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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比《放牛班的春天》更曲折

正青春的 新京报 2021-11-18

这或许是一个现实版的《放牛班的春天》的故事,但比电影里更真实、更曲折,也更漫长。


文3453字,阅读约需7分钟 

新京报记者 许研敏 李相蓉 李相慧 汤文昕


十月的西昌,风中还透着温暖。六名高一的彝族少年来到邛海边,排练他们的原创歌曲。他们是拾光者计划乐队的成员:曲比乌力、吉夺曲一、吉竹石作、沙马拖千、说日牛布、吉克金华。


“遥望远方,依旧有你的名字,是你让人明白远行的意义。”少年们身穿校服,畅想远方,满是青春模样。他们是今年《中国彝歌会》的冠军,在网上拥有几十万粉丝。或许很难有人想到,他们从小单亲或者父母双亡,曾经连上学也是一种奢求。


211大学毕业的刘烨龙,十年前不顾家人反对,来到大凉山与这群学生相遇。他教课、教音乐、教生活。在他的照料下,这群孩子从听不懂一句汉语,到读高中,做乐队,上节目,拥有梦想。


这或许是一个现实版的《放牛班的春天》的故事,但比电影里更真实、更曲折,也更漫长。


新京报18周年正青春系列视频的第七期,新京报《出圈》记者许研敏在凉山,对话了“拾光者计划”乐队成员和他们的老师刘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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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初遇

“他的身边没有家人 我们的身边也没有家人”


刘烨龙大四的时候来到凉山支教,认识了这群小孩,从此没有再离开,一待就是十年。


《出圈》:你是哪一年来到这个学校(民生银行红丝带爱心学校)的?


刘烨龙:2011年,6月毕业,7月就过来了。当时计划只待两年,因为家里坚决反对。我算是我们家那地方第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家里很希望我能够考上公务员,或者类似的工作,他们对我有很大期待。我跟父亲经常因为这件事情吵架,有次他还说要跟我断绝关系。


《出圈》:你最开始去到美姑时,对这个学校是什么印象?


刘烨龙:其实条件很艰苦。宿舍没有完全建成,学生只能住在教室里,一个教室有40多平方米吧,住四五十个学生。食堂是以前的村委会,我们简单改造后,在里面煮大锅饭。


关于初印象,记者也同样问了拾光者计划乐队的孩子们。


《出圈》:你们对他最初的印象是什么样子?


拾光者计划乐队:之前我们很少见到汉族人。他很白,气质也不一样。之后生活里,他会跟我们一起玩、一起读书。


我们的第一首歌也是他教的,汉语歌,叫《虫儿飞》。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但是情绪特别温馨。学校楼道是黑的,我们跟老师待在一起,他的身边没有家人,我们的身边也没有家人,我们就这样在一起。


老师把手机闪光灯打开,虫儿像是真的在天上飞。他还是很浪漫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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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音乐

“越来越多的学生通过音乐展现自己”


黑夜里的歌声,飞进了孩子们的心里,刘烨龙留了下来。他既要照顾学生的生活起居,又要兼职代课。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趟未知、新鲜又曲折的旅程。


《出圈》:刘老师那个时候带多少个孩子?


拾光者计划乐队:开始是108个,后来全校七八百个学生他都要带。他是我们的陪伴老师兼校长,我们几乎24小时都待在一起,他贯穿了我们的生活。


《出圈》:孩子们是怎样开始接触音乐的?


刘烨龙:2013年的时候,小朋友越来越多,我们当时就想着做一个合唱团,学习民歌,也学习一些基础的乐理知识。有一个男孩子很调皮,他没有吉他,就用硬纸壳画了一个吉他,然后自己抱着弹。


《出圈》:用纸板做了一个吉他的样子?


刘烨龙:对,他的成绩不好,但是音乐天赋很好。要所有的小朋友成绩都好,这很难,但是小朋友都可能有一个自己擅长的事情。




“音乐是糖”


《出圈》:你们觉得音乐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曲比乌力:学校有六一儿童节,别人都是合唱,我们班是我独唱,我唱了一首《乡间的小路》,得了第二名。那天老师给我们发了好多糖,那一刻我就觉得,唱歌还挺好玩,还能得到糖。


《出圈》:音乐对你来说就是糖。


乐队曲比乌力:对。



刘烨龙:最开始教他们唱歌,只是为了让他们开心。希望他们不要像刺猬一样把自己保护起来,能够跟别人去交流,变得自信开朗,而不要觉得我是山上的,我没有父母,我就比别人差。


《出圈》:那唱歌有这个作用吗?


刘烨龙:有,太明显了,半个学期下来,他们有机会参加了电视台的一个栏目,当时他们跟大明星唱歌,很自然,很自由。慢慢地就有越来越多的学生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展现自己。



《出圈》:如果没有遇到刘老师,也没有学歌,你们会有不一样吗?


曲比乌力:我可能都不读书了。


沙马拖千:我可能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去读个技校,之后可能就去结婚了,只能想象到这了,后面不敢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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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中考

  “那半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扛过来的”


《出圈》:你们受爱心资助去安徽念初中,为什么初二又回来了?


拾光者计划乐队:那边的学习氛围很浓,休息的时候都不能大声地唱歌,这点是最受不了的,一天不唱歌浑身难受。


刘烨龙:当时回来的时候大概10个人,在2019年的7月份暑假,开始是说一起唱歌,后面就涉及开学的时候要不要回学校去上课的问题。当时我说这个事情我不能帮你们做决定,你们自己要走可以,要留也可以。然后他们六个留下来。


拾光者计划乐队:家里面其实也是反对的,但是我们就说不行,我们要唱歌。后来我们在中学借读了半个学期,然后在老刘(刘烨龙)这里学了半个学期。


《出圈》:在刘老师家里?


拾光者计划乐队:对,我们就买了几张桌子,然后把自己的课本买了。


刘烨龙:早上6点50分起来,他们先去晨跑,然后晨读,背语文和英语到8点,然后吃早饭,9点10分上第一节课,一直到12点左右。下午理科,2点半到5点。吃完饭他们会留1个小时的时间来排练。那个时候又要愁钱的问题,又要备课,然后还要做饭,那半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扛过来的。


《出圈》:你自己没有收入,那个时候不慌吗?


刘烨龙:慌,真的慌。



努力没有白费,孩子们都超过当地高中录取分数线,其中三个考上众人眼里很好的高中。尤其是曲一,他的成绩放在美姑县,可以排到前但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快乐,因为,他们要面对分别。


但最终,为了和伙伴们在一起,三个人纷纷放弃了更好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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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未来

“放弃?我做不到,确实做不到”


《出圈》:你为了带这几个小孩,钱也没赚到,你也没找妻子。所以自然很多人就会问你为了什么.


刘烨龙:我为了什么呢?其实我也想赚钱,但是我发现我可能没那种头脑。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跟学生、跟乡村老师打交道,打心里面来说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在乡村教育这个领域继续做下去。简单说,年轻的时候有一些所谓的理想,当时比较盛行两句话,一个叫脚踏实地,另外一个叫仰望星空。


《出圈》:在你经济状况其实不好的情况下,为什么非要拖着这几个孩子不放呢?为什么没有先顾自己?


刘烨龙:我做不到啊,确实我做不到。2019年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当时就可以选择拒绝,但是就像我跟你们说的那样,我们几个老师已经给他们撒下了音乐的种子,跟他们说有梦想要勇敢地去追,不要害怕任何困难。当他们来找我求助的时候,如果我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要自己去怎么怎么样。我做不到。他们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他们在自己亲人的身边还长,我在他们身边的时间,比我在我爸妈身边的时间还长。我不能掉头。


《出圈》:但在你比较困难的情况下,你可能放弃这件事在旁人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烨龙:我内心会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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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题问答


1.抛开年龄,你觉得一个人正值青春的标准是什么?用三个词来形容一下。


刘烨龙:热血、理想、有活力。


2.如果没有做现在的职业,你现在最有可能做什么?


刘烨龙:那应该考公务员了吧。


3.18岁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现在还怕吗?


刘烨龙:十七八岁最害怕的是父母老了过后,自己不能给他们一个很体面的生活。现在更害怕了。


4.与18岁的自己相比,你身上发生的最大的变化?


刘烨龙:最大的不同,应该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18岁的时候还不太懂。


5.如果回到18岁,你最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刘烨龙:我应该没有让你失望。


嘉宾

刘烨龙


四川广安人,2011年大学毕业后,来到四川凉山支教至今,现致力于科技数码课程的研发和乡村推广。刘烨龙长期辅导和支持“拾光者计划”乐队,这是他的六名彝族学生组成的民歌乐队,今年四月曾获得《中国彝歌会》冠军。

栏目介绍

《出圈》是新京报“我们视频”旗下人物访谈栏目。移动互联网时代,不同背景的人群之间壁垒森严、割裂深重。在这个各玩各的分众时代,我们主张“打破圈层,提供新知,沟通异见”。我们从全新角度解读“大众”人物,发掘拥有影响力的“小众”人物,致力于增进不同文化背景、社会阶层、职业领域和审美趣味的人群之间相互理解。

栏目主播

许研敏

2016年入职新京报社。现为视频报道部记者,《出圈》栏目主持人。


值班编辑 康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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