,可能是现代人吧,我能接受得了,他里面没有古奥的文字。《离骚》我是从头到尾硬着头皮念一遍的,但是他那个典故害得我查字典查得好累啊,但是郭小川真的没有这个,一点没有这个困境,我就觉得很轻松就读下去了,战士的秋天啊,人生的秋天啊,我就觉得很那个。郭小川的版本我买了好多呢,特别多,出一本买一本。




谷雨:沈师傅你读福柯吗?

 

沈巍:我知道,法国的,你说的是法国的福柯吧,他是一个同性恋者。

 

谷雨:对。

 

沈巍:很佩服他。

 

谷雨:你读过他那本《规训与惩罚》吗?

 

沈巍:这本书我老想读,但是我没有读过。我读过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还有那几本《同性恋亚文化》什么的,但是我没买全,我挺佩服这种人的理念是跟人家不一样的,这种在别人看来是脑子有病的事,但是被他分析起来就头头是道了。本来想多看一下福柯呢,但是福柯这个人,我们生活中有几个知道这个人的。就是明天提到福柯这两个字,估计下面能够有回应的我觉得都是微乎其微的。你说《三国》《水浒传》下边回应很多很多,你说福柯有几个人回应?

 

谷雨:不过福柯在这60年来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在学校里面。

 

沈巍:稍微有一点文化的都知道,一般城市,即使是大学,功课仅仅是技术型的估计也不知道。人文背景的才行。今天这几个小店都奇怪了,捡垃圾还有人陪着捡,他们天天都看见我捡,但是今天都是惊讶的眼光,也有可能是在网上看的。昨天那个小家伙不就问了,他说没看到。按理说他看到我应该一脸惊讶,但是他一脸平静,我估计他是没看到。他说得很坦率,他说,他不上抖音也不上快手。

 

谷雨:读书给你的快乐是什么样的?是动脑子那种快乐,还是另外一个世界?

 

沈巍:你知道道理的那种快乐,知道的那种快乐。或者当我看到福柯,他的观点怎么跟我挺相像的,我觉得是一种快乐,不是高攀他。

 

谷雨:你是为自己生活找一种解释吗?

 

沈巍:没有,我不要做解释的呀。

 

谷雨:那你说的知道?

 

沈巍:我的意思是说我看了我做得也没什么错,怎么他们整我,那我现在觉得我做得没错,是不是就欣慰感了。再怎么样还是不能解决问题,就是一个欣慰感。我做得确实没错,我有同道者了。

 

谷雨:其实这是阅读最基本的一条,你能找到共鸣感觉。

 

沈巍:可能也是最低的,但是好像又是最高的。

 

谷雨:最基本的,跟作者之间找到共鸣。

 

沈巍:可能也是最高的,因为大多数可能忽略了。现在的人他们好像从书中找到一种术。

 

谷雨:今天还有人送《鬼谷子》呢。

 

沈巍:对,我发现他们都是为了从书中得到术。

 

谷雨:我觉得那个太神奇了。

 

沈巍:他们就是觉得书要是没有这个作用书就废掉了,毫无价值,在他们眼里。所以读唐诗干吗?读了干吗呢?

 

谷雨:我看到有送佛经给你让你修行的。

 

沈巍:那个更可笑了,你信佛教就一定要让你赞同他,这个很可笑的。但是我不好意思跟他再往下面说,我就说算了,他好像觉得只有他是真理在握,别的就不行,只有他那个是真理,别的全是歪理。就像有一个和尚跑到我面前说,我看牛顿,他说看这个书有什么用呢,后来我心想你拿手机干吗呢,你不要拿手机啊。他拿了一个手机在发短信,他还跟我说看了没用。

 

谷雨:那本书好像确实也是一本旧的书了,像自己看过的书。

 

沈巍:那些老一辈的作家,我讲的是我们现在老一辈的,三几年、四几年的,他们西方现代文学启蒙就这几本书,就这几本。那时候马尔克斯还没有发展到中国来呢。


谷雨:当时已经翻进来了吧?

 

沈巍:最早的时候就这几本,那个时候马尔克斯还没有进来呢。等一下。


谷雨:好。


沈巍:而且你们知道,那个时候马尔克斯进来是盗版的。

 



谷雨:为什么你最近想读《诗学》。我给你《诗学》,肯定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那种悲剧性的东西。

 

沈巍:我加一句啊,悲剧不是引人哭啊。

 

谷雨:当然不是啊。

 

沈巍:但是大多数的人,认为悲剧就是哭,没有抓住最重要的。

 

谷雨:当然不是。

 

沈巍:我觉得我的境界就可以达到这个,用它做解释。

 

谷雨:我也感觉。

 

沈巍:你觉得捡垃圾,我觉得这种苦了。我的苦是因为你们整我才苦,我本身不苦。

 

谷雨:因为一个小的挫折,亚里士多德说了嘛,怜悯不是咎由自取,而是一个小的错误而酿成了巨大的祸患了。


沈巍:对对对,或者就是那个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说的,有的人纵然他品德多高尚,仅仅是他小点的错。


谷雨:一样的,都是一个小的缺陷,最后引起了巨大的变化。


沈巍:如果看电影一定要看孙道临(配音)的。(注:劳伦斯·奥利弗主演的)


谷雨:哈姆雷特?


沈巍:对对对。


谷雨:哈姆雷特里面还有就是说,他说倒霉的我呀,就是要承担起这个重整乾坤的重任了。

 

沈巍:对对对。


谷雨:你有这种感觉吗?

 

沈巍:是这样。

 

谷雨:还有一个问题是,我看到你对这些做直播的人,其实态度是非常友善的。然后我自己会被感动到的地方在于,我想你知道他们是为了……


沈巍:牟利。


谷雨:对,牟利,但是你也没有拒绝。


沈巍:这没办法。


谷雨:或者说你也没有躲开,关键是我发现你没有躲开,你依然留在了这里。


沈巍:我没办法躲开,我怎么躲?为什么?

 

谷雨:你可以躲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沈巍:那么我觉得给我的感觉就像胆怯了。因为他们好像是把你当作好的这一面,你却走了。只有我是犯罪,他们来采访,那我要躲。但是我现在是好的一面被人家报道,我为什么要躲呢?至少我听他们说,一般是赞的多,好像说不好的少。那我说是不是应该,你懂我意思吧?你懂我意思吧?

 

谷雨:那您大概现在阅读了多少册书,您有过记录吗?

 

沈巍:没有,因为书很难说。有的是从头到尾读的,有的是读了当中一两则,有的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就翻了一翻,不好说。千册大概不止了,几千册大概不止了。当然也包括很轻松的书,像梅兰芳的《舞台生活四十年》,一点都不用动脑子,像看戏一样的,很轻松躺在沙发上一会读完了,很轻松。

 

谷雨:假如说您选一种生活,您现在的流浪生活……

 

沈巍:我不喜欢流浪,我再次声明。有人说,那你为什么不干净一点?我生活这么动荡,我还要为你们把胡子刮干净,有必要吗?我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每天的任务还要为你们把脸刮干净、洗干净,做不到啊。

 

谷雨:你说你不喜欢流浪,你喜欢有家的感觉?

 

沈巍:我也希望有个家,而且最希望的是家里面有个大的书房摆满了书,我可以画画画、写写字。我希望家里有一个很大的房间,放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电脑,我看全是名片、著名的戏剧作品,这是我的希望。我希望有好大的院子,我可以散散步、养养猫狗,收养收养流浪动物。我绝对不喜欢流浪,我说几百遍了,我不喜欢流浪。

 

谷雨:你今天是不是聊太多了?反反复复都在讲,让你讲重复的故事。

 

沈巍:对,但是他们所有的都是围绕这个话题,那我没办法。而且同一个话题,不同的媒体写起来不一样。

 

谷雨:你介意吗?就是最后会呈现出来什么样,你介意吗?

 

沈巍:我不介意,随便他们。怎么说呢?有一段很好的文字,但是我现在背不出来了,反正我看过书上曾经写过这种状况的,应该有一个很经典的文字来说的,但是我现在忘了,真是忘了。

 

谷雨:我刚才也跟你聊,觉得你真的很高雅的。你觉得在精神上面你是草根吗?

 

沈巍:精神上我肯定不是草根,这一点我再三声明。因为我买书的时候,复旦大学的那几个教授经常见的。我们经常聊天的,但是我不高攀,就是大家好像认识,而且平时我看戏,看见很有名的周振鹤,老看见,他跟我打招呼呢。但是他有个优点,他也不问你是哪里的,他也不问你,他也不多啰嗦,反正点个头,经常见。周老师,我老叫,“周老师,你好,最近读什么书呢?”他是福建人,有一次呢,他看见我手里拿了本书。


谷雨:你在哪里遇到周振鹤啊?


沈巍:我那个时候福州路旧书店经常看见他,他老爱买旧书,老爱买。


谷雨:什么时候啊。

 

沈巍: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了,最近好长时间没见,最近我去都不去。

 

谷雨:现在上海这两年已经把书报亭清掉了,对你有影响吗?

 

沈巍:没有影响,我原来买书买报从来不买新的,我都买旧的,因为我只看它的内容。

 

谷雨:你觉得你最后的命运会怎么样,如果把你视作一个网红,你觉得你的命运是怎么样?

 

沈巍:不会,这绝对不会,我们这种人一不是炒作的人,第二也不适合炒作。可能会招来几个跟我长期交往的人吧,但是也就是昙花一现。

 

谷雨:你讲的长期交往的人是这些人是昙花一现,还是你是昙花一现?

 

沈巍:我的现象是昙花一现,我人不会昙花一现。我在死之前,到死为止,这个现象昙花一现。

 

谷雨:您说会招来几个跟你长期交往的人,你期待吗?


沈巍:我没有主动期待,就好像在我下面看书,有的人跟我聊天,他要再来找我,我感到很高兴,他不来找我,我也不觉得怎么样。因为本身读书又不是为了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我们真正爱书的人是有交流的欲望。


谷雨:你觉得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是什么?


沈巍:曾经有过的?

 

谷雨:真正你觉得拥有过的,虽然它可能后来失去了,但是你曾经拥有过的?


沈巍:就是暂时的幸福吧,只是暂时的幸福,我好像现在幸福,包括父子之爱吧,我苛求的,是不是也是暂时的?终究有一天要结束的,我就现在这么感觉到,所以也不能责备好像他不给我,本来就是暂时的。但是这是天性赋予的,好像不给就有点埋怨,这种是天性。但是朋友就不一样,他对不起我就算了,并不是一定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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