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忠丨疫情与“三国杀”之下的国际石油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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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树忠

东方智库研究员

4月11日凌晨，二十国集团能源部长会议公报出炉。会议的成果是达成两项共识：一是新冠肺炎疫情加剧能源供需不平衡，对行业造成负面影响；二是各成员国承诺共同努力制定协作政策，稳定能源市场。

好在今天是周末休市，否则这样的“共识”对于油价而言可能又是一波大跌。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疫情和价格战对原油供需造成双重打击，纽约商品交易所5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WTI）报价从今年初约60美元／桶跌至3月31日收盘价的20.48美元/桶，重挫至18年来最低。原因何在？这要从去年的石油供需基本情况演变说起。石油价格和其他商品价格一样，随行就市，供求关系确定价格。供大于求，则价格下跌，反之则上涨。但国际石油市场的故事，有一个重要的逻辑：供求关系调整＞油价波动＞市场份额调整。因此，欧佩克和非欧佩克产油国基本战略抉择是二选一：要么“限产保价”，要么“低价保额”。这个博弈无止息地循环演绎，不仅影响到油价，还深刻影响到世界经济的发展。

我们先了解一下国际石油生产格局。

2019年9月，美国单月原油和石油制品出口量大于进口量，70年来首次成为石油净出口国。依据美国能源部估算，美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产油国。美国当前石油日均产量大约为1290万桶。这一数字比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现阶段的石油产量都要高。过去十年间，美国页岩油兴起，石油产出翻了一番多，由此改变了全球能源版图。造成美国发展石油产业的动因是，上世纪70年代，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一度因为中东石油禁运而陷入经济衰退。其中美国的损失最为惨重，“石油冲击”之下美国主导的布雷顿森林体系(Bretton Woods system)走向崩溃。痛定思痛，深知能源重要性的美国，开始走上了能源独立的道路。

沙特阿拉伯紧随美国之后。作为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的掌舵国，沙特的原油产量位列欧佩克第一，全球第二。沙特平均石油产量为1242万桶/日，占全球产量的12%。

俄罗斯是全球第三大产油国，原油日均产量为1140万桶/日，占全球总产量的11%。其他欧佩克和非欧佩克产油国情况不在此一一介绍了，因为这次国际石油市场风波是一场“三国杀”，主角就是美、俄、沙三家。

石油市场动荡的起因远的不说，就从上一次风波说起。2018年，也就是在上一轮因市场供应过剩导致的低油价寒冬中，俄罗斯等非欧佩克产油国与欧佩克为平衡油市联手减产，却让美国得利，眼看着美国页岩油企重振旗鼓，享受第二次野蛮生长，挤占了市场份额。这个减产协议2020年3月31日到期后，产油国可自由支配自己的石油产量。如要稳定国际油价，需要重新谈判确定各产油国的产量限额。3月9日，沙特与俄罗斯谈判破裂，沙特主动打响为抢占市场份额的价格战。原来沙特每天的出口量约为700万桶，但在当月的第四个星期，每天的出口量猛增至超过900万桶。尽管面临外交压力，沙特仍准备在未来出口更多石油产品。而这一次，俄罗斯也无意主动削减产量、与沙特妥协，再为美国页岩油行业扔出一条救生索。可见俄罗斯与沙特对决，实际矛头对准的是美国。

3月30日，由美方发起，特朗普与普京通电话，除了疫情等话题外，双方还围绕全球原油市场的现状进行了交流，两国领导人“都认同全球能源市场稳定的重要性”。这一消息并没有改善国际石油市场状况，油价在短暂回升后又下跌。美国为什么出面干预？原因在于特朗普要救美国的页岩油行业。近几个月来，俄、沙两个主要产油国之间的能源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争斗加剧。特朗普将拖累美国页岩油油价大跌归咎于俄罗斯和沙特，说它们都变得“疯狂”了。明眼人可以看出，俄罗斯和沙特“舞剑”意在美国的页岩油。通过降低油价，破坏美国页岩油工业生产，并可能迫使一些公司破产。剧本很简单，用成本优势压垮美国页岩油。当前沙特原油开采成本低于10美元/桶，俄罗斯石油开采成本约15-20美元/桶，而美国页岩油开采成本则位于36-47美元/桶之间。

这场油价战导致油价跌到20美元／桶时，俄罗斯、沙特能承受吗？俄罗斯预算严重依赖原油开采税收。油价要保持在45美元/桶以上，俄罗斯才能保持预算平衡。如果油价下跌到40美元/桶，其他税收(利润税、进口增值税等)将会减少。俄罗斯石油收入占GDP的比重为15%。俄罗斯GDP与石油价格变化的关联度几乎达99%。显然，俄罗斯短期内的损失很大，长期看则几无胜算。沙特要将预算赤字保持在GDP的7%以内，油价需要维持在47.5-50美元/桶。从预算的角度看，沙特的情况确实更糟，不过沙特开采石油的成本更低，石油储量为俄罗斯3.5倍，只要有需求就能以几乎任何价格开采和销售。在维持预算平衡方面，俄罗斯和沙特需要的石油价格差距不大，似乎能就通过减产维持价格达成一致。另外,俄罗斯和沙特这一压缩美国页岩油的策略能奏效吗? 美国页岩油井的关闭和重启非常简单。美国页岩油生产商可在低价时离场，价格上涨时回归。石油产量下跌对美国宏观经济不会造成重大打击，石油开采对美国GDP增长的贡献率约为10%，即每年0.2-0.3%的GDP增长。美国油气行业总产值不超过该国GDP的7%。但是，石油价格暴跌促使高成本页岩油生产商减产，加剧其财务状况的恶化。石油开采需求下降，企业债务紧缩或将造成内部成本削减以及裁员。美国能源公司的垃圾债券收益率正随着违约风险的增加而攀升，这可能会导致相关公司破产、能源行业失业率上升。

图片说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 （来源：新华社）

4月2日，特朗普亲自与沙特王储穆罕穆德•本•萨勒曼通了电话。通话后特朗普对外宣称，沙特和俄罗斯已经相互洽谈，双方都想要达成减产协议，可能减产1,000万桶/天以上。此话一出，国际油价一度暴涨近50%。激动过后一想，特朗普很可能是在信口开河。市场在“兴奋”过后，也立刻冷静下来。随后，油价便大幅回落。沙特呼吁非欧佩克产油国也能参会，“美国应该加入新的‘欧佩克+’减产协议”。这等于是沙特亮出最清晰的价码：美国亦须减产。对此特朗普态度转为强硬，又使出了老戏码，“加征关税”。特朗普在4月4日的记者会上声称“如果我们需要向外国进口的石油加征关税，从而保护我们成千上万的能源工人以及提供这些就业的伟大企业，我会做我需要做的事”。好在原定于4月6日召开的“欧佩克+”会议被推迟到4月9日按时召开了。当天晚些时候，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之间达成石油产量削减协议，两国同意各自把产量降到850万桶/日左右，所有成员国都同意把供应减少23％。但最后时刻遇到了阻碍，墨西哥拒绝参与限制措施，并在没有批准该协议的情况下离开了会议。由于“欧佩克+”本次的减产协议需要全体成员国一致同意，因此在墨西哥未同意的情况下，该协议短时间无法通过。而特朗普不愿意美国的企业参与减产，因为美国的原油产量已经因为页岩油企业破产和削减开支而出现了明显的下滑，同时美国的反垄断法也不允许企业通过减产等措施来提振油价。所以美国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美国能源部长丹·布鲁耶特（Dan Brouillette）在4月10日举行的G20部长级会议上表示，预计明年美国将关闭约200万桶/日的石油生产。

今天（4月11日）凌晨结束的20国集团能源部长会议没有形成具有实质性的减产协议，只是表示“与会各国同意继续开展密切合作，确定将在9月再次举行能源部长会议，并随时准备在必要时召开紧急会议”。

可以预料，这场“三国杀”还将有续篇，低油价还将维持一段时间。由于全球92%的经济活动受到疫情隔离措施影响，目前全球石油消费量每日将减少2600万桶，每日减产1000万桶对提升油价仍无济于事。最坏的状况则是新冠疫情加剧，全球大面积停工停产，油价将进一步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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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东方网·东方智库

作者：孙树忠

编辑：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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