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丨欧洲抗击疫情为何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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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

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

新冠疫情爆发以来，欧盟中的德国、法国、意大利等主要大国率先“中枪”，成为欧洲乃至世界的疫区“震中”，欧洲大陆也随即全面“沦陷”。时疫突如其来，欧盟也因抗疫手段和立场的意见不一而深陷内乱，分裂危机隐隐可见。

大难临头，欧盟“大家庭”感情凉凉

2019年底欧盟大换届，从欧盟理事会、欧盟委员会到欧洲议会，满眼新人换旧人。历经博弈和平衡上台的三套新班子，都不乏丰富的政治履历和管理能力，且年富力强，被寄予厚望。欧盟三套班子上任后，也展现出同气连枝的清新形象，并就新时代的欧盟建设发展和对外政策达成一致。新官上任，正准备大干一场，却突遭新冠疫情。先是意大利“举国沦陷”，紧接着西班牙、法国“相继不支”，三国均向欧盟求救。通过媒体，全世界都看到了意大利总理孔特接连向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哭诉求助，请求拉意大利一把。

冯德莱恩曾长期担任德国国防部长，对应急响应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自然心知肚明。但面临前所未遇的病毒大流行，本身自顾不暇的欧盟各成员国，让冯德莱恩的援助协调成为异常艰难的任务。欧盟迟迟未果，罗马怨声载道；意大利部分舆论甚至威胁要退出欧盟，西班牙、法国等疫情严重的国家，也有此呼声。这些偏激舆论迅速在欧盟国家中传导。联盟本身，报团取暖，患难与共；求的就是胜则合力前行，败则拼死相救。如今大难临头，患难未见真情，欧盟“大家庭”的存在价值因此受到实实在在的质疑。

视频截图：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谈欧盟抗疫对策（来源：欧洲新闻）

各怀心思，欧盟“兄弟间”龃龉重重

恳求、抱怨和不满在欧洲蔓延之际，欧洲内部的另一些国家却有着不同的情境。瑞典等北欧国家，因疫情不重而对此不屑一顾，也因缺乏感同身受对南欧呼求态度冷漠。刚脱欧的英国，则在海峡的另一边沉浸在“群体免疫”的预期里。冯德莱恩上任伊始，处于欧盟内部因疫情和舆论搅动的漩涡中，左右为难，尽可能搞平衡。南欧因为病例暴增，逝者累山，难免非议甚至攻击冯德莱恩的“无所作为”。在这样的局势下，欧盟内部矛盾日趋激化。

冯德莱恩作为欧盟最高行政执行长，在疫情席卷欧洲不可逆的趋势下，除了亡羊补牢援助南欧，也必须当机立断遏制蔓延。在经过一系列艰难的协调后，冯德莱恩于3月中旬代表欧盟宣布，欧盟27国从3月17日起关闭对外边境。这一宣布，当即引起轩然大波，一连串问题也接踵而来。问题一、究竟是欧盟国家整体对外封闭还是各自封闭？问题二、封闭后车辆、行人、货物及紧急物资的交通和流通如何处置？问题三、欧盟的决定是否符合各个成员国的法律？问题四、成员国之间特别是申根国家已延续多年的实体边境检查站是否恢复？……一系列棘手的问题，却没有让各方妥协接受的解决办法。欧盟委员会、欧盟理事会特别是冯德莱恩成为各方施压和攻击的主要对象。面对各成员国及社会各界的批评指责和舆论质问，冯德莱恩总是面露微笑，不卑不亢，也令攻击者们无可奈何。

视频截图：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宣布欧盟抗疫措施（来源：欧洲新闻）

其实，欧盟各成员国心理都明白，不是欧盟不重视抗疫，而是力不从心。冯德莱恩本人非常清楚疫情的肆虐对欧盟意味着什么，对她本人和欧盟领导班子乃至欧盟的前途命运意味着什么。但当时的她不仅要应对欧盟成员国疫情，还要应对来自土耳其和美国的麻烦。

分身乏术，欧盟还要兼顾对付美国土耳其

土耳其在3月上旬因遭俄罗斯支持的叙利亚政府军重创，心有不甘，不敢对俄罗斯造次，就逼迫欧盟和北约对俄罗斯施压，并以放出滞留在土境内和土叙边境的数百万难民到欧洲各国相威胁，要挟欧盟继续给土耳其拨款。冯德莱恩不得不带领欧盟三套班子领导人，紧急赶赴希土边境，明确表态坚决支持欧盟成员国希腊守住欧洲南大门，并与赶到布鲁塞尔摊牌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埃进行紧急谈判安抚。

而美国总统特朗普在事先未向欧盟通报协商的情况下，于3月11日晚突然宣布关闭欧洲26国入境美国且具体政策不明，又给欧盟带来巨大压力和混乱。冯德莱恩同样得见招拆招，并尽快对美国反制。但因这也涉及到26国的复杂利益关系，这个协调工作很不轻松。

视频截图：冯德莱恩尽量展示欧盟团结一致。（来源：欧盟官网）

在此期间，如果说让冯德莱恩感到些许轻松的，那就是英国首相约翰逊带着英国在去年最后一天午夜终于脱离欧盟，否则光是应对英国的疫情和与难缠的伦敦打交道，就不知要多耗费多少周折和口舌。

四大症结，欧盟战疫为何力不从心

过去和目前乃至今后，面对疫情危机，欧盟和冯德莱恩无疑还可以表现得更积极活跃，但她实际能做的主要是协调、协调再协调。主要原因在于四大症结：

第一、病毒危机，暴露出欧盟并非“真联盟”。

在全球地区合作中，欧盟应该说在各方面都走在前列。在一体化建设发展和合作中有过很多建树，也为成员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欧盟走过了漫长道路，从上世纪50年初的欧洲煤钢联营共同体，到60年代末的欧洲共同体，再到90年代初成为欧洲联盟，并扩大为27个成员国，欧盟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如今的欧盟，虽然力推市场、贸易、服务和人员的一体化和自由流通，但毕竟不是美国那样的联邦，不过是一个政治、经济和市场联合体。欧盟在政治、经济、外交、防务等方面可以形成和发出统一声音，但27个成员国各有主权及主权管辖，这是欧盟碰不得动不得的。这一要害决定了欧盟的性质、权限、地位和作为，也决定了其决策和运作的空间。

视频截图：欧盟举行紧急财长会议讨论救助协议（来源：欧洲新闻）

第二、病毒危机，暴露出欧盟制度和治理缺失。

70年蹒跚走来的欧盟，从条约、公约、章程、规定甚至一度的宪法和修宪等，不断向前迈进，形成了一系列经过各成员国审议，有的还经过了公民投票通过的文字性规范，虽然日臻完善，但缺失了如何紧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这样的重要条款，欧盟也无这样的专门机构和人员经费等配置。欧盟现有的一体化合作机制，主要立足于开放和扩大，但忽视了在特殊危机下的必要关闭，如同房间的门一样只有打开的功能但缺乏关闭的规程。这些都是欧盟现有条约章程中的硬伤。

这种硬伤导致了欧盟和欧盟领导人的慌乱和无章可循，无据可遵，也无先例可依，只能临时协商，紧急应对。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格奥尔杰耶娃以及世贸组织总干事等都纷纷表示，此次新冠病毒疫情是他们“一生以来从未遇到的最严重危机”，更加年轻的欧盟和冯德莱恩则更无应对经验。

第三、病毒危机，暴露出欧盟国家间嫌贫嫉富

欧盟27国国情很不相同，除了有南北东西贫富不均的矛盾和问题外，更有成员国政法体制、意识形态、历史传统、风俗习惯和国民素养认知等方面的不同。27国之间的利益矛盾从来就没有停息过，其内部分歧如同欧盟的历史一样古老。

欧盟南部国家与北部国家之间长期来缺乏互信甚至互尊，“严谨冷酷节俭的中北欧人，与潇洒浪漫豪放的南欧人，在三观及生活方式和处事方式上都有所不同”。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国需要的是欧盟赶紧给予经济和医疗物资救助，但中北部国家这担心他们借此要一大笔钱，最终让北欧人来分摊。南欧国家坚持要通过欧盟、欧元区发行抗击“冠状病毒”的债券来筹集资金，但瑞典、荷兰等中北欧国家坚决抵制，认为欧盟已经在救助希腊和意大利的债务危机时负担了很多，此次抗疫救助是无底洞，它们不能与南欧国家一起背负债务，最多只能同意欧盟通过欧洲中央银行和欧盟稳定机制贷款救助，并且不能挪作他用。

视频截图：欧元区决定设立紧急救助基金（来源：欧洲新闻）

第四、病毒危机，暴露出欧盟国家民粹主义苗头。

近年来欧洲国家的极端民粹主义、民族主义思潮膨胀，多国力求自保和强调自己的利益第一。欧洲媒体评论说，自特朗普上台并力主“美国第一”“美国优先”后，越来越多欧洲国家染上了“特朗普综合症”，“德国第一”“瑞典第一”“荷兰第一”“法国第一”“意大利第一”等民粹主义思潮和口号暗流涌动，意大利极右势力膨胀也很明显。

这种极端思潮给欧盟一体化建设发展造成了很大阻力。此次欧盟实行封闭，就暴露出各种问题，各成员国基本上都立足于各自为政、各自为战，首先守护自己的国门，把全面管控的硬边境再度恢复起来，抛弃了欧盟的“四大自由流通”理念和原则。由于各有主权，欧盟无可奈何。匈牙利等国更是利用抗疫之机，赶紧通过立法，把原来想实行但遭到欧盟反对的强硬管控举措变为了永久法律。

在极端民粹主义和本国利己主义思潮的冲击影响下，欧盟的抗疫变得异常艰难。欧洲媒体评论说，北欧人“根本不相信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能够负责任地找到解决这场流行病危机的方法。意大利正处于经济崩溃之中，它将试图把从欧盟争取到的现金注入似乎已经崩溃的经济之中”。意大利人则认为这是一种污蔑和侮辱。

尽管有不少指责、埋怨甚至不乏怒怼，但危机时刻欧洲国家好欧盟还是显示了团结抗疫，有些牢骚和退出欧盟的威胁，不过是特殊情况下的一种气话。毋庸置疑，此次疫情必定对欧盟的未来产生有重大影响，也因此会带来各种改变，但欧盟继续保持并努力向前的大方向料将不会改变。

杯水车薪，欧盟财长达成救助协议

上周，欧盟各国财长举行了不无争吵的抗疫“马拉松会议”，以研究决定一项共同的紧急计划，遏制冠状病毒大流行对欧洲经济社会的重大影响。

视频截图：欧元区财长视频会议。（来源：欧洲新闻）

最终，欧元集团19个成员国的财政部长达成了一项价值超过5000亿欧元的紧急应对计划协议，协议较好地满足了意大利等南欧国家的救助要求，也照顾到了北欧国家对发行“冠状病毒债券”的担忧。该协议没有提及使用共同债务或发行所谓的“冠状病毒债券”来帮助受灾最严重的国家。所需紧急资金主要由欧洲中央银行和欧洲稳定机制来筹措解决，主要是为急需救助的成员国“提供所有的财政灵活性，并基本上激活了所谓的一般逃避条款”。

葡萄牙财长兼欧元集团主席马里奥·森特诺在视频会议上总结说，“该协议包含了几周前人们无法想象的大胆而雄心勃勃的提议”“我们都记得过去10年对金融危机的反应，当时欧洲做得太少也太晚，这次不同，该提议采取了欧洲需要做出的强烈回应，这是欧洲重要的一天”。

欧盟国家的财长们也纷纷在社交媒体上热情地宣布了这一消息。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在推文中说，“欧盟财长们就应对冠状病毒的经济反应达成了极好的协议。（欧盟）将立即提供5000亿欧元。将出台一揽子刺激计划。欧洲正在站起来面对局势的严重性。”意大利财长罗伯托·古埃蒂里也表示了满意。荷兰财长表示：“经过最近几天长时间的紧张讨论，欧元区今天取得了一个不错的结论。我们共同为欧洲和荷兰达成了明智的协议，以面对日趋严重的危机”“全面一揽子计划”将帮助欧盟成员国“为医疗费用提供资金”并“长期建立国民经济”。

截图说明：意大利财长对设立欧元区救助基金表示欢迎。（来源：社交媒体）

根据协议，欧盟受灾严重的国家可以迅速动用高达2400亿欧元的欧元区救助基金，但要求是“这笔钱用于其医疗保健系统，并且信贷额度在爆发结束后就到期”。该协议还提出通过欧洲投资银行提供高达2000亿欧元的信贷担保，以保持受灾国家的企业公司正常运转。同时，还将提供1000亿欧元来弥补因工作时间短缺而导致的工人工资损失。爱尔兰财政部长多诺霍表示，“我相信（欧盟国家）团结的考验已经得到满足”。欧元集团发言人说，此次“会议以部长们的掌声宣告结束”。

截图说明：法国财长对欧盟财长会达成救助协议表示赞同（来源于社交媒体）

但此项救助协议还有待于下周欧盟国家首脑会议的批准确认。不过，各国管钱的是财长，且此前欧盟峰会已经委托财长们拿出具体救助方案，会议中财政们都已分别向各国政府首脑报告，因此可以预料预定下周举行的欧盟峰会，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批准。

处于“至暗时刻”的欧盟国家，终于迎来了一缕救助的阳光。但仅有资金，依然解决不了欧盟国家的疫情危机。遏制疫情，消除病毒还需进行艰苦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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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东方网·东方智库

作者：周远

编辑：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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