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云专稿：双层巴士 能否再见

2022年2月底，

天津最后一辆双层巴士因到达使用年限退役，

此前该车运行于47/48路线。

在几代天津人的生活记忆中，

双层巴士都占据着一席之地，

无数人曾坐在双层巴士上层最前排的座位上，

观赏着城市风光，

也见证着家乡变化。

从1990年引入第一批双层巴士算起，双层巴士在天津已运营了约30年，此次的车辆退役，也许是最后的告别，但也有可能，只是暂时的离别。

港风吹进津门来

双层巴士是香港电影的符号化元素之一，总是让人联想起亚热带湿润的海风和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巷。1990年，这股港风吹进了天津。天津引进了12辆香港必达巴士服务有限公司的双层巴士，车由司机一路从香港开到天津，停放在北辰区龙洲道1000号，那里当时是天津公交总公司的一个保养厂，有足够的地方容纳这12辆庞然大物。

公交巴士公司行政办公室主任王跃刚当年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负责车辆维修，这12辆香港巴士在天津投入运营前需要进行一系列的改装，王跃刚也参与了这项工作，“我是铁工组的，准确的名称是汽车钣金工，拆改车身结构、车辆外面的蒙皮，这些都是我们的工作。”

王跃刚至今清晰地记得他和同事们第一次见到双层巴士时的情景，车内车外有看不完的新鲜，“那些车驾驶位脚底下只有两个踏板，没有离合器，我们从来没见过自动挡的车，那是第一次。在放遮阳板的位置，有一个挂着帆布的手摇滚轮，那是个手摇报站器，摇一圈换一个站名，不过这个报站器按要求得拆掉。我们还在驾驶位仪表盘上发现了一个10cm长的小挡杆，那是个加力挡，香港多丘陵地形，爬坡时会用到，使用时先用左手拨开，再用右手推挡卡住，这个设施我们保留了。”

不过让王跃刚印象最深刻的，是车尾贴的一则招聘巴士司机的启事，“我们当时都是分配工作，没见过招聘信息，那上面还写着薪资待遇，觉得特新鲜。”

改装一辆车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钣金、防腐等一系列工作做完后，最后一个环节是给车身喷绘广告。“喷广告的师徒俩是专门从广东来的，我还记得喷的是日本七星香烟的广告。那小徒弟二十多岁，跟我们差不多大，我们聊天，他说他一个月能挣一千五六，我们听了特别惊讶，我们当时一个月挣三百，现在回想起来觉得特别有意思。”王跃刚笑着说。

1992年前后，这批双层巴士投入运营，行驶线路主要在中环线上。王跃刚告诉记者，双层巴士对路况有一定的要求，路面要宽，不能有行道树的树杈探出，中环线是当时最符合条件的路线，“开通后我也去坐了，坐在二层还真有点害怕，因为这批车减震比较软，一拐弯二层有明显的倾斜，后来我们又投放的双层巴士，乘坐感受就好多了。”

“迷弟”司机的独家记忆

陈刚生于1978年，从小就喜欢车。小时候，他每周都坐50路去姥姥家，上世纪八十年代运营50路的铰接式公交车被俗称为“手风琴”。陈刚总是站在车子中间，一边注视着驾驶位一边在颠簸中想象自己正在开车。十四五岁时，天津有了双层巴士，他第一时间去乘坐。“那会儿路不太好，总颠，那我也喜欢，坐在上层视野好，就像在坐过山车。”陈刚说。

长大后，陈刚看到公交司机招聘启事，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我是那种很幸运的人，把爱好变成了事业。”

在开了两年907路后，陈刚被选为47/48路双层巴士的司机，只有技术过硬的司机才可以驾驶双层巴士，因为驾驶双层巴士比驾驶单机公交车要复杂得多。陈刚开了8年双层巴士，现在他开电动公交车，两相比较，开单层的电动公交车真是太省心了。“双层车自重大约是单机车的一倍，制动时间我自己测算要比单机车长1/3，单机车进站提前30米减速就来得及，双层车得提前50-80米，因为双层车上面那一层的情况我看不到，开车时我真可以说是耳听八方，每次减速前我都得听一听楼上有没有小朋友跑动，有没有人走动，楼梯那有没有人，有的老年人也爱上二层，就更得注意，的确心累。”

47/48路的线路是个沿着中环线的环形，一圈48站，过11座立交桥，正常情况下需要2个小时，陈刚跑一天需要挂挡摘挡上千次，双层巴士没有空调、暖风，盛夏中午一点半发车，车内温度47℃，跑一圈回来，车内温度49℃。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陈刚对双层巴士的热爱。有那么两年时间，他住在鞍山西道，虽然每天要跑16个小时的车，但依然要在早上坐着双层巴士去上班，只要坐在上层，他的心情就自然地愉悦起来。

开双层巴士的8年里，陈刚有许多珍贵的独家记忆。2017年7月25日，天津遭遇暴雨袭击，几乎所有的公交线路都停了，双层巴士因为车身高，成了整个中环线上唯一还能运营的公交车。那一天，双层巴士司机们仿佛乘风破浪的盖世英雄，救浑身湿透的乘客们于暴雨之中。“那天我从下午到晚上9点跑了5趟小圈，每一趟都爆满。在低洼地段，我把前后车门打开，行进中雨水会从前门流进再从后门流出，这样可以减小阻力，保证顺利通过。在河西儿童医院那块，水都打到雨刷子了，我挂着二挡，也慢慢地过来了。晚上10点45，我发车去洪泽路停车场，应该11点45就到，结果晚了45分钟，到那我再看我自己的车，已经淹到后视镜了。”陈刚说。

更多时候，陈刚的独家记忆平淡又温馨。他见过很多像他一样喜欢坐双层巴士的小朋友，一上车就急不可耐地往楼上跑，他开末班车时总是开得尽量慢，为的是多捎上一些辛劳奔波的夜归人，他在早高峰的路口刻意等过很多后视镜里奋力追车的乘客，他觉得自己多停留的几秒也许可以帮乘客保住一个月的全勤奖，而乘客上车时的一句“谢谢”或只是一个笑容就能让他感到元气满满。对于双层巴士的退役，陈刚有太多不舍，“如果还能有双层巴士，我还会第一个去报名当司机。”

22年公交人 与双层巴士同年退役

今年11月，李光师傅就要退休了，2000年4月，他入职公交巴士公司，先是开观光2路，后来开643路双层巴士。“进643线得见习，安全员还得跟着看两天，认可了才能开643。”李光师傅说，他一直记得队里反复强调的安全要领，高度、宽度和速度，“双层车要注意高度，侧面有树杈要避开，有的树杈能把玻璃带下来，过桥要小心，拐弯更要慢，因为双层巴士本身重心就不如单层车稳。开双层巴士还不能快，普通车时速如果能开到50公里，双层巴士顶多三四十公里，这车自重重，刹车更费劲。”

643路的线路途经许多繁华地段，像小白楼、滨江道、八里台，李光每天往返在这些站点间，亲眼见证着一条条路面拓宽，一座座地标建筑落成，一批批学生学成毕业，时光在四季交替中转眼就滑过去了十几年。几年前，643双层车退役，李光转开新能源车，现在，李光已经不再担任驾驶员，为车队做些辅助工作。谈到退休，李师傅说，是有一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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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天津市公交集团大力更新绿色、环保、舒适的新能源公交车，2018年至2020年期间共更新4000部新能源公交车，截至2021年底，共拥有新能源车辆近7000部。然而，面对双层巴士的离去，许多天津市民依然十分不舍。

在内陆城市中，天津是较早一批运营双层巴士的城市之一，自投放起，双层巴士就不只是一辆纯粹的公共汽车，它与海河、小洋楼、梧桐树、摩天轮莫名地气质相搭，早已是这座城市风景的一部分。

双层巴士的粉丝不只有“70后”“80后”，7岁半的飞飞作为“10后”同样是双层巴士的重度爱好者。“在他2岁多时，我们第一次带他坐了双层643，因为643总站的旁边就是他的幼儿园，所以我们经常坐。他喜欢坐上层的第一排，双层车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风，即便如此他也要坐。每次坐那都很专注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想象自己在开车？”飞飞的妈妈陈女士说。

听说643双层车要取消的消息后，飞飞要求妈妈带着他再抓紧多坐几次，那时单层643已与双层643交叉运营，飞飞宁愿等过去几辆单层643，也要等到一辆双层643才肯上车。“双层643真的取消后，他还是挺难过的，如果可以，我们当然希望双层巴士还能回来。”陈女士说。

2017年出生的毛豆从动画片里看到了双层巴士，要求妈妈带她去坐一次，妈妈答应以后才发现这个任务有点艰巨。“我们从去年就在找双层巴士，但是车很少了，最后没办法，去意式风情街坐的观光双层巴士，但总归还是有点遗憾，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双层巴士还能回来。”杨女士说。

在网络上，最后的双层巴士退役的消息也引发了一波又一波回忆杀。对此，天津公交集团相关负责人表示，他们也希望倾听大家的声音，如果继续运营双层巴士的呼声确实很高，集团会重视大家的意见，研究是否继续投放双层巴士。

津云新闻记者 顾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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