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如何获得更深层的愉悦? | 谷雨
如今,想要获得一份“多巴胺快乐”是件容易的事:一套多巴胺配色的穿搭,一杯多巴胺饮料,愉悦的氛围如泡泡般飘在空中。这种快乐值得肯定,但它常常依赖外部刺激,却又往往转瞬即逝。
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沈奕斐将这种愉悦称为easy fun,她观察到,今天的年轻人出生就在享受丰富的物质,对纯粹物欲享受的愉悦阈值越来越高。也就是说,他们已不仅满足于easy fun,而多元的时代条件,给予了他们获得更多hard fun的可能性,也就是一种更持久,更依靠自我为驱动力的,通过帮助他人、链接他人而获得的愉悦。
持续80余年的哈佛成人发展研究发现,良好的人际关系和社会链接比任何收入、阶层、成就等都更让人幸福。这其中,帮助他人、被人帮助,无疑是愉悦感和获得感的重要来源。近期,德芙和腾讯新闻合作的《2023“内啡肽”青年洞察》同样发现,“发现自己的举动为他人带来积极影响”和“接受到他人的善意”分别是获得愉悦感最重要的方式第二名和第四名。但与此同时,89.7%的受访者在遇到困难时更倾向自己独立解决而非向他人求助。
我们和沈奕斐聊了聊,为什么好像easy fun变得有点令人难以满足了?我们为什么羞于求助他人?以及更重要的,我们该怎么去建立好的链接?怎么通过帮助他人与被人帮助这样微小的涟漪,推动完善带来更多愉悦感的社会支持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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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沈奕斐:愉悦感有很多种。主要来讲,一个是Easy Fun,也就是吃吃喝喝的物质满足;另一个是Hard Fun,比如获得成就感、和人形成链接。
今天的年轻人在吃吃喝喝方面,要比过去20年以前的条件更好,更容易满足。但对幸福感、愉悦感来讲,这并不见得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愉悦感是需要比较才能获得的。我们做幸福研究,经常发现物质条件太好了后,单纯依靠物质获得愉悦其实变得更难,它的阈值会更高。
前一代的愉悦其实很大程度建立在物质愉悦上。“幸福拐点”的研究,就发现当你在物质条件非常不好时,你的幸福感较低,但物质改善获得幸福感的效率很高。但当经济条件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出现了“幸福拐点”,现在人们仍然可以因为吃了一顿好吃的就愉悦,但这种物质带来的愉悦是边际效应递减的。我们过去可能一碗大排面就很好了,现在可能需要一份高级牛排才会心满意足。今天的年轻人一出生,在这条幸福曲线上处的位置就高一些,愉悦的阈值也会高一点。这是这一代人的优越条件,也是挑战。
这里就常常有代际冲突,父母觉得年轻人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的条件这么好,还这样不满足。你的很多物质以外的其他需求,老一代也会不理解。但从我们情感角度研究,社会学角度研究都是非常能理解的。因为年轻人的阈值提高了,诉求也更高了,所以他们的获得感就比较难。
但总体说,我觉得今天的年轻人还是比较擅长找到自己的愉悦点,他们能形成的链接也更广泛,不仅有线下的,比以前更方便的是,他们有大量的线上链接。通过网络,他们找到同好也更容易。以前找到有一样小众爱好的人挺不容易,但现在你在互联网上会发现,无论多小众的爱好,你总能找到志同道合者。愉悦度本身的多样化,和形成更多链接的可能性,在新的时代也有了新的条件。
沈奕斐:不要对我们的快乐有羞耻感。有些年轻人对产生愉悦的事情有很大羞耻感,比如吃吃喝喝吃得很开心,就会有罪人的感觉,又要长胖了什么的。或者说有时候想要对别人表达感谢,又觉得好像这样就显得自己特别矫情。我遇到很多年轻人有这样的困惑。
我们接受的家庭教育经常会把所有快乐的事情和你的进步对立起来,比如你爱看小说,他就会说这影响学习;你看综艺看节目看得哈哈大笑,他就说这么低俗,你为什么不能看点更高雅的。可能我们曾经接受过这种教育,让我们内心产生愉悦的东西都带上了羞耻感。
我特别鼓励大家,如果这件事本身不伤害他人,你的愉悦就没有必要带着这种羞耻感。你的每一个快乐都是值得的,也是值得骄傲的。
沈奕斐:对,这也就是说,你要帮助他人,要跟他人有链接等等。但由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尤其年轻人很长的一段青春期的人生都专注于学习,我们在过去几十年里对于情感价值教育、人际交往教育没有那么的重视,导致很多人在真的想要形成链接,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去形成好的链接。
我是做亲密关系研究,从我的角度来讨论这个话题,建立各种紧密的链接对找到愉悦是至关重要的。很多年轻人站出来做各种公益,这个过程既是帮助他人的过程,也是找到自我价值的过程。在助人的同时,也会提升对自我的价值肯定,这也是人们“悦己”的一种方式。这种“悦己”是在和他人的良性链接中建立起来的,所以带来的价值感和成就感会更长久,更深远。
新的年轻一代对环保等话题也比我们过去一代更重视,也在追求这方面的愉悦。我们可以看到年轻人的这种愉悦感相对是更追求本身意义的,不是完全个体层面吃吃喝喝的自我满足,它是有社会意义所在的。
沈奕斐:我刚刚讲到,年轻人其实有很积极地去寻找各种突破。过去传统上说的链接更多的是指线下的链接,指人际交往里的深度链接,但是他们现在有形成各种各样的同好。我前一阵子去参加了一个动漫展,我就发现年轻人做cosplay,或对某些博主非常了解,于是他们就冲进去聊天。这些都是寻找新的链接点的方式,他们虽然可能熟人更少,但跟陌生人的关系是和以前不一样的。
沈奕斐:不要给自己贴标签。有很多年轻人来私信问我,比如他社恐怎么办。我说,只要你来问我这个问题,你就不社恐。因为你可以向一个陌生人求助,很坦诚地承认自己可能有什么问题的,这不是一个社恐的表现。我觉得社恐恰恰是无法表述,他都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想法,甚至碰到陌生人就有非常紧张的生理性反应,这才叫社恐。
但是这种比例非常的低,绝大部分人只是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开始搭话,觉得有些话可能不太贴切,担心自己说话不得体,或者不知道怎么去快速地融入一段关系。这些都不是社恐,这是人在成长过程中在年轻时的自然而然的正常状态。我们不要老把自己的人生跟那种“成熟的成功人士”比,他们其实也是从年轻时的不自信逐渐开始的。所以首先不要给自己贴标签,我们不要人为地自己限制自己的人生。
沈奕斐:有时候说“爱自己”,特别容易走向流于表面。怎么才算爱自己?是不是吃好的买好的就算爱自己了?我觉得爱自己更重要是尊重自己内心的想法。比如当别人说你这事做得不对,当你没感觉到不对时,很多人这时候可能就动摇了,但爱自己是你要把自己的意见当回事。放在愉悦度里,你会发现能产生愉悦的一定是你本身的的确确愿意去做的,得是尊重你内心的,才能真正产生愉悦。
沈奕斐:第一个是你要保持一定的平衡度。我经常发现很多的学生或是年轻人,他一个阶段就觉得要专注在一件事情上,要么学习,要么谈恋爱,或者工作,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你一个阶段只做一件事情,你会发现人特别容易焦虑。更好的是平衡,不管你今天着重做哪件事,你依然要分一定的时间精力去联系一下亲人、朋友,谈恋爱时也是一样。“All In”的决策模型很容易产生焦虑,因为你不能承受失败。但平衡的人生才是更能让你愉悦的。
第二点是年轻人要有对这个世界的客观的认识。人生做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不太能够以你想象的方式成功的。我们要学会看到前进路上那些小小的,跟预想不一样的成就。这其实和期望值有关系,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快乐模式。
最后一个,真的是要多去跟别人链接。你要能够主动,需要学会向他人求助。我最近发现,今天的年轻人真的非常的自律,会特别不愿意麻烦别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有时向他人求助也是一种很好的链接方式,你会发现找到合适的人,用合适的方式去求助,不仅能够解决你的困惑,也让你更愉悦。同样,当别人向你求助时,或你能帮到别人时,也不要把它看成是麻烦,就尽你的力能帮助别人。你会发现当我们做这些事时,愉悦就会慢慢回来。
沈奕斐:中国在转型过程中,从熟人世界转向陌生人世界。熟人社会里,比如在一个村庄,我们就生活在方圆五里,所有人你或多或少都认识。即使不认识,他跟你同样的姓,你可能也会觉得我们其实有亲戚关系,你也会更容易去跟他交往。但你在一个陌生人社会,面对很多完全不熟悉的、从来没见过的人,更容易产生焦虑等问题,这是非常正常的,也是转型的过程。
大量的社会协作其实是发生在陌生人之间。可能这个人跟你不熟,或只有一面之缘,但其实已经足够让你去求助了。幸福学有研究就发现,有时候弱关系才是最能够产生作用的。反倒是强关系,你需要的时候他可能就帮不了。比如说你身边的同事、室友跟你关系最好,每天都在一起,可是你会发现他跟你年龄相仿、资历相仿,其实很难真的在你有困难时帮到你。但那些弱关系,比如年龄大些,资源丰富些的,就可能帮到你。
今天的年轻人真的需要学习向他人求助。在陌生人社会,恰恰求助的能力变得很重要,不然你就很难去很好地获得支持体系。
沈奕斐:实际上,真正的利他主义常常很多是跟物打交道的。比如一个地方受灾,你去做公益,你首先想的可能是怎么把路重新建起来,怎么恢复交通,怎么让塌方不再继续,你首先处理的更多是自然界的问题。汶川地震时有很多类似的故事,我们这几年的救助也是这样。同样,像救助动物,救助环境,最终其实是有利于人的。
这更像直接和间接的区别。一般来说,你帮助人,他会主动地感谢,你能获得直接的反馈。当我们帮助动物,动物就很少有表现,可能有时也会有一些。但你去保护环境,很明确的正反馈就更少了。当实际上,这都是一样地在产生作用。
愉悦的东西都不能那么功利,比如你帮助了,别人一定要来感谢你才能感到快乐。现在的年轻人很容易陷入这样的误区,就像我做社会学爱情思维课,发现很多人忘了爱本质上是给予的快乐。我给你喝杯水,你喝了我就很高兴,我看到你很快乐我就很快乐,而不是说我给你喝杯水,你下次一定要给我倒杯水,否则我这杯水就白倒了,那就不叫爱。在追星里,我们看到很多人是真的很爱,都是在给予,只要哥哥发展得好就可以,这其实就是爱的本能。但我们现在在爱情里面太过功利了,导致我们无法去真正享受爱情本身。
我想强调的是,其实年轻的时候,我们能发挥的作用和适合的领域,是需要去寻找的。我们要接受自己并不能在人生的早期就做那么多事,一下子有那么多成就感。但没关系,那就是成长的过程。我经常对年轻人讲,不要急,你给自己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去寻找产生愉悦感的方法。
沈奕斐:我自己是一直蛮有愉悦感的。快乐不是说要做什么事,更多是及时调整期望值,经常总结自己获得了什么,而不是频繁去提高期望,去看自己达不到的东西。再有就是保持和人的链接。2020年以前,我做大量的线下公益活动、家庭教育讲座,这些面对面的交流让我很愉悦。2020年后,我到了公共领域里来,也影响了更多的人。我每天在后台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私信,说上了我的课,他解决了什么困惑,进入了一个良性的亲密关系里,或是觉得夫妻关系有所调整。我觉得这些都是很有成就感的愉悦。
©德芙她学院
沈奕斐:一个企业社会责任感的体现就在于当它有能力时,它愿意去帮助更大的群体。德芙的这个项目支持女性发展,把关心撒向更广阔的群体,这是我自己个人特别鼓励和支持的。
很多机构其实都是有这样的善意,这也恰恰是一个企业价值观的体现。当我们不断地追求企业发展的时候,其实我们也在增加社会的财富。社会的财富既是有形的,比如GDP更高,也有无形的,比如解决就业问题。所以我觉得像德芙的“她学院”,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也非常值得鼓励的事情。恰恰在这个过程中,你也能发现企业本身的意义所在。我们为什么要努力发展,是因为我们能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这本身就是一种愉悦感的存在。我跟很多企业都有长期的公益合作,借助企业专业的力量来帮到更多的人,还是蛮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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