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丨东京奥运会成为日本棘手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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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
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
东南大学国际战略智库首席研究员
今年元旦，日本新任首相菅义伟在对日本国民的新年致辞中，誓言要控制病毒蔓延，在今夏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菅义伟承诺，日本政府将尽其所能推进各项筹备工作，使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安全无虞”，成为“全球团结的象征”。
资料图片：日本第99任首相菅义伟。（新华社发，Pool图片，卡尔·考特 摄）
菅义伟重在安抚，实际上说了不算
菅义伟此言一出，让日本人眼前一亮，心头一喜，特别是对举办东京奥运会欣喜若狂的日本人和日本企业来说，更是莫大的鼓舞和利好。但日本媒体随即提醒说，菅义伟的新年致辞重在安慰安抚，其实东京奥运会能否如期举办，菅义伟本人心里没底，而且说了并不算，甚至谁说了也不算，关键取决于到时日本和全球的疫情能否得到有效控制。
日本是一个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特别强的国家，也是极其热衷且很善于在国际上宣传推广自身形象的国家。不少国家和不少人也许认为举办奥运会投入巨大，得不偿失，但日本政府、企业、社会和国民可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日本举办奥运会绝对是日本国际运作的大战略、大手笔、大收获，是向全世界展示日本形象与实力的难得机遇。
日本举办奥运，成败参半
日本是世界上申办奥运会最积极的国家之一，迄今已5次成功申办奥运会。但由于战争、历史等原因，日本举办奥运会也是风波跌宕最多，但日本有股子韧劲，不管是否成功，都要坚决申办和举办奥运会。
众所周知，奥运会都要提前申办。1940年的奥运会是日本首次申办。1936年柏林奥运会期间，国际奥委会讨论了第12届奥运会的会址问题。当时包括日本东京、芬兰赫尔辛基、意大利罗马、西班牙巴塞罗那、匈牙利布达佩斯、埃及亚历山大港、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巴西里约热内卢、爱尔兰都柏林、加拿大多伦多、瑞士洛桑、希腊雅典，以及伦敦、蒙特利尔等14个国家的城市，均提出要举办下届奥运会。经过几番博弈和几轮投票，国际奥委会最后表决时东京以37票获胜。
第12届夏季奥运会原定1940年9月21日-10月6日在东京举行，但由于日本侵华，严重违背奥林匹克精神，遭到中国等多国抵制，1940年的东京奥运会被取消。1940年第12届奥运会也成了当时奥运史上唯一一次没有举办的奥运会。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借助美国的力量迅速复兴，因此于1954年再次尝试申办1960年的奥运会，但最终被意大利罗马击败。然而日本并未放弃，再次于1958年申办1964年奥运会，最后成功击败比利时布鲁塞尔等4个城市，终于夺得了奥运举办权，日本因此成为了亚洲首个举办奥运会的国家。
之后，日本又于1972年2月3日至13日在札幌等地成功举办了第11届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并于1998年在长野等地成功举办了第18届冬季奥运会。
2012年2月，日本政府发表重建国立竞技场的基本构想，计划兴建可容纳8万人、设置开闭式巨蛋屋顶的新国立竞技场，并隆重举办了“新国立竞技场基本构想国际设计比赛”。其实，日本这样做主要是为再次申办奥运会做准备。
2012年9月26日，安倍晋三经过两轮党内投票，战胜竞争对手石破茂，当选第25任日本自民党总裁，成为首位回任的前自民党总裁；当年12月16日，自民党在众议院选举中大胜，一举赢回执政权，12月26日，安倍晋三就任日本第96任首相。
安倍满心期待，但事与愿违
安倍发誓要重振日本，而其重要的抓手之一就是申办2020年的东京奥运会，以期提振国民信心和情绪，并展示在其领导下日本经济社会和科技发展的新形象，作为其执政的主要政绩和遗产。因此，安倍政府比日本前任政府对举办奥运会倾注了更大心血，进行了更多投入。这一计划和项目也得到了日本举国上下的支持和拥护。
资料图片：2013年9月7日，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的国际奥委会第125次全会上，东京以超过对手24票的优势战胜伊斯坦布尔，获得2020年夏季奥运会举办权。（新华社发 马丁·萨巴拉 摄）
经过一番激烈争夺，2013年日本战胜了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和西班牙马德里，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的第125届国际奥委会全体会议上经过投票后正式决定：2020年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主办城市为东京。
此后，日本以更大的手笔投入东京奥运会的各项筹办工作。国际奥委会对东京举办奥运会也是全力支持，确定东京奥运会不仅包含28种原有赛事项目，还将加上空手道、滑板、运动攀登、冲浪以及棒垒球5个新赛事项目，其中空手道和棒垒球实际主要是为东京奥运会特设的，原定在此后的奥运比赛中不再保留。日本得以举办空前规模的夏季奥运会，让日本国民欢天喜地，倍感自豪。安倍首相更是铆足了劲，全方位向前推进。
毋庸置疑，举办奥运会特别是夏季奥运会需要极其巨大的投入，虽然近年来日本经济并不兴盛，甚至走向低迷，但对举办高规格、超大规模的东京奥运会，日本举国上下还是形成了强烈共识。很大的原因在于1964的东京奥运会，成为了“日本的骄傲——它让全世界看到了一个战后重新崛起的工业国家”，制造子弹火车的日立和作为官方计时器的精工等日本企业，则借机向世界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其实，东京借机显示的还不仅是日本作为现代经济、科技迅速发展的世界强国，而且试图展示日本已经是一个告别战争的和平国家。
安倍政府认为，“按照日本各界的共识，2020年的东京奥运在很大程度上承载着日本重建和复兴的主题，标志着日本已从2011年关东大地震等灾难中恢复”。
奥运会的筹建投入，并无固定的投资要求和数额标准，主要取决于举办国、举办城市的投入决心、财力和动员力，以及国际奥委会的支持力度，特别是全球大企业和本国大企业的赞助和社会各界的支持。
东京奥运会：日本空前投入
从现代奥运会的举办情况看，东道主的投入很不相同，也因此举办的规模、影响和效果很不一样。笔者曾在希腊目睹了雅典筹办奥运会的情况，担任过北京奥运会官方通讯社和官网报道的总指挥，并曾率队赴伦敦报道了第30届奥运会。从这三场奥运会来看，筹建情况相差太大，效果和评价自然也大不相同，但各国有各国的国情，无可非议。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赞扬北京奥运“无与伦比”，这是事求是的评价，也是国际社会的共识。
2016年的第31届巴西里约热内卢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各方面显然要差得多，这是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但因此给了日本更多更好的实力展示机会。据日本媒体报道，日本为筹办东京奥运会至少投入了200多亿美元，从金额看恐怕是前所未有的，超出了以前多届奥运会承办经费的花费。
不仅日本各大企业慷慨解囊，而且国际企业巨头也不惜大量投入。日本政府动员组织了35000多人的志愿者和服务团队，提前进行了各种排练，安倍首相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和骄傲，在日本国内和国际上不断夸口，要将2020年的东京夏季奥运会办成绝对最高水平和最大规模的奥运会。
资料图片：2019年12月15日拍摄的国立竞技场内景。当日，2020年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主场馆国立竞技场举办竣工仪式。（新华社记者 华义 摄）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不仅彻底破灭了安倍的东京奥运梦，还给其执政带来了巨大麻烦。安倍在去年8月以健康为由突然宣布辞职，无疑与其举办东京奥运会“碰壁”有重大关系。
疫情蔓延，东京奥运被迫推迟
去年二、三月间，正当东京奥运会筹办进入高潮时，新冠病毒侵入了日本，并不断蔓延。安倍政府深知大事不妙，但因为各方面的投入太多，各界期望太高，安倍不得不尽量控制疫情，压低疫情通报的调门，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随着日本疫情不断蔓延加剧，而韩国抗疫决心大、力度大、成效好，与日本抗疫形成鲜明对比，日本政界和舆论大哗，给安倍造成了巨大压力。
但安倍还是不甘心，他一方面加大抗疫力度，另一方面继续推进东京奥运会的承办工作，设法与国际奥委会进行各种沟通，试图继续在2020年的7月24日至8月9日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国际奥委会的心态也很矛盾，在现代奥运史上，虽然有过奥运会被取消的历史，但主要都是因为战争和政治原因，如果东京奥运会因疫情大流行而取消，则将开创奥运会被推迟和取消的另一先例。同时，国际奥委会对东京奥运会也确实寄予了很大希望。
经过多次沟通，特别是随着日本和全球疫情形势的加剧，最终国际奥委会与安倍政府、东京都各方商议后，于2020年3月24日正式决定：2020年东京奥运会顺延到2021年的夏季举办，但明确如届时仍不能举办，则只能取消。东京不甘心，国际奥委会也非常不甘心。
也许双方都以为，一年之后疫情无论如何会有所缓解，届时疫苗也就开发出来了，东京奥运会推迟到今年夏天举办应该不成大问题。但现在看来，依然是大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日本急了，国际奥委会也更加担心了。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最初在被问及东京奥运延期的决定时表示，国际奥委会与日本政府在取得延期的共识时，注重的是生命的安全，“为了保障生命”。去年11月，巴赫在东京再次谈到东京奥运会能否如期举办的问题时强调说：“我们从一开始就清楚地表明，首要任务是保护护士、医生和所有让我们的社会得以生存的人。”
东京奥运会堪称日本“烫手山芋”
当初如获至宝的东京奥运会，如今成了日本政府和东京都的一大“烫手山芋”。日本政府虽仍强调要继续推进东京奥运会的承办，但当局其实比谁都心里明白，此事悬念太大。一方面，全球疫情在继续蔓延，虽然已有几款疫苗得以成功开发并获批接种，但全球大范围的疫苗接种至少要在今年春末和夏初，一般认为疫苗是否真的能见效，至少要在大范围接种后的一两个月之后才能验证；另一方面，日本虽加大了抗疫力度，但疫情依然严峻，特别是最近又暴发了第三波疫情，菅义伟首相被指抗疫不力。自去年9月以来，日本新确诊病例持续走高，已从每日400多例增加到去年12月30日的4500多例，今年1月1日发现了3257例。截至1月4日中午，日本累计病例已高达245,212例，如果不能迅速遏制，则到今年夏天情势将更加严重，届时还有什么可能举办东京奥运会？
日本当局把抗疫的主要希望寄托于疫苗，从世界多国订购了大量疫苗，但疫苗能否止住日本疫情显然存在重大疑问。目前日本的边境和口岸基本上是封闭的，如果全球1万多名运动员来到日本参赛，即便事先隔离和统统注射了疫苗，但疫情仍将防不胜防。
日本舆论近来呼声高涨，认为东京奥运会固然重要，但国民的生命安全更重要，如果当局执意要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则不仅是政治社会问题，还将是生命安全、国家道德与公德的问题。
菅义伟的难题接连不断，东京奥运恐难举行
面对东京奥运会的再次日益临近，菅义伟的棘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无所适从。倘若今夏“如期”举办东京奥运会，各种风险和代价甚至严重后果将难以估量和承受，但若不能举办，则意味着东京奥运会将再次与日本和东京失之交臂，几年来的努力和期盼终成泡影，日本无法甘心。实际上，即便今夏疫情有所好转，东京奥运会如期举办，也会因全球疫情严格管控，在规模、效果和效益上大打折扣。
本来，来自全球各地的奥运观众已经预定了日本200多万个高级宾馆酒店的房间，现在都在纷纷退订。这还是较小的损失，如果东京奥运会被迫取消，日本的建筑业、电视业、赞助企业和试图借助东京奥运会抬升房价的日本房地产业等等，都将蒙受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从目前的疫情等形势判断，今夏东京奥运会如期举办恐将是又一个梦想。在疫情等各种压力之下，东京奥运会被迫取消，也许将是大概率。
来源：东方网·东方智库
作者：周远
编辑：顾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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