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中国电子第一街”华强北又瞄准了新商机，这一次是AI硬件
蓝鲸新闻12月13日讯（记者 朱俊熹）华强北的每一天都是差不多的。
上午十点，档口老板们陆续开张，外头街上拖车经过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客流会在午后涌入，随处能听到操着粤语买卖的人。有些拎着大包小包的客人和店主相熟，彼此寒暄几句“又来深圳了”、“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到了晚上六七点，四处响起胶带撕扯声，店主们忙着清点货品，打包发出去。
占地1.45平方公里，人们口中的华强北实际由赛格通信市场、华强电子世界、远望数码商城等几栋邻近的卖场合称而成。大楼内挤满了狭窄的“一米柜台”，柜台上卖的东西几十年来发生过很多改变，山寨手机、电子配件、VR盒子、化妆品被轮番摆上。产业风口不断变化，华强北一直在追逐风口。
自2022年底ChatGPT发布以来，AI概念搭着这股热潮深入到更大众的市场。华强北的店面上也开始星星点点地出现带着AI标签的硬件产品，但仍被淹没在各式苹果配件中。这些AI硬件是会成为华强北的下一批主力产品，还是被快速淘汰、堆在角落积满灰尘，华强北的人也无法确定。
华强北AI新潮流：产品“驴唇不对马嘴”
在华强北卖场里转上几圈，路过无数手机壳、充电线、钢化膜，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柜台上摆着挂有AI名头的商品。最常见的是AI翻译机，许多店面会把样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还有些AI耳机、AI鼠标、AI学习机、AI吉他的字眼，出现在产品包装盒或店家张贴的宣传语上。
相较于市面上有代表性的AI硬件，这些出现在华强北的同名产品秉持着此处一贯的特点：低价低性能。有商家在一款颈挂式耳机旁贴上了“AI智能耳机”、“店长推荐”的标语，实际所指功能是语音控制来电和音乐。而目前一些大牌AI耳机主打的功能包括会议整理、AI对话、智能降噪等，价格是华强北的6至7倍。
图片来源：蓝鲸新闻
乍一看，似乎AI已经成为华强北的新潮流。实则无论从AI含量还是使用体验上，这类“AI硬件”还处于极为初级的阶段。如果科技爱好者想来见识华强北如何活用黑科技，爆改大牌AI硬件，那么大概率会失望而归。
以AI翻译机为例，这种形似老式手机的机器装有类似ChatGPT的对话助手。在不同门店的设备上，这一应用程序的名字五花八门，叫“ChatGpt”、“AI助手”、“AI大模型”的都有。功能却几乎完全相同，打开之后会出现出国旅游、写作助理、生活自助百科等不同AI角色，支持文字或语音对话，就像如今大模型公司推出的智能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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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实际使用之后，会发现这些AI翻译机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还存在反应迟缓、无法实时打断等情况。当记者向“生活自助百科”角色询问“211大学”概念时，AI翻译机用近半分钟的时间回复了关于人际关系和职业发展的长篇建议，包括如何加强伴侣间的情感联系，不算大的屏幕里挤满了没有标点符号的文字。
多家售卖AI翻译机的店主告诉蓝鲸新闻，很少有顾客会用到AI对话的功能，更常用的还是在线翻译和离线翻译。其售价约在300元左右，买家大多是北上深圳采购的香港人，他们想在出国旅游的时候带上这台机器，便于在当地交流。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华强北的热门产品智能手表上。多数高仿苹果的手表里都有着ChatGPT的应用图标，这点甚至赶超了正版Apple Watch。但一位自己戴着华强北版手表的店主称完全未留意过这款应用，“没用过这个功能，用的都是比较基础的，像接打电话、查看微信、短信这些”。店主随后点开ChatGPT图标，试着问了句“今天星期几”，手表很快显示“未能回答这个问题”，并建议用户重新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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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个华强北人眼中有一千种AI”
如果说前述商品是乐于被贴上AI标签，在华强北，也有店主会明确标注自己的产品并非AI硬件。
一位专做视觉类硬件的店家就对蓝鲸新闻纠正道，其智能眼镜指的是蓝牙眼镜，不等同于AI眼镜。在许多店家的认知里，AI眼镜要带有显示屏，就像前几年狂飙的VR和AR眼镜那样。而大多数华强北的眼镜仅支持通话、听歌，最多会带上翻译功能，价格不过一两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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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店主提到，他们曾试过在工厂里仿制带屏显的智能眼镜，成本达4500元，效果上大不如微软的HoloLens等AR眼镜。“我们只是做出来看看它效果怎么样，这里没人会买的。”他表示。另一位店家称，目前对类似的“AI眼镜”持观望态度，想要等着价格被进一步压低，如果后续有更简单可行的方案，才会考虑去生产、上架。
在与华强北相距甚远的地方，Meta创始人兼CEO马克·扎克伯格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扎克伯格曾在今年6月表示，在AI的驱动下，演变出了一种无显示屏的智能眼镜，不仅可以减轻眼镜的重量，也能降低成本。从Meta、华为、百度等科技巨头打下的产品样本来看，这些新款AI眼镜的确不具备任何显示增强效果，但都接入了AI模型。借助多模态AI、摄像头、扬声器等配置，能够集成音频、相机、AI对话等能力。
要赶上新一轮风口和增长机会，华强北向来靠的是敏锐的嗅觉。但这波AI技术日新月异，即便是每天都在和电子产品打交道的商家，对AI可能也只是一知半解。他们的理解各不相同，在介绍时常用“智能”的概念代替AI。卖翻译机的认为设备上的仿版ChatGPT就类似于手机上的“嘿Siri”，卖AI吉他的店员认为AI体现在可以播放伴奏、随弹随停，AI学习机的店主则卖力宣传着智能的题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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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店主在介绍新到货的AI耳机时直言，“现在都是智能化了，什么都要更新，不然随时就被淘汰了。以前哪里有那么多功能，随便买个有线耳机就行了。”也有店主在记者询问有无AI产品时反问，“你想要什么样的AI？”
在华强北，实用主义至上。大部分来到这儿的买家并不关心商品背后接入了哪些领先的AI技术，这些都是虚浮的。他们更在意这个设备怎么用、价格能不能再低些。
于是，卖家遵循着同样的模式，关注的是产品而非加在前缀上的AI。就像在介绍AI翻译机时，商家们最终都会绕回到翻译功能上，熟练又流畅地说出：它支持139种语言、翻译准确度高、不需要网络也能使用。
“硬件硅谷”怎么加入AI生意
生成式AI一路突飞猛进，离不开算法、算力和数据三架马车的驱动。软件将这三者整合在一起，因此成为AI技术落地的关键载体。
但这些都不是华强北的固有优势，这里集聚的是海量电子元器件、数码配件、消费电子产品，快速完成电子硬件的制造、组装和销售才是它所擅长的。和许多硬件厂商一样，华强北也在探索如何借助AI获得新的增量。
以现阶段华强北集成了AI能力的硬件设备来看，还远远称不上端侧AI产品。翻译机需要联网才能使用其“ChatGPT”功能。耳机、手表、手机壳等产品也要先在手机端下载另外的软件，通过App才能连接到AI功能。其中一款与耳机绑定的App还提供了文生图、图生图等多模态功能，但不支持免费、无限制地使用。用户需要购买198元/年的会员套餐，才能将AI生图次数升级至每日20次。
图片来源：绑定耳机的App截图
一位端侧AI从业者对蓝鲸新闻解释称，不仅仅是华强北，目前很多AI硬件产品都依赖于云端大模型，通过API接口来调用模型能力。除了部署难度相对更低的原因外，还出于对成本的考量。“端侧模型参数量虽然小，但对芯片性能的要求比较高，光芯片可能都要上百块钱。华强北主打低价，成本压不下来，定价也没法压下来，对他们来说不划算。”她表示。
独立做出AI硬件实现弯道超车并不现实，但华强北商家们没有放弃AI生意。作为“前店后厂”模式的典型代表，华强北一米柜台后连接的是珠三角地区高度成熟的配套产业链，这一优势用来入伙依然奏效。
科技设计公司云造科技的创始人兼CEO邱懿武在形容华强北时，称其就像是消费电子产业的义乌小商品市场，代表了中国制造业的“多快好省”。
他对蓝鲸新闻分析道，与国外相比，通过华强北这样的供应链，中国AI硬件创业者能够实现快速的集成，获得速度和成本上的优势。“国外创业者连东西怎么造、供应链找谁（都不清楚）。生产周期会特别长，沟通成本也会特别高。”
可以合作，也可能竞争
华强北的商家们以经验丰富、反应灵敏著称。有的人已开始结合自身优势，寻求与外界的合作。在密密麻麻的柜台里，一些店面门头已标上支持AI硬件定制业务。
该店店员告诉记者，只要顾客提供AI软件的方案，他们就能定制相关的硬件产品，包括音响、手表、耳机等。现货手表批发价为110元，如果接入AI方案，只需要加价几十元至200元左右。店员称，会将顾客、工厂技术人员统一拉到群聊里对接，他们负责接收反馈并提供保障。“工厂也是自己家里的，只要你有什么需求，我们都可以提供。”
一家主做机器人的店主介绍称，他们的小机器人支持订做外观，也可以开放接口，让顾客接入软件方案二次开发，但起步价在60万元。如果直接使用店里的小机器人成品，例如编程教育陪伴机器人，硬件成本价为280元，起订量500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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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摆满了声卡、无线麦克风、直播转接器等直播带货相关硬件的一家店面旁，商家立起一块显眼的落地海报，写着“数字人直播代运营”，主打通过AI数字人矩阵，提供一站式商业应用解决方案。
据店主介绍，目前正在以3200元的价格售卖一款数字人一体直播机。商家会根据顾客提供的货品资料和想要的效果来调试设备，在输入要求后，可以实现自动文本生成、人像合成和回复。店主强调，现只提供直播机打包服务，如果之后市场有需要，也会考虑单独提供软件服务。但直播机里的接口、软件都是特制的，效果上“肯定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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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去到现在，华强北和硬件厂商之间始终维持着微妙的竞合关系。随着AI技术不断进化，带动AI硬件呈现崛起的势头。对入局者而言，一个逃不开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可能成为竞争者的华强北？
邱懿武分析称，华强北高度工业化的产业分工会把任何产品卷到微利，AI硬件也不例外。发展到最后，AI硬件的壁垒还是会回归到“股神”巴菲特曾提出的几类护城河，包括品牌价值、独特的工艺能力、或形成双边网络效应等等。
“传统硬件其实已经做到了一个天花板，随着这一波AI跟传统硬件的结合，华强北又会迎来很多新产品创新的空间。”邱懿武指出。他补充称，华强北的特点是反应速度快，但不一定持久。
没有人能肯定，当下这些零星冒头、尚在初阶形态的AI硬件，是否会成为华强北下一个满地鸡毛的VR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