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发师到K歌之王 | 谷雨
一修23年的人生里,经历了很多人一生都没有感受过的起伏,从一个理发店造型师到网络上的K歌之王。他还有一个没完成的梦想——开一场万人演唱会。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发了5首歌,其中最新的单曲《兴风作浪》在“由你音乐榜”上排行第六,超过王源、罗志祥、黄子韬等当红歌手,跟当今顶级流量蔡徐坤的歌只隔两位。
过去几年,网络造星以综艺节目不具备的热情野蛮发酵。这些歌唱平台上成长起来的歌手不同于流量明星,他们的粉丝面广,有阔气的公司老板,也有打工仔、大学生,还有家庭主妇。人和人的界限被打破了。一修的故事告诉我们,在生活越来越碎片化的时代,尽管人的审美和趣味存在差异,但仍有一些共同的东西值得期待。
撰文 |
编辑 | 金赫
输赢
一修还是哭了。一分钟前,他还开玩笑说:“本来想打完年度不管输赢都哭一鼻子,今天不哭了,没赢哭啥,赢了再哭。”但是这会儿,讲到“我特别想对得起每一个人,但是我可能……”他突然噎住,仰起头自嘲地笑了,扭头背过镜头,调大背景音乐,然后埋下头对着电脑键盘,有只手伸进来递了几张纸,直播间可以听见他的抽泣声,音乐里在放“越害怕越孤单”。
“老大别哭,在我们心里你是最棒的,永远支持你!”屏幕下方的评论极速滚动,整个直播间被拥抱的符号铺满。屏幕上方显示,当前在线人数93.8万,礼物数1457.4万K币,这场直播已经进行了将近4个小时。沉默了一分钟,咽回情绪,他把刚才的话接上,“我可能,没这个本事。”说完又笑了。
十分钟前,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全民K歌年度盛典总决赛刚刚结束,全平台将近6万人参赛,以在线K歌为比赛内容,由5亿用户决定排名。成绩出来了,其中最重磅的“年度王者战队”赛道,一修第3名,闪耀值(由粉丝支持力度及其他维度数据综合计算而出)8470万,距离第一名相差760万。去年,他的闪耀值是1.03亿,全平台冠军。
这是一修第二次参加年度盛典。两年半前,他辞掉理发店的工作,开始在全民K歌上唱歌,人生从此进入拐点:因为歌声好听、风格幽默,他很快收获大批粉丝,成为平台签约音乐人,推出自己的数字专辑,成为头部歌手,粉丝数超过400万,第一次参加年度比赛就拿下榜首,当时他才22岁。
对一个在平台上唱歌的人来说,年度盛典是一年成绩的总结,更是影响力和行业地位的直观彰显方式。一修当然想赢。
比赛结束后,一修与一名粉丝连线,对方安慰他说:“没事,2019年再战,哥永远支持你。”屏幕里的一修看起来比本人要小,他穿一件红色的连帽卫衣,坐在家里一间专门用来唱歌的房间里,身后的墙上贴着“王者修家”四个金色大字,他的粉丝称自己为“修家军”。
“好的哥。”他很乖巧地回答。
事后谈起这次比赛,一修很淡定,“没什么情绪波动。”他无所谓地说。他坦言自己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因为觉得“2018年自己确实不够努力”,并且自己也“不太在乎这次输赢”。
但在徐浩看来并不如此。徐浩跟一修同年,是一修的初中同学,在一修直播唱歌不久后成为他的助理,照顾日常工作和起居。徐浩跟一修的性格截然相反,他喜静,不爱说话,做事细心,一修活泼好动,点子多,有他在的地方气氛就很好。“他挺伤心的,但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徐浩说,他观察到一修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地自个儿坐着,不怎么说话,不像平常那样爱打闹。他记得去年年度盛典得冠军时,一修也当着粉丝的面哭了,但是激动哭的,“那应该是他这两年最开心的一次吧”。
一修23年的人生里,经历了很多人一生都没有感受过的起伏。在此之前,他是来自小城镇的理发师,业余喜欢在网络上唱唱别人的歌,最大的梦想是开一间理发店。2016年全民K歌推出K歌直播功能,原本在上面录歌的一修开始试水,半年时间就做到平台第一的位置,人称“全民一哥”。他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出了属于自己的数字专辑,成为了半个歌手、一个有钱人。
线上的歌声,消解了千万认真生活的普通人日复一日的单调和枯燥,也打开了另一条完成阶级跃升、成就人生梦想的通道,他们原本不被重视的天赋,通过歌唱被传达。一修没有错过这次通道的开启,他游得很快、很卖力,从小城镇游了出来。
机遇
3月31日晚,年度盛典颁奖礼上,一修在发表获奖感言:“感谢大家,让我从一个普通人、一个热爱音乐的人,变成一个在音乐上小……不能说成就吧,有一些成果。”他穿黑色风衣,汗水从额头上一滴滴往下流——常年坐着唱歌让一米八几的他体型发胖,两年涨了四十多斤,很容易满头大汗。
一修把自己的成绩归功于机遇。“有一句话说,越努力越幸运,我觉得是鸡汤。”他觉得自己是先有了幸运,再有的努力。“但人一辈子的幸运是有限的,当你发现自己幸运的时候,千万要努力抓住这次幸运。我是属于抓住了。”
幸运降临之前,一修称自己为“底层”。他的老家在辽宁阜新,初二时因为家庭经济原因辍学,当时母亲在服装厂工作,一个月工资550元,他们住在40平米的房子里。一修原本高中想要上沈阳音乐学院的附属中学,然后顺其自然进入音乐学院,但那所学校的学费一年要一万五。一修想想这样熬着家里继续上学也没什么意思,就自作主张退学了。母亲知道后把他打了一顿,赶出家门,他在楼道里把书包烧了,坚决不回学校。母亲只得妥协。
徐浩跟一修一个班,两家就隔着一条马路,从小玩到大。他记得,初中时一修的成绩其实不错,性格很活泼,在班上很能调动气氛,唱歌拿过学校比赛的奖。初二有一次,一修请假之后,再也没来过学校,也没有跟同学们告别。
辍学后,一修给五金店当过小工,在饭店、KTV当过服务员,他脾气急,经常与人发生口角,每份工做的时间都不长,“越胆小的人越害怕被别人欺负,越害怕越会表现得凶,我当时就是这样,从来不低调。”他解释。
有了一些积蓄后,一修决定学美发,因为这份工作“看起来体面,男孩子都打扮得干净,头发吹得很漂亮,也没有油烟,不会风吹日晒”。他也爱美,打了耳洞,不锈钢的耳钉、项链、戒指45块钱一套,天天戴着。
这份工作干了三年。他干得挺开心,觉得生活有了奔头,看得见未来,娶得上老婆了。他自认这份工作干得不错,他的工作台在理发店进门的第一个——那通常代表了店的门脸、造型师中的最高水平。“在美发店平均工资两千多的环境下,我有时候一个月能挣七千。”他说。
小明是一修美发时的同事,一起工作过一年。在小明印象里,一修很能吃苦,“加班加点地干,有时干到凌晨。找他办卡的人特别多”。店里没客人的时候,他常常听见一修大声唱歌,所有人都能听到,“那时候唱歌就特别好听”。
唱歌是他一直以来的爱好。晚上有空,他会去附近酒吧唱几首,赚个三五十。他对于未来充满期待,最初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美发店,然后再开店,做成连锁品牌。
2016年的一天,当时一个朋友给他听了一首她男同学在全民K歌录的歌,说挺好听,他有些好奇,心想自己也唱得很好,于是也下了这个软件,录了一首那英的《梦一场》。平台会从用户的翻唱歌曲中挑选优质的内容推送到热门区,当时一修的这首歌被选中了,瞬间给他带去七千粉丝。
他很兴奋,故意把消息推送的提示音打开,有人关注、评论或私信都会响,手机噔噔噔噔响个不停。他从此来了兴致,有空总是上去唱几首,白天店里没客人,他就跑到楼上空房间去偷偷录歌。他们那时候都以为他着魔了,老板找他谈过很多次。
2016年6月23号,这个日期一修记得很清楚,当时平台刚推出K歌直播功能,他打算试试看,给自己取名“一修”,“一生修行”的意思。他住的出租屋20多平米,从网上花45块钱买了一张壁纸挂在身后,里面的图像是一个3D的大客厅,从视频里看,他好像坐在一个大客厅前面。
晚上11点开始唱,特意叫了几个朋友来捧场,唱了一个半小时,总共不到50个人。当天晚上,在朋友们的支持下,他收到了大概价值人民币1700块钱的礼物。
整个过程一修都处在亢奋状态,同时也很紧张,不停地说话。一个半小时结束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家坐着唱歌,就可以被那么多人听到、认可,而且收入相当于起早贪黑剪三天头发。
一修持续唱了下去,被一再选中进入热门区,那个月排行榜上,一修在人气和歌曲榜单都是第一,此后每场都能涨粉一万多。第二个月,一修就发现自己火了,顺利得让人意外。
△ 3月27日晚上11点,结束一天的晚会排练后,一修在酒店房间里直播唱歌。
努力
徐浩第一次见到一修在网上唱歌,是在一修开始唱歌第三个月。当时一修在沈阳工作,他在老家阜新,恰好去沈阳学习,到一修住的地方看看。因为担心夜里唱歌打扰到别人,一修从原来的出租屋里搬去一个不易扰民的地方,住到一个公寓的18层,因为那里有“18层地狱”的说法,所以一整层都没有人住。
一修的生活给徐浩的第一印象是乱,“哪儿哪儿都是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徐浩说,那个房间大概有50平米,公寓式的开间,靠窗是一张床,进门的地方有个电脑桌,旁边有厨房卫生间,一修就坐在电脑桌边,整天整天地坐着,不出门,东西随意地扔着。
徐浩记得一修当时见了他很高兴,第一句话就说:“兄弟我赚钱了,出去吃饭玩去。”但他直观感觉一修过得并不好,“你知道那种宅男吗?他当时就是那种样子”。一个多月后,徐浩接到一修电话,说这边有点搞不定,让他过去帮他。徐浩没多想,辞了工作去了。
一修美发店的工作是在一个半月后辞掉的,当时他参加平台一个任务,完成了可以进入明星K歌达人主播行列,但是他每天晚上下班都9点多了,没有太多时间来唱歌,于是果断地向老板提了辞职。老板以为他在开玩笑,说:“我再给你涨500块钱,你好好干。”
一修回答:“哥我真不干了,我要去网上唱歌,好几万人听呢。”
他的人生从此开始转弯,原先对梦想生活的追求按下暂停键,拐向另一条未知的音乐道路。“那段时间我很喜欢这件事,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除了美发之外,生活似乎又给了他另一个选择项,他想试试。
那段时间一修被强大的成就感包围,是他人生最快乐的阶段。他第一次感觉到被强烈认可,在这个平台上,他不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理发小哥,只要歌唱得好,无论他是谁,他都可以被很多人接纳,甚至被喜欢。他享受被认可的滋味。
一修称自己的努力是被粉丝推着走的努力。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因为脑子里总在想怎么唱得更精彩,常常失眠。为了不冷场,他每次唱歌前都把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段子都写在A4纸上,“一场要写三页纸”,提前设计出这次的环节、歌曲、演绎的人设,空闲的时间就上网找素材。那段时间,他很兴奋,因为前面永远有需要超越的,而且努努力就能看到成绩。
“我在别的平台也尝试过,但都没什么关注。”所幸他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在一个以歌声为主要评判标准的平台,被发现并欣赏,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路。“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成绩,”至于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粉丝的喜爱,“因为我长得帅吧?”他打趣说。
徐浩并不这样认为。“他过得很辛苦,尤其是第一年。”他跟一修一起生活之后,发现他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早上7点起来,唱三个小时,然后吃口饭,休息一会儿,又准备另一场,晚上7点半又开始了,唱到十二点,再看看别人家的唱歌视频,一看看到三四点才睡觉。”他觉得一修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整个人都活在网络里。
2016年底的春节,他和一修大年三十晚上回到老家,第二天一修就回了沈阳,“他说担心有些没回家过年的网友太无聊,赶回去唱歌。”在徐浩眼里,一修的成绩是他拼来的。
马小兰(化名)今年30岁,是一修的忠实粉丝,这次在深圳举办的颁奖典礼,她特意从湖南赶过来支持。一修开唱的第二个月她就注意到他了,“我是个喜欢唱歌的人,除了自己唱,也爱听其他人唱。我觉得他声音好有磁性,我就是被他声音留下来的。”她记得一修的唱歌间背景墙最开始只放了一个凳子,上面一个小布娃娃,当时一修还很瘦,才一百四十多斤,最初每天播早中晚唱三场,后来太累了,改成两场。上班时间,她忙里偷闲抽空悄悄看一修唱歌。马小兰手机上很多歌曲,都是听一修唱了之后下载的。
粉丝喜欢他,看到了他身上的魅力,认为他唱歌好听、秉性善良,是个努力的小孩。
啵啵第一次接触一修,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类似于艺人的天赋。啵啵是全民K歌负责内容制作的工作人员,她和团队一直在挖掘音乐素人,“我们的初衷是想输出更多满足用户喜好的内容,也希望帮助到平台上有才华的素人成长,往专业歌手方向发展。唱功、粉丝黏合度是我们主要考虑的维度。”啵啵说。
通过站内大数据的分析和对一修的综合考量,他作为候选人进入了啵啵的视野。在见到一修前,她对他的印象是——听说他有一个非常非常团结的粉丝团。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修沈阳的工作室,下午四五点钟,啵啵进门后,看见一修平躺在沙发上,见到有人来,只是慵懒地打了个招呼。“没多久一修开始唱歌,啵啵发现,摄像头打开,DJ音乐一放,一修立马调整到很嗨的状态,这种状态会持续几个小时,直到结束。“我当时觉得他是真的热爱唱歌,也挺有专业精神的。”
当天晚上,他们跟一修去了沈阳一家有着类似东北二人转大舞台的场子吃饭,下面的人可以一边吃喝,一边观赏舞台上的节目,大家提议:“一修你也上去唱一首啊!”一修说“行啊”,跳上台,唱了一首《男孩》。“他没有包袱,而且我能感受到,他当下是真心喜欢唱歌,享受这件事的。”最重要的是,啵啵强调,“他非常自信,他的状态就是在告诉别人,这里没有人比我唱得好。”
尊严
“你不认识我吗?”一修对着服装店的镜子端详自己,手里提着一双新鞋子,问旁边站着的售货员。3月27号,距离盛典的颁奖典礼还有3天,参加表演的K歌达人们都被拉到深圳的舞蹈厅从早到晚练习,排练间隙,一修忙里偷闲溜出来,到附近的商场买晚会穿的衣服。
“你真的不记得我吗?”见售货员摇头,他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曾在深圳住了半年,这家店经常光顾。对方还是摇头。最后他从头到脚挑了一身,T恤、裤子、外套、鞋子,搭配了一条装饰项链,都是黑色,显瘦,一共八千多,爽快地付了钱。
一修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其中最巨大的改变,是他终于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尊严。过去根植于内心的自卑,如今能够通过所有人都认可的歌声得到化解和释放。
他很清楚自己自卑的源头,“我的家庭环境,我的身份,还有很多”。前20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社会底层,低人一等。几岁的时候在农村老家,他总是被欺负的那个,因为父亲性子软,村里小孩都把他打着玩,他哭着回去告状,父亲总说“算了”。长大后,他不愿意自己吃一点亏,哪怕是走路时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他都要骂回来,“我觉得他撞我是瞧不起我。”他说,他习惯在所有场合虚张声势,希望自己是人群的中心。
自尊心让一修总是想赢。干美发时,他要自己是业绩最好的那个,在平台上唱歌后,他要自己是榜首那个。他喜欢超越别人带来的成就感。
“天下哥”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天下哥是安徽人,40岁,长得高高大大,在深圳工作二十几年,在自己占股的服装公司里做生产经理。他平时喜欢唱歌,晚上回家自己在全民上录着玩。
2018年3月,他偶然进入一修的K歌房间,听见一修在唱歌,“那首歌挺人生的,他唱出来不是单纯好听,而是传递出一种情感,好像在诉说自己。”天下哥一下被打动了,开始关注这个比自己小20岁的小伙子。
天下哥独自在深圳工作,因为孩子要上学,妻儿都回了老家安徽。劳累一天回到空荡荡的家后,他常常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想再出门折腾,在平台上唱点歌或者听一修唱唱歌,是他最喜欢的消遣。“认识他之后,我就只看他的直播,哪怕只上线两分钟,听他唱几句,我都觉得开心,很满足了。”
天下哥说,除了歌声,留住他的还有一修的个人魅力。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一修过生日时跟粉丝聚会,刚唱一会儿,沈阳下大雪,一修匆匆中断了,说要赶紧送粉丝们回家,“那天晚上才播两个小时,很多大哥大姐还没来得及送礼物。”天下哥看出,在一修心目中,粉丝是比礼物更重要的存在,他因此敬佩一修,觉得他很不一样,是个有原则的人。
责任
3月31号下午5点半,一百多名从全国各地赶来支持一修的“修家军”聚集在深圳宝安体育馆门口,等待入场。最小的男孩11岁,最大的阿姨50多岁,头发花白。他们自发地在网上订购了印有一修照片的白色T恤,统一戴着绣有“修”字样的黑色鸭舌帽,同样省份的人结伴而来,互相大多认识,他们先是一起浩浩荡荡去吃了饭,聊着天,不到三点就着急地一同往体育馆赶,在场馆外热烈地闲聊。
这时,化好妆的一修突然从场馆走出来,跟粉丝们打招呼,“修家军”们一拥而上,把一修团团围住,争着跟他合影。
“开心姐”站在一旁,胆怯又欣喜地看着人群中心的一修。“去呀,站到一修身边,我帮你拍照。”我怂恿她。她得了鼓动,小心翼翼地挤到一修身边,抬头跟他说了句什么,但是人太多一修没有听到,又很快被人群挤出来了。“他好像不认得我了。”她退回来颓丧地说。
开心姐40岁出头,瘦瘦高高,穿一件玫瑰色的风衣。她是家庭主妇,以前最大的消遣是跳广场舞,认识一修之后,她最大的兴趣是看一修唱歌和表演。“他唱歌模仿谁都很像,说话像讲小品一样,每次都把我笑出眼泪来。”她喜欢一修,因为他让她感到“快乐”“轻松”。
“修家军”几乎全都认识开心姐,但她至今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跟一修面对面说过话。去年盛典她也来了,场面也跟现在一样拥挤,她很想去跟一修拍个照,但是人太多了,她胆小,不敢上前跟他搭话。她自我感觉今年已经外向很多,长期的家庭主妇生活让她并不善于与人交际,很多时候是孤单地宅在家,朋友不多。加入“修家军”之后,他们有专门的粉丝群,群里每天都很热闹,一起支持喜欢的人,也互相打趣聊天,互相鼓励,不少人主动跟她交朋友,开心姐和他们渐渐熟悉起来,觉得自己开朗了不少。
最后合照环节,她再次主动站在第一排,一修面对着他们,突然看到了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开心姐,笑嘻嘻地跟她挥了挥手,点了下头,开心姐瞬间开心得像个小女生。
一修的粉丝涵盖面广,有公司白领,也有打工仔、大学生,还有孩子比一修都大的主妇。对于喜欢一修的原因,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几个词:唱歌好听、搞笑、感动、有责任心。
△ 盛典开始前,一修到场馆外跟粉丝打招呼,被热情的粉丝包围。
开心姐跟我聊到感动的话题,突然眼睛湿润,开始掉眼泪。她回忆起有一次打年度比赛,一个粉丝给一修发私信,说自己准备借钱来支持他打比赛,唱歌时的一修停下来生气地说不要这样做,这是他在K歌直播间里少有的严肃。开心姐在屏幕面前感动得直流泪,现在回想起都忍不住情绪,感慨说:“他真的很真实。”一修上午和晚上的两场,她都会准时看,而且只看一修一个人。
类似的小故事在“修家军”中流传,在粉丝中间形成巨大的凝聚力。有一次,一修连线到一名抑郁症患者,对方讲述了自己患病经历,称自己通过直播唱歌心情得到改善。
在全民K歌,人人都知道有个凝聚力超强的粉丝团叫“修家军”,粉丝的认可给了一修动力,也给他巨大压力。2018年,除了身体发胖,他的健康发出了警告,“嗓子总是说不出话来,去医院做雾化、吃药,腰也总疼。”徐浩说,他看着心疼,劝他不要每天唱,偶尔歇一歇。
有过几次,一修对徐浩说:“我不想唱了。”他想要退休。“全国各地、世界各地,看、玩儿、了解、学习音乐。”徐浩理解他,劝他说“咱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不必硬熬着。但是第二天,一修还是照样架上摄像头,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主要是“爱唱歌,也放不下喜欢听他唱歌的粉丝”。
一修生病中断期间,天下哥特意去他的工作室看过他,看了一场他的现场,结束后发了个朋友圈:“人家说你风光,风光背后的努力,我是亲眼看见的。”他说从此把一修当成兄弟对待。
他不愿意被称为“网红”,因为这个名称已经被打上了物质化的标签,他希望自己是“歌手”。他羡慕朋友大壮,后者原本也是一位主播,后来凭借《我们不一样》等爆红歌曲转型成歌手。
他还有一个没完成的梦想——开一场万人演唱会,现在他最多只在几千人面前表演过。他不断努力,发了5张数字专辑——平台会根据用户的品位和K歌达人的特点,帮他们按照专业艺人的出品流程来量身定制歌曲——全网累计播放量近2亿次,其中最新单曲《兴风作浪》在“由你音乐榜”上排行第六,超过王源、罗志祥、黄子韬等当红歌手,跟当今顶级流量蔡徐坤的歌只隔两位。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必须克服的一切。全民K歌年度盛典开始前一天,一修在排练厅彩排,他没有太多舞台积累,面对平台系统的舞台训练,神情有些紧张。老师教他手要放开,走路的姿势要大方,他乖巧地听着,每次应声都鞠90度躬。他嗓子发干,满头大汗。
那天,他一共唱了14遍《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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