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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学历史:柏林墙是如何倒塌的?

邹年根 夏日暖洋洋 2022-09-24



“早在1989年之前柏林墙就被电视和电影凿得千疮百孔”。
                                            ——约瑟夫·奈
 


1
 
人性的荒凉

魏斯勒,作为“斯塔西”——东德情报机构——中的一员,他的“理想”是“坚定不移地做党的强盾与利剑”,他心中耸立着一座高高的“柏林墙”。
 
哲学家罗素说:"我的一生被三种简单却又无比强烈的激情所控制: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探索和对人类苦难的难以抑制的怜悯。"

 
而魏斯勒,恰恰是这种形象的反面。
 
在一种意识形态的坚冰内,他被冻化为忠诚的体制精英,眼窝深陷,脸部线条如刀刻一般,精准、严酷、冷漠,周身散发着一种暗黑的气质。
 
他的生活机械、单调,无论何种场合,都面无表情,在他身上,几乎挤不出一丝对人的同情与怜悯。
 
在他的审讯课堂上,当学员质疑"为什么不让犯人睡觉,这样是多么不人道"时,他近乎恶狠狠地问了对方的名字,并在名单上做了标记。

显然,他认为同情与怜悯,犯了秘密警察的职业大忌。
 
在魏斯勒坚壁清野的世界里,没有太阳。
 
他似乎就是一个"和生活没什么关系的抽象概念",代表了一种人性的荒凉。

 
2
 
好人奏鸣曲

作为一部反思冷战,批判极权社会的电影,《窃听风暴》的导演从构思到写作再到完成,花去他九年的时光。
 
然而,据说在拍摄过程中,德国监狱博物馆馆长拒绝了他的拍摄请求,理由是电影不符合史实,——像魏斯勒这般的秘密警察,据他所知,东德并没有出现过。
 
博物馆长的意思是,东德的秘密警察,只会如电影前半段的魏斯勒那样行事,至于电影后半段发生"灵魂转向"的魏斯勒,他并不相信。
 
导演有艺术创作的自由,作品未必需要翻版现实。

在历史现实中,魏斯勒也许会冷酷到底,但在电影中,导演可以设定特定情境,提供魏斯勒转变的情理逻辑。
 
魏斯勒的转变,暗合了电影中的"好人奏鸣曲"。

某种意义上,《窃听风暴》用细腻的视觉语言,展示了魏斯勒心理上的“柏林墙”缓慢倒塌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恰恰也是他“执行任务”——监听"唯一被西方阅读"的国家作家德莱曼和他的妻子演员克里斯蒂娜的生活——的过程。
 
这个过程,就如诗人狄金森所表达的: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
或许我还可以忍受黑暗,
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

                                          
3

柏林墙,是稳固的吗?
 
电影中设定的1984年的东德,笼罩在国家安全局的高压统治之下。

邻居发现德莱曼家被安装窃听系统时,被威胁警告,只能选择默不作声;年轻的职员因为随意开领导人的玩笑,怕被视为体制的反对者而惊出一身冷汗……
 
极权带给人们的恐怖之一,就是让人高度自危,没有信仰,只有谎言和面向权力的谄媚。

对于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而言,丧失言论与创作自由,只能对体制唱赞歌,"只剩死寂,万念俱灰"。

雅斯卡即是其中的代表,他被列入文化局的黑名单,失去了创作的自由,生命陷入黯然无光,只能用自杀来表示抗议。
 
然而,建立在恐惧基础之上的极权秩序,是稳固的吗?或者换一个问法:柏林墙,是稳固的吗?

 
4

用来逃跑的柏林墙
 
1961年8月12日,星期六。

这一天,住在东柏林的希尔维亚带着4岁的女儿来到西柏林看望父母,她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一道墙从此分开了他们的家庭,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还在那边。

希尔维亚只能每天抱着孩子来到墙边,来到能看到丈夫下班时经过的地方,向墙的那边张望。孩子远远地喊:
 
“你好,爸爸!”
 


作为物理上的柏林墙,约155公里长,约3至4米高。东德称此墙为“反法西斯防卫墙”。建造它的直接原因是从1949年到1961年,大约有250万东德人冒着被东德边防射杀的危险逃入西柏林。
 
某种意义上,柏林墙就是用来逃跑的。
 
1961年8月15日,柏林墙还未修筑完备,仅仅是铁蒺藜的路障。19岁的东德士兵康拉德·舒曼头戴钢盔、肩背长枪,乘人不备,一跃而过。这个瞬间被当时在场的摄影师彼得·雷宾拍了下来,震惊世界。
 
1962年8月17日,18岁的东德人彼得·费曼试图攀越围墙,却不幸被开枪射杀。他是第一个因试图攀墙而被射杀的人。该事件在冷战时期哄动一时。
 
1979年的一个夜晚,从东德一个家庭的后院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热气球——由两个家庭花了数年的时间秘密手工制成—— 20多分钟的飞行后,安全落在西德领土。

 
5

唤醒梦中人  

作为心理意义上的"柏林墙",是从何时起在魏斯勒心中坍塌的呢?或者说,魏斯勒的"灵魂转向",是如何发生的呢?
 
曾经的魏斯勒,自以为是(正确)地活着。赫拉克利特把这样的人比喻成睡梦中的人,哲学家的任务就是叫醒这些梦中人。
 
从电影的角度而言,唤醒魏斯勒的是"他人的生活"——这也正是本片的另一个译名——正所谓"启蒙的敌人是最大的启蒙者,正如自由的敌人最好地确证了自由的重要性"。
 
以德莱曼为代表的作家和艺术家的生活,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逐渐融化了魏斯勒。
 
他读德莱曼读过的布莱希特——
 
九月的这一天,洒下蓝色月光
杨李树下一片静默
轻拥着,沉默苍白的吾爱
偎在我怀中,宛若美丽的梦
夏夜晴空在我们之上
一朵云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洁白,至高无上
我再度仰望,却已不知去向
 
他监听到德莱曼为自杀的雅斯卡弹奏的《好人奏鸣曲》……
 
艺术的力量似乎抵达了他的内心。

他体验到一种感性的,审美的生活,意识形态坚冰开始松动,软化。
 
虽然他最终选择保护德莱曼们不一定是出于对其所持政见的认可,但他基于某种未泯的良知,进行了一次自由选择。
 
如果说"自由,就是对何谓正确不那么确定的精神",那么,此刻的魏斯勒,多少获得了精神自由,虽然他未必自知。
 
当然,观众尽可质疑,魏斯勒的"灵魂转向"未免突兀,过于夸大艺术对人心灵的净化作用,但我们或许也不能完全无视人的"自由意志"。
 
导演创造魏斯勒这一人物形象的时候,到底还是对人的"自由意志"保有一丝乐观的。

 
6
 
电影的结尾,两德重归统一。

历史某种程度被修正,被窃听者获得生活、言论的自由,而窃听者将接受历史理性的审判。
 
导演并未给魏斯勒一个光明的结局,他背负着历史的黑暗过往,成为一个处理信件的籍籍无名者,并将以此终老。

但从某种角度,这对"一念之间"变成的"好人"魏斯勒而言,又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况且,德莱曼通过尘封的档案,知道了窃听者的存在,于是写了一部小说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并在扉页上写着:仅以此书,献给“HGWXX/7”(魏斯勒上尉)。
 
魏斯勒无意中看到这本书,默默买了一本。

送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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