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创业明星茅侃侃的最后三个月
2017年11月2日晚，在北京望京诚盈中心的一家咖啡厅里，新京报记者见到了身材偏瘦、穿着一身嘻哈宽松运动服的茅侃侃。在约定采访前，茅侃侃对记者说“抱歉这几天睡得特别少，可能会比较没精神，多担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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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的结尾。”
2018年1月23日凌晨，昔日80后明星创业者、万家电竞CEO茅侃侃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条朋友圈，并配上电影《前任3:再见前任》的画面。
▲2018年1月23日，茅侃侃发出的最后一个朋友圈，“嗯，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的结尾。”（图片来自茅侃侃朋友圈）
3天前，他刚刚在朋友圈分享了张韶涵在《我是歌手》里的《阿刁》，认为她“真的很会选歌”。在此前数日中，他的生活看上去和平常一样点评音乐、玩时下火热的“吃鸡”游戏。
然而，1月25日，传出茅侃侃离世的消息。新京报记者经过多方求证得知，茅侃侃确已于昨晚去世。记者多次拨打茅侃侃的电话，但均无人接听。记者拨打茅侃侃女友的电话，短暂响铃后被挂断。
多位接近茅侃侃的万家电竞股东和前员工均向记者证实，茅侃侃的确已经离开。上述员工还表示，自己和同事都很难相信，不久前茅侃侃还对大家表示，“拉到投资后要先还欠员工的钱”。上述人士透露，主要是指万家电竞停业前的员工工资和离职补偿。
万家电竞的上述股东是茅侃侃创立万家电竞起一起打拼的合伙人，担任万家电竞高管，其对记者表示，现在大家都还处于悲痛中，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我们只是确定人不在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据其透露，茅侃侃的女友在朋友圈里表示，不希望受到任何人打扰也不愿意接受采访。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b0539z4by3f&width=500&height=375&auto=0▲万家电竞创始人茅侃侃去世，揭“80后创业明星”生前困境。新京报动新闻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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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失去所有的所有”
茅侃侃的离世令亲朋震惊。据媒体报道，此前，他多年遭遇抑郁症折磨，靠安眠药辅助睡眠，也曾皈依佛门。
出生于1983年的茅侃侃，曾于2004年正式创业，期间多次创业失利。然而，2017年的风暴似乎来得更猛烈一些。
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他在朋友圈写道：“2017年失去了所有的所有，可特么要过去了。祝福都收到了，谢谢。2018新年快乐”。并配有统一回复：“谢谢大家，刚刚吃到了跨年鸡”。
跨年前的茅侃侃，已经将自己的房子抵押，背着巨额债务，还打算对万家电竞进行破产清算。在此之前，他已经表示出对上市公司的不满。
10月31日，他在朋友圈写道：“我可以讲个特别好的故事给媒体，就是讲下上市公司如何换了股东就不履行协议了。如何永远口头支持你然后帮倒忙。二级市场的朋友如果愿意听，我给大家好好讲讲”。
随后，他在评论区表示“不是快炸了，是已经炸了”。
2017年11月2日晚，在北京望京诚盈中心的一家咖啡厅里，新京报记者见到了身材偏瘦、穿着一身嘻哈宽松运动服的茅侃侃。
来到咖啡厅后，他先点了一杯奶茶和一份米饭套餐，随后微微咳嗽着向记者说着“不好意思”，他有点感冒。在约定采访前，茅侃侃对记者说“抱歉这几天睡得特别少，可能会比较没精神，多担待些。”
当天，茅侃侃回答记者提问时的声音很轻，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抽空吃两口饭。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茅侃侃才很客气地对记者说“我出去抽根烟好吗，憋不住了。”记者同意后，茅侃侃赶紧走到咖啡厅外点燃一根香烟，不到两分钟抽完回来，坐到记者面前继续回答下一个问题。
这家咖啡厅的楼上，是茅侃侃在一周前还艰难维持着的公司——万家电竞。在这之前的10月26日，万家电竞暂停营业。
耗时近一年的融资计划迟迟无法落实，导致资金链断裂。据他讲述，2015年创立的万家电竞曾计划于2016年底融资，不过，当时赵薇旗下的龙薇传媒宣布收购万家文化。然而，高达50倍杠杆的收购随后被证监会立案调查，方案被否。
2017年8月，被赵薇收购失败的万家文化找到另一个买家祥源控股，万家文化的实际控制人也不再是孔德永，9月21日，万家文化宣布变更证券简称为祥源文化。
茅侃侃背后的老板换人了。茅侃侃曾对记者说，接手上市公司后，祥源文化新的管理团队开始对下属子公司进行调查，祥源文化新上任的董事长燕东来在了解到万家电竞的经营情况后就曾委婉对茅侃侃表示，目前万家电竞的业务和新的上市公司战略不符。
这时的茅侃侃，正着急着进行一计划为5000万元的融资，投资方要作为大股东的祥源文化要先在此次融资中投资2000万元，投资方再投资3000万元。
这一方案被祥源文化拒绝。10月8日，祥源文化常务副总裁封国昌海发送了一封邮件给茅侃侃，其中提到，万家电竞确实不符合祥源文化发展战略，且持续亏损，不利于上市公司年度利润目标的实现。希望十月中旬左右完成万家电竞从上市公司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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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前计划清算公司， “真的没辙了”
沟通无果下，茅侃侃称已决定对公司进行破产清算。10月9日，茅侃侃将计划进行破产清算的决定告祥源文化，祥源文化则对其要求称，如果茅侃侃打算破产清算，能不能也先让祥源文化从公司退出。
茅侃侃说，“真的是实在没辙了。”
半个月后的10月26日，万家电竞因为无法支付相关房租、电费等费用，物业在当天晚上对万家电竞的办公场所进行断电，万家电竞进入“暂停经营”的状态。
另一边，因为员工的欠薪，万家电竞60多位员工还提起了仲裁。茅侃侃曾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在不包含离职补偿的情况下，万家电竞欠员工220万元，“如果算上离职补偿可就不止这个数了，我们月均算上五险一金，加上正常人员流动，月均人力资源总成本在110～125之间吧。
11月3日，祥源文化在晚间发布公告称，自2015年9月万家电竞成立两年多以来，万家电竞管理经营均由茅侃侃及经营团队负责。上市公司作为股东方之一，已全面履行出资及其他各项义务，并利用各方资源积极支持推动电竞业务发展。由于万家电竞各项工作未能达到预期目标，经营持续性亏损，且经营管理团队也未能实现新的融资，导致万家电竞经营困难。
茅侃侃对此并不认同，其称祥源文化的意图剥离万家电竞致使公司融资不顺，难以正常经营，已经在和律师团队沟通维护自己及公司的权益。
“不是我恨谁，我是不接受上市公司这种沟通态度，我也不愿意做撕逼这种事，我一旦撕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可是不撕又能怎么办呢？”
茅侃侃对记者透露，万家电竞自成立以来的支出近7000万元，截止到2017年11月初，负债已超过4千万元，自2015年11月起，自己通过抵押房产等方式凑出2000万元左右的资金，支撑公司运营，“现在（2017年11月）身上就只剩下十几万，还要定期还利息。”
2017年11月8日，茅侃侃通过微信告诉记者，“周五（11月10日）我当日往返趟杭州，律师函他们（祥源文化）说收到了继续谈一下。我觉得也就是谈谈怎么清算吧。”但茅侃侃仍抱着一些希望，“如果还是之前那堆方案，我这也算是够折腾的。”
2018年1月24日，本该是法院开庭审理万家电竞欠薪案的日子。徐静等员工收到法院的短信通知，称因未能找到万家电竞的法人孔德永，开庭延后。
天眼查资料显示，万家电竞的法人自创立以来一直是孔德永。直到2018年1月18日，茅侃侃将万家电竞法人变更为自己。
▲茅侃侃，其2004年正式创业，2006年，李想、茅侃侃、戴志康和高燃作为80后创业代表，登上《中国企业家》杂志的封面，成为80后创业标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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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适合创业”的14年创业路
“我的性格不适合创业。我不是一个会管理的人”，2014年在接受《博客天下》杂志的采访时，茅侃侃的坦言似乎成为了他日后经历的注脚。
而在此前，“不适合创业”的茅侃侃已经在创业道路上走了10年。
公开资料显示，茅侃侃于1983年出生于北京市，14岁便开始在《大众软件》等杂志发表文章，同时也自行设计开发软件。只有初中文凭的他，2004年开始创业，与曾经合作过的国有企业老板再度合作，共同运营Majoy（时代美兆），随后茅侃侃坐上了MaJoy总裁的位置。
2006年，李想、茅侃侃、戴志康和高燃作为80后创业代表，登上《中国企业家》杂志的封面，成为80后创业标杆，并陆续收到了央视《对话》、《经济半小时》栏目的采访邀请。同年，茅侃侃全心投入MaJoy的运营，希望做一个依托数字娱乐技术与概念包装的与地产和地产增值商业服务有关的项目。但因定价失策导致市场遇冷，当时异军突起的真人CS迅速抢占了市场。
开始于2004年的这次创业结束于2010年6月——茅侃侃向MaJoy递交了辞呈。
两个月后，茅侃侃在一次活动上发言说，“创业真的是一个挺讨厌的事儿，而且真的不是一个可以享受的过程，很受罪”。MaJoy后期的经营不畅和他自己的离开，让茅侃侃对创业有了更多的思考。
2010年离开MaJoy后的空闲时间里，茅侃侃在朋友的劝说下写了两本书，《像恋爱一样去工作》和《在那西天取经的路上》。
离开MaJoy后，他先后做了移动医疗领域的APP以及提供实时路况信息APP“哪儿堵；2014年担任GTV(游戏竞技频道)的副总裁，负责视频等业务，进军电竞圈。
与孔德永的相识成为了茅侃侃的转折点。彼时，后者是万家文化的实际控制人兼董事长。
“我是个挺认人的人，我跟孔总接触下来以后，对他印象很好。”在茅侃侃看来，自己和孔德永的投缘来源于信任，“我们公司从成立到孔总卖出上市公司（万家文化），他只来我们公司看过我两次，每次不到半个小时”，“我们所有的邮件他从来没有超过24小时回复。”
在后来接触的一两月里，茅侃侃从万家文化从团队布局以及协议中承诺得条款中看出，万家文化有意愿往文化领域做一个彻底的转型，这让他感到双方有很大合作机会。
2015年9月30日，茅侃侃与上市公司万家文化成立合资公司万家电竞，并出CEO。天眼查信息显示，万家电竞成立之初万家文化出资460万元，认购46%股份；茅侃侃出资340万元，认购34%股权，而其余三位股东分别出资5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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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创业者其实都是英雄，无论是非成败”
万家电竞最辉煌的时候，也是公司刚建立的时候。
2015年11月18日，万家电竞和优酷在北京签署合作协议，双方计划共同打造电子竞技和游戏文化IP，并围绕打造的IP开展经济业务、电子商务等业务。万家电竞还向优酷出售了一款游戏《余烬战争》的版权，获得了700万元的收入，也成为万家电竞最大的一笔收入。
2015年年底，万家电竞开始打造号称是中国首个星座女子偶像团体的Astro12。但事实上，Astro12也因资金问题运营不顺，茅侃侃曾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因为光（女团）12个人和3个工作人员，在日本的三个月集训，生活，以及音乐和Mv的制作等，就超过700万。”
据茅侃侃介绍，为了十二星座女团的运营，自己女友还曾经垫付过部分资金，“我实在不想她跟着我受罪，所以，我让她走了去上海工作了。”
茅侃侃曾对记者表示，自己和孔德永都着急让公司产生流水，做出万家电竞同时做发行的决策。这个决定，也被茅侃侃称作是自己“最大的决策失误”，因为“2016年中小型的发行业务本身已经不好做了。”
此后，万家电竞也未能盈利。万家电竞2016年的年报显示，公司资产总额为3159.61万元，主营业务收入为52.83万元，净利润为-1381.96万元，负债总额4314.53万元。
2016年底，影星赵薇旗下的西藏龙薇传媒宣布出资30亿元控股万家文化，将专注于文化娱乐产业。如果收购成立，子公司万家电竞将受到新公司的资源支持而受益。然而，这桩超50倍杠杆的收购大案最终被证监会叫停。
此后，万家电竞的融资之路也十分坎坷。10月26日公司暂停经营，两天后茅侃侃就做出对万家电竞进行清算的计划。2018年1月18日，万家电竞的法人从孔德永换成了茅侃侃，这也是万家电竞目前的最后一项变更记录。
6天后，茅侃侃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
作为茅侃侃的好友，车和家创始人李想在事件发生后，在朋友圈做出回应，茅侃侃是身边所有好友心中最仗义的那个，没有之一。生活中，他永远是第一个出来帮朋友扛事的人，没有目的，不求回报。身边小有成就的人很多，但份量最重的那个哥们，茅侃侃是唯一。
关于媒体对“茅侃侃去世”一事的报道，李想称，创业中，茅侃侃背负了所有属于他以及完全不属于他的全部责任，“恳请所有的媒体朋友不要对茅侃侃下任何带有主观偏见的结论。”
正如在《在那西天取经的路上》，茅侃侃写到：“每一个创业者其实都是英雄，无论是非成败，就如同每一段婚姻都是美好的过往，无论是否分崩离析。然而人的心理总是这样，特别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如不冠以“神话”二字就没人会往下看。这往往需要我们读者更加理性，因为看了太多的神话，往往就会自以为是那孙悟空，却发现这个世界不是西游记，最后，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文｜新京报记者 李云琦、朱玥怡、马婧 编辑 | 盖天天 李云琦
值班编辑 李二号 张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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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内容首发自新京报公号“公司进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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