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话词牌】第四期
导师：蝴蝶庄生
主讲：无论魏晋
音频：舞 蝶
词友们，晚上好！
在下这厢有礼了！谢谢大家在“煮酒话诗词”里听我乱弹！与其说和大家话的诗词，不如说不过说的酒词。常常前言不搭后语，顾左右而言他，不得主旨。好，请大家耐着性子听完我疯言谬语。
”本周的谈话主题是词牌《江城子》。说到此，我记起上期有一位教授留言说词牌名的写作格式，据教授先生说应该用中括号。为使不影响专辑的讨论环境，我谨在这里做一回答吧。遵照我们的教材格式，其实无须用中括号，只须词牌名加间隔号加词题，请大家不妨回忆一下我们初中教材里关于词牌名的格式，如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便是：沁园春·雪。用中括号的是曲牌需要，中括号里调别加间隔号加曲牌名，中括号外加曲题，以元人马致远曲牌为例：【越调·天净沙】秋思。当我们因为行文需要时，可加上书名号，写作：《【越调·天净沙】秋思》。至于书名号，是行文中对书名或作品名称的规范标点用法，并无不妥之处。另外，关于是否“一首词”还是“一阕词”的说法准确，“一首词”，是今人约定俗成这么叫着过来的，如同纠结于猫或咪，意义不大。不过还是很感谢这位先生的热情，谢谢！几句题外话。
《江城子》，又名《江神子》、《村意远》，共五体写法：其一，单调三十五字，七句五平韵，以韦庄的《江城子·髻鬟狼藉黛眉长》“髻鬟狼藉黛眉长，出兰房，别檀郎。角声呜咽， 星斗渐微茫。露冷月残人未起，留不住，泪千行”为例，句式为7339（4、5破）733；其二，单调三十六字，七句五平韵，第六句加添一个字，余同；其三，单调三十七字，七句五平韵，第二句加添两个字，其它相同；其四，单调三十六字，八句五平韵，第一句减去一个字，破成3、3句。第二句加添两个字，余同；其五，双调七十字，上下阕各七句五平韵，也可押仄韵，第一句还可以做：仄仄平平仄仄平，宋词多在单调的基础上重弹一叠，为双调。上下阕的第四句亦可6、3破之。
《江城子》唐时为单调，宋人始做双调，原据欧阳炯词“如西子镜，照江城”句而得名，《江神子》本用作祭祀神仙之乐，故宜行庄严肃穆之词风，但后人多不以为然，各类题材纷呈。这个词牌的写作并不难，我这里就不再说了。
关于《江城子》，我个人最喜爱的还是北宋苏老兄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首词是公元1075年，苏老兄在密州（今山东诸城）任知州所写。若论爱国情怀的豪放之作，苏老兄的确很给力，这首词是我们所看到宋人较早的了，具有开拓性意义。上阕叙事，下阕抒情，气势雄劲酣畅，一洗此前词园软水温山、醉裙香扇之态，令人耳目一新，开怀荡气。在偎红倚翠、浅吟低唱之风盛行的北宋词坛可谓东风恰好，由是自成一体，并因此直接影响了南宋的爱国词作。苏老兄自己对这首痛快淋漓之作也很得意，《与鲜于子骏书》中，他曾这样跟朋友“嘚瑟”过： “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这样的作品，也是给了 “诗庄词媚”的传统观念以有力回击。由此看来，该老兄也是位真性情人也。可见，这首词大约是作者第一次作豪放词的尝试，并因此而开辟了豪放词风，与辛弃疾并称为词中“苏辛”，与黄庭坚并称诗中“苏黄”，政治上属以司马光为领袖的旧党，与黄庭坚、米芾、蔡襄（也有学者认为是蔡京）并称书法“宋四家"。
通过对一次壮观的出猎场面的描写，借历史典故抒发了作者欲为国杀敌的豪情，体现了抗击侵略的壮志，并委婉的表达了能被朝廷重用的愿望。我个人猜测，大约因了这首词，苏老兄便常以狂自居。比如《十拍子》中：“强染霜髭扶翠袖，莫道狂夫不解狂。狂夫老更狂。”苏老兄时年不过四十，正值盛年，按理说不应言老，却自称“老夫” ，“聊发”与“少年”反差强烈，形象地透视并流露出内心郁积的情绪。其中意味，需要我们去用心体会。
词以猎人出场，却最终将怒箭射向了敌人的胸膛，出人意料的收尾，自然表现出了他志在杀敌卫国的政治热情和英雄气概，原本一点生活记录，竟在苏老兄笔下，成为充满爱国激情的作品。全词声韵铿锵，雄浑大气，胸襟开阔，感情奔放。
除此之外，苏老兄还有一首影响非常之广远的悼亡之作。我们来读读苏老兄的这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感情深挚的悼亡词，作于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是作者在密州（今山东诸城）任太守时所作。序云：“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题作记梦，却是通过记梦来抒写对亡妻深沉的思念。
上阕写生离死别之痛苦。“十年生死两茫茫”，这是一声长久郁结于心深处的悲叹，为全词定下了主调，并写尽了相思之苦。下阕即转入写梦。上阕词意虽不涉梦，但写“思”即是写“梦”，仍然切合“记梦”的题意。结句设想亡妻长眠于地下的孤独与哀伤，实际上是作者欲表阴阳两隔，却两心相通，更见生者对死者的思念拳拳不已。此结拉伸了梦的空间，也扩展了读者的想象空间。以虚映实，虚中见实，是这首词在艺术表现上的显著特色。
扯远了啊，必须得回到本期的主题上了。期期感谢，期期出自我真心！本期选了词友们送来作品的三首，分别如下：
第一首，《江城子·渔村》：
烟堤翠柳顺风斜，探流霞，系归槎。日暮滩头，白浪逐娇娃。莲面盈盈甜俏是，星月堕，暗嗟呀。
江村渔火小船家，碧螺茶，玉簪花。赚得苍茫，披雾戴银纱。枕海涛中人若醉，情荦荦，意些些。
清丽爽心。翠柳斜风里，归人系舟向晚，入目是田田莲叶，星月渐起（“堕”，根据语境和天象，此处用词请再推敲），不禁惹人暗自赞叹。（放眼望去），江边的渔村到处是一片明灯，消闲的人们喝着自产的碧螺春茶，一边欣赏着漂亮的玉簪花。夜色苍茫，如银纱遍布。（此情此景，一如）枕海听涛，使人脉脉沉醉不已。
“归槎”和“小船”，物象重复。“堕”字，如上所说，用词请再行推敲。“荦荦”，一解是分明、显著意。如《史记·天官书》:"此其荦荦大者，若至委曲小变，不可胜道。"二解为卓越、高超意。因而此处大约用词不当。“枕海涛中人若醉”，这句基本是没有支点的，在一派江村渔火 的繁忙而至恬静中，有心经营的宕开之结句，好似飞去，未能扣回。我们写作，即便做不到行文流畅，意脉贯通，起码该做到文断脉不断。此句貌似形断意未断，然而在缺乏连词衔接的干硬语境里强行转折下，显得作者尤是强加。另外是意象繁杂，有拥挤并堆墨于“画境”之感。一首小令，出现了烟堤、翠柳、斜风、流霞、归槎、日暮、滩头、白浪、娇娃、莲面、星月、江村 、渔火、小船家、碧螺茶、雾等等，感觉就是以景堆词，然而景象并未对表情起多少支撑和丰满的作用，仿佛为写而写，因此内容显得空而浅。请这位词友参考。
第二首，《江城子·悼战友》：
紫金山下铁营盘，共征鞍，两相欢。一别经年，千里信笺传。军旅生涯多少事，回忆起，尽开颜。
忽闻哀耗泪潸潸，夕阳残，朔风寒。逝水长流，极目望青山。冢上春风今又绿，思切切，夜漫漫。
尤其悼念之作，我建议还是虚写的好，以景语设伏，上阕或下阕前一两句带出事件（即实写），虚实结合，实写也可以，将因失去战友而哀伤状描写出来，此时说“泪”，才会给人以真情实感。最好，我重复说一下，最好是以景语作结，会显得真挚、深情而幽远。当然，我在这里没有怀疑这位词友情感是否真挚的意思。如果实写，纵然再多的相思、回忆、感念和眼泪，也将是干巴巴的名词或动词，很难打动人心，即便你说的声泪俱下，也不见得激人几许共鸣。所谓“出力不讨好”，便是。其实，虚写很容易理解，就是你想说的话或意思，用另外一个载体（物象）来呈现，从而表现内心的情感或意义。或者干脆这样理解：两个村人的指桑骂槐和含沙射影。当然，我这个比方有些极端了啊。
苏老兄的悼念亡妻之作与这位词友的悼念战友之作，两者所悼念的对象不同，使用的方式也不同，因而不能类比。但我们只要学习苏老兄的抒情和景结即可。
《江城子·悼战友》一作，上阕回忆之笔，无可厚非，唯一是“回忆起”乃画蛇添足句。一句“军旅生涯”，读者便知是回忆，无须再提。下阕最好转笔，而非“泪潸潸”、“思切切”等很实在的情感词，倘若将这些情感隐藏在各自的物象里，每一句都带上情，并逐渐递进，结句处扣回，给读者留一个悠长的心痛和惋惜，效果会如何呢？如是，读者的心或许会被作品激荡并翻腾。单就用词来说，还是不错的，虽然语言朴素，然而并没有明显的漏洞。若是初学，这就很好，不求华丽，但求通畅。一点浅见，请您参阅。
第三首，《江城子•霪雨》：
金秋霪雨蔽星天，意阑珊，岁堪怜。花木果蔬，一应泪潸潸。满地蘑菇开小伞，毛头鬼，草丛钻。
何时白日照尘寰？望江川，水兴澜。盼得云收，万物尽开颜。农户辛劳多眷顾，祈雾散，朗心田。
（注：毛头鬼是一种长在腐叶衰草间的蘑菇。）
这首词语言质朴，很好的将立意点落在关心人民疾苦上，而不是个人的小情怀。上阕前面景象黯淡，隐射的心绪低落，末句说雨后有蘑菇露头，常用作表快乐和舒心事，应该说不在一个调上。下阕是对朗朗晴天的盼望，调音适中。 “金秋霪雨蔽星天”，已经说了是金秋之连阴雨了，自然是不会有星星的天象，再说“蔽星天”，等同于废词。“花木果蔬，一应泪潸潸”，因为前面并未给这句设伏，所以以雨代泪有些突然。“满地蘑菇开小伞，毛头鬼，草丛钻”，“蘑菇”和“毛头鬼”重复用词，整句表达也是意象重复。下阕开头之问句和“盼……祈……”表意都是重复。一管之见，供这位词友参阅。
关于这类题材的写作，还是那句老话：诗读百遍，其义自见。借此机会，我们来读读五代词人李珣的《酒泉子·秋雨连绵》吧：
秋雨连绵。声散败荷丛里。那堪深夜枕前听，酒初醒。
牵愁惹思更无停，烛暗香凝天欲曙。细和烟，冷和雨，透帘旌。
这首词抒写了秋夜愁怀。上阕用倒装式写出酒醒夜深，秋雨声不绝于耳，并终是荷败声散。下阕写醉醒后的愁思之状，作者将不可捉摸的愁思，与连绵秋雨交织在一起，牵惹愁绪，那烟雨深寒，使人一夜冷至天明，并以帘代内心的感受，表达寒彻心扉意，使其成为可感可触的具体形象，玲珑剔透。正所谓言物之作“不即不离，若即若离”。
在临近结束之时，我想就诗词写作一事，来给大家讲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小故事：起因是，我的一首发在竹林微刊里，我忘了不知哪一期的《江城子·雪》，很荣幸被一位词友喜欢并几乎整首“借”去了，只可惜因为该作者的稚嫩，原本还算清婉的句子，却没有为他带来好的作品。本期我没有选择这位词友的“借作”，非因我小气，而是出于保护这位词友的自尊。在此我无意谴责，也不会说出其人，真的只是替这位词友惋惜。如果该词友真的喜欢拙作，完全可以勇敢的承认并和我交流，我将非常欢迎！而更为戏剧性的是，这首作品居然是送来与我本期交流的几首稿件之一，或许该词友“借”得有些时日，以至于忘记原作者，而今天却碰巧发给了原作者，使人哭笑不得啊。所谓“无巧不成书”，小说的安排大约也不过如此了。有一句话说：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想套用这句话送给这位词友：生活里不止苟且，还有老来回忆曾不劳而获的悲凉！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没有结局，因为作为“主人公”之一的我谢幕了。
好了，该把清静还给大家了，我们下周同一时间，相约屏前。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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